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長安的幾日,蘇雲忙得抽不開身來,建寧王府雖然是現成的,但是王府裏的下人卻都早已遣散,大都是新買進來的,蘇雲不得不讓潘媽媽帶著幾個用熟了的婆子一一教他們規矩,好在王府幾個管事都還在,總算不會太亂。

從前李倓不曾娶親,故而王府的用度也都不會太大,相對簡單許多,現在內院不止是有李倓與蘇雲夫婦二人,還有蟲娘和安哥兒,乳娘丫頭婆子一大群人住下,自然要把廂房俱都收拾出來,院子一一整理好,不能怠慢了。

饒是有蟲娘幫著招呼,也足足忙活了兩三日,才算收拾利索了,看著建寧王府已經算是井井有條了,蘇雲也鬆了一口氣,騰出空來,帶著安哥兒出門去了。

要說在長安,蘇雲最為記掛的便是要數秦大夫人和綠柳了,自去了並州,相隔遙遠,消息不通,隻得了兩封信便沒了音訊,實在是記掛不已,也不知道秦大夫人身子可還好,魏氏已是有了身子的人,也不知何時臨盆,還有綠柳獨自打理成衣鋪,一切可都還好。

馬車穿過朱雀大街,向著西市而去,一路上,蘇雲抱著安哥兒看這外邊熙熙攘攘的街市,繁華熱鬧的京都長安依舊如故,不由地一笑:“又回來了,先前走時不覺得,待去了並州,才發現真是想念長安的熱鬧,並州還是太過荒涼了些。”

小巧連連點頭,笑的合不攏嘴:“莫說是郡王妃,便是婢子,也是時時念著長安的好呢。”

櫻桃在旁笑著捂住嘴:“小巧姐姐怕是想著西市的香薰飲子和涼糕吧。”

小巧衝她翻個白眼:“偏你知道,難不成你就不想著。”

蘇雲笑了起來:“罷了,罷了,兩個饞嘴的丫頭,一會子回時買上一屜,管叫你們吃的肚肥腸飽。”兩個丫頭歡快地笑了起來。

但是這歡喜的氣氛到了秦府門前卻是很快消失了,馬車停在了秦府門前,卻見大門緊閉,婆子上前敲了好半天門,才有個小僮仆怯怯探出頭來,問道:“你……你找何人?”

婆子狐疑地看著門內:“秦大夫人可在府裏?”怎麽青天白日卻把個大門緊閉。

小僮仆縮了縮脖子,低聲道:“大夫人病的重了,起不來身,你們若是討要債的,還是改日再來吧。”說著飛快地退回去,就要關門。

婆子登時惱了,一把撐住了,高聲道:“放肆,建寧王妃在此,要見你家大夫人,還不快快打開門來,進去通傳出來拜迎!”

小僮仆唬地打了個趔趄,聽著婆子說的是……王妃?!他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門外停著的那一架豪華貴氣的馬車,上邊果然是有金漆徽印,他一時隻覺得腿軟,怎麽會有貴人到他們商賈人家的府上來。

他顧不得多想,連連應著:“是,是,這就進去通傳。”連滾帶爬地向裏麵跑去。

婆子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上前來回稟蘇雲。

“出了什麽事,為何說大夫人病重,還有要債之人上門?還把大門緊閉?”蘇雲登時心裏一緊,看秦府的樣子怕是真的出了什麽事了。

很快門裏湧出數人來,正是秦二郎領著軒郎、毅郎幾人快步出來了,還有丫頭扶著顫巍巍的秦老夫人在後麵,眾人都拜倒在馬車前,卻有些忐忑的神色,雖然早已知道馬車裏的人就是從前寄住在府上的蘇雲娘,但是如今身份天差地別,實在不知道來意是善是惡。

小巧抱著安哥兒,蘇雲借著櫻桃的手從馬車上下來,一眾跟隨而來的婆子躬身跟在她身後不敢抬頭。

“老夫人,二郎快請起,你們都是雲娘的長輩,萬不可行此等大禮。”雖然與秦府別的人並不算親近,但好歹他們是秦大夫人的婆婆和小叔,蘇雲也不願意怠慢了他們。隻是為何不見二夫人?大夫人聽聞自己回來了,應該是極歡喜的,卻不見人,難道是真的病了?

