第12章 交易
“嘿!”張文一頭躺倒在**,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累啊,實在是累。
他現在覺得累的,倒還不是身體,而是心髒。應該說,他所繼承的這具身體不僅看起來養眼,也實用得很,今天跑了這麽點地方,似乎隻是夠這四肢百骸熱身一下而已。
但是,他的心髒卻快要哭了。今天幾乎是每說一句話,每做一個動作,都要萬分小心,斟酌了再斟酌,這壓力實在難以忍受啊!
張文的文化程度不高,搜腸刮肚地說一些文縐縐的話,實在是累得很。而且,還有好幾次,他都差點露餡,好在他還算機靈,運氣也不錯,一一含混過去。這樣做的後果是,半天下來,他的腦海裏留下了一肚子的疑問,但他卻一個也無法問出口來。
這種有東西卡在喉嚨裏,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他媽的,才出去半天,老子就感染了個精神上的慢性咽炎回來,這可咋辦啊?這大唐的藥店,總沒有慢咽舒寧賣吧?老子以後可怎麽混哪?”
迷迷糊糊間,張文閉上了眼睛。
忽地,就聽一個虛弱的笑聲傳來,這笑聲裏,夾雜著淡淡的喘息。
“是你?你還沒有死啊?恒心真夠強的,這都幾天了,還以為你總該放心地去了,沒有想到還沒走!”張文此時心情十分頹喪,便漫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走?咳咳!我自然要走,不過,沒有看見你這西貝貨受到懲戒之前,我怎麽能安心地走呢?”這聲音雖然斷斷續續的,卻帶著一種濃烈的陰狠。
張文搖搖頭,苦笑起來:“我受到懲戒,什麽樣的懲戒?粉身碎骨嗎?這可是你的身軀,你憑著這具身軀,在這盛世裏橫行了這麽多年,就這麽希望它毀滅嗎?”
“既然我自己再也不能據有它,毀之又何妨,反正我已經不久於人世!倒是你,你處心積慮地占據了我的身體,占據我的身份地位,占據我的富貴嫻靜,占據我的一切,可到頭來又怎麽樣?我今天在一旁靜觀你的一言一行,不可否認,你這廝還是有幾分急智的,可那也隻是小聰明而已,濟不得什麽事!你能想象一下,三五天之後會是怎樣的嗎?你就算再聰明機智十倍,能保住不露餡嗎?一旦露餡,爾小命立休!哈哈哈!哈哈——咳咳!”
原來,這聲音竟是真正的張易之發出。他的身軀被張文占據之後,靈魂已無所依,本來早該消散了。隻是,他心中餘恨太深,竟有一縷怨念在這身體的最深處盤桓不去。白日裏陽氣太重,這縷餘恨隻能蜷縮於心靈深處,不敢稍動,到了夜半,陰氣籠罩之時,他才能出來活動。
隻是,這時候的他,已經無法對張文形成大的威脅,隻能說一些譏諷、恐嚇、迷惑張文的話來刺激他的心靈。張易之打的,隻是個“我不好過,也不讓你好過”的主意而已。
張文也被張易之一番話激起了幾分怒意,他忍不住哂道:“性命?我的性命就不必你操心了!就算露餡了又怎麽樣,大不了老子明天一大早就跑,跑到一個沒有任何人認識我的地方,隨便找點事情做,還不行嗎?說起來還要虧了你留給我一副健壯的軀體,憑著它,就算到了天涯海角,我總不會餓死!說不定呢,我還能憑著矯健的身手,在遠方開創出一份不亞於如今所有的家業。可惜,你老兄是看不見了!”
本來,張文也不是那麽刻薄的一個人。但他一直以來,對於“張易之”三個字充滿了惡感。這個人在影視作品、小說、甚至文學作品中頻頻出現,但每次都是**裸的反派,張文雖然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潛移默化中,他對這個人早已產生了牢不可破的成見。因此,張易之的譏諷之言非但沒有令有些膽小的張文恐懼,反激起了他心中潛在的傲氣。
“咳咳!”張易之顯得頗為激動,“好,好,咱們就拚個兩敗俱傷!你當你的窮光蛋去,而我張家的偌大家業,你也隻能好生再飽兩天眼福,卻是休想享用了!”