還不等蘇雲開口詢問,一旁的軒郎上前抱拳揖道:“家母病重不起,怕是不能親自出來給郡王妃見禮,還請王妃莫怪。”

姨母真的病了!蘇雲頓時心中焦急不已,忙忙道:“姨母在何處?快領我去瞧瞧。”

秦府的人臉色都有些怪異,秦老夫人與秦二郎似乎有些不自在,別開臉不開口,秦二郎更是臉上微微泛紅,軒郎與毅郎卻是麵色沉重,目光掃過秦二郎時更是有一絲怨懟之意,這才領著蘇雲向府裏去了。

不過半年光景,府裏似乎蕭條許多,原本雖不算婢仆如雲,卻也是有不少丫頭婆子伺候著,但如今蘇雲一路行來,隻見三三兩兩極為稀少的丫頭婆子退在一旁,敬畏地垂著頭。

“二表嫂身子可還好?”蘇雲問毅郎道。

毅郎原本愁眉不展的臉上露出一絲笑來:“多謝郡王妃記掛,她都還好,隻是身子重了,留在房裏不敢出來,怕衝撞了郡王妃。”

魏氏總算還好,蘇雲心稍稍放下了一些,點頭道:“晚些我過去瞧她,讓她安心歇著,都是自家人,不拘這個禮。”

到了大夫人的廂房門前,秦軒郎本要進去通稟一聲,卻是被蘇雲攔住了,她輕聲道:“姨母養病要緊,我自己進去就是了,莫要驚動了她老人家。”吩咐小巧照看好安哥兒,自己帶著櫻桃推開房門進去了。

看著進了門的蘇雲,秦軒郎低頭一歎,卻又抱著些許希望,低聲與弟弟道:“先前二房欺母親娘家無人,才敢如此跋扈,如今郡王妃回來了,或許能……”

秦毅郎卻是緩緩搖頭:“雖說論起來郡王妃是母親的外甥女,但如今也是天家貴人了,又怎麽會願意幫咱們處置自家府裏的事呢,也不過是讓二嬸收斂些許罷了。”他看了看已經冷清清的庭院,“何況如今府裏債務纏身,欠下那許多銀錢,哪裏能夠讓郡王妃插手幫忙。”

秦軒郎聽得也隻能重重歎氣:“都是我教妻無方,才會惹來這些禍事。”兩個兄弟立在門外長籲短歎。

廂房裏,軟榻上的秦大夫人已經瘦得脫了形,高高隆起的顴骨上還有一抹不自然的紅暈,半點沒有從前的精明厲害的模樣,緊閉著眼全然不曾察覺蘇雲進來了,分明是病得十分重。

蘇雲看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不過是半年光景,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難道不曾看大夫嗎?

她微微地抽泣聲,終於驚醒了秦大夫人,慢慢睜開眼,迷蒙地望著床榻邊一身郡王妃裝束的蘇雲,好半天才浮出一縷笑:“是雲娘麽?”掙紮著就要起身來。

蘇雲忙上前握住她的手,連聲道:“是我,姨母,我回來了,你如何會病成了這般模樣?”

秦大夫人握緊她的手,虛弱地笑著:“不打緊,不打緊,你回來就好了。”

蘇雲扶著她坐起身來:“姨母,先前年前送信過去還不曾說起病了的事,怎麽會……”她頓了頓,“先前我來時,還聽說有什麽要債之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秦大夫人聽她提起這個,不由地仰頭一歎,哀聲道:“冤孽呀,冤孽!如今秦府隻怕就要撐不住了,我一個快要死的人也就罷了,可憐軒郎與毅郎,還有秀姐兒和你二表嫂肚子裏的那一個,若是秦家被二房敗光了,他們又該如何度日呀!”