“享用?你張家固然有錢,可這富貴又能保持得了多久?三年?五年?還是更短一些呢?哦,嘖嘖,瞧我這記性,我差點忘記了,恐怕就算是三天,你都未必能看見,和你說這個,似乎沒有什麽意義!”張文的語氣極為輕佻,他幾乎從來沒有機會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他發現,心安理得地欺負人,實在是一件頗為幸福的事情。
“胡,胡說!”張易之的聲音盡管微弱,但語氣卻堅定:“我張家乃是鍾鳴鼎食門第,從太宗時候興起,到現在已經顯赫了五十年,如今正處鼎盛之時,怎麽可能在幾年之內傾覆?我這二房雖然沒有在老家,卻也是倚靠本族生存,根深樹大,豈有頃刻分崩離析的道理!”
張文忽然“哦”的怪叫一聲:“想不到你這小白臉還挺有家族榮譽感的。我倒是忘記你這個蛀蟲馬上要完蛋了。這樣的話,你們家說不定還能多享受幾天榮華富貴。當然,前提是,你那個弟弟不要仗著自己長得有幾分姿色,就跑去給人家當麵首!”
“什麽,麵首?你,你怎麽知道的?!”張易之的聲音裏充滿了驚異。
這回倒是輪到張文愕然了:“這麽說,你現在就已經想好了要當麵首了?唔,你從小的誌願倒是高遠得很啊!好在你馬上要死了,哦,我的意思是,你的犧牲對你們的家族,是一樣幸事。至少,我不會想著去當麵首,那樣也就不會給張家招來滅門之禍了!”
“你,你把話說清楚,為什麽當麵首就有滅門之禍?”
“哎,你還真是一根筋啊,這種小問題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也好,既然你求知欲這麽強,我就好好滿足你一下,反正不論聽見什麽,你也也隻能帶進地府去了!”
張文便把自己的來曆,以及自己所知的關於張易之兄弟的事實細說了一遍。
“啊!!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兄弟二人進宮當麵首,會被滿朝文武以及武家、李家的所有宗室仇視,最後落得一個……”
“我想我的語言表達能力還算可以的吧,怎麽,你對我剛才說的有懷疑不成?”
張易之沉默了下去。良久,他才應聲說道:“不,我相信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的言語方式,思維方式都和我大周的百姓相差很大,唯一的解釋,就是你並非大周之人。而且,我兄弟二人關於進宮的謀劃,並非說與任何人知道,你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的聲音很是低沉。對於他來說,當麵首並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收割權勢的一種特殊手段而已。如今,聽得自己這種得意的手段竟然會為自己引來殺身之禍,並殃及親友,他的沮喪可想而知。
張文有些後悔了。其實,他雖然知道張易之兄弟二人在曆史上是被殺的,但他的親友下場如何,張文根本不知道。方才隻是為了刺激張易之,他才把整個張家的下場說得淒慘無比。如今,見了行將駕鶴的張易之如此悲傷,他倒生出了幾分惻隱之心。
張文正要出言,卻聽張易之又說道:“咱們做個交易如何?”
“交易?”張文愕然:“你且說來聽聽!”
“內容很簡單,你阻止我六弟,說服他不要進宮當麵首,而我,則將我的記憶轉嫁與你!我想,你應該會很需要我的記憶的!”
張文的心“砰砰”亂跳起來。至少從表麵上來看,他需要做的,實在不是難事,而所得卻不菲。況且,張昌宗真要是獲罪,當權者可不會因為他是穿越者,就饒了他這個張昌宗的兄長。
“聽起來是一個不錯的建議。隻是,我想問一下,若是我得了你的記憶,卻並不幫你做事,後果將會如何呢?”
“我會把我這最後一縷遺恨糅合成一段憂傷,摻雜進我的記憶之中,若是你做不到答應的事情。那對不起,你隨時可能放聲大哭起來!”
張文暗忖道:“這也沒什麽,就算當愛哭的劉備,總比當沒頭的帥哥強!”
像是看穿了張文的心思一般,張易之忽然又加了一句:“你可以想象一下,當你正滿懷興奮地將一個美女剝光,正要劍及履及的時候,忽然,你嚎啕大哭——”
“啊!老子的性福啊!”張文目瞪口呆:“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