蘇雲大吃一驚,被二房敗光了?秦家的產業不都交給姨母管著的麽?為何會被二房拿去了?

“就在年前,你二表嫂身子越發重了,不能再幫著管事了,我一個人終究是不成的,隻好讓你大表嫂幫著管事,卻不想她私下與二房謀算好了,趁著我分身無術,悄悄挪用了公賬上許多銀錢,還把府裏公中田莊地契都拿去變賣,卻是聽了二房的唆使,將所有的銀錢全部投在了一個胡商身上,聽信了那人的話,說是能夠去大宛運來上等良馬,隻需一份銀錢,到了長安便可以賺上十份利。”大夫人絕望地望著榻上懸掛著的帷幔。

“他們以為必然能夠賺得許多銀錢,將公中大部分銀錢盡數弄了出去與了,卻不料那胡商竟然是個騙子,帶著騙到的諸多銀錢離開了長安,便沒了消息,過了不久,就有一隊西域胡商來長安,說起此人時,大家才知道,他早就在洛陽和揚州如此行騙過,從未去過西域,更不會有什麽大宛良馬。”大夫人說到這裏不由地苦笑,“可笑他們竟然問也不問明白,不去打探清楚,就把銀錢全部丟了進去。”

“待到我察覺公賬上不對是,已經晚了,大部分銀錢都被掏走了,剩下的連發月錢都不夠,”大夫人慢慢握緊了手,“鬧到老夫人那裏,二房卻是反咬一口,說這些年我管著公賬,必然貪墨許多,否則不止有這點子銀錢,老夫人竟然同意將府裏事務公賬交給她來管,隻要能賺回這些銀錢。”

蘇雲隻覺得一股子怒氣在胸中積壓,幾乎要爆發出來,她咬牙道:“所以現在府裏是二夫人管著?你病了也無人問津?方才我在府門前就覺得他們有些不對,萬萬想不到會是這般無恥!”

大夫人苦笑著搖頭:“也請了郎中來瞧過,但我這是心病,治不好!我嫁進秦家數十年了,自問盡心盡力,對婆婆也是孝順有加,即便二房再貪婪過分,也都百般忍讓,卻不想落得這個下場。”

“若隻是這樣也就罷了,二房何曾當過家,才一拿到公賬,便花錢如流水,竟然說要使了銀錢與二郎謀個仕途,更是想方設法去結交太學曹博士夫人,要設法替二郎再謀個官身,我勸過她不可相信,畢竟如今達官貴人不知凡幾,哪裏是一個太學博士能夠做到的,她哪裏肯信,把府中的莊子田地賣了精光,終究還是不成事。”秦大夫人悲從中來,“以至於如今奇貨鋪連現錢都沒有了,府裏的錢已是入不敷出了,還欠下許多債,所以時時會有人登門要債。”

蘇雲聽得氣結,想不到二夫人竟然如此糊塗,還有何氏,為何會跟二房勾結起來,卻是要與自己婆婆做對。她強忍著怒火,問道:“大表嫂如何不見?”

秦大夫人搖搖頭:“自從知道她偷了公中銀錢與二房一道給了胡商後,軒郎便與她大鬧一場,寫了放妻書與她,二人已是和離了。”

“那秀姐兒呢?”蘇雲驚問道。

秦大夫人無奈地道:“她平日便不待見秀姐兒,自然是不肯帶走,秀姐兒留在府裏了,喜鵲照顧著。”喜鵲便是先前被軒郎收作通房的丫頭。

蘇雲一歎,想不到何氏素性要強,卻是這般糊塗,如今卻鬧得與軒郎和離了,卻又要如何是好,難道她就全然不替女兒著想嗎?

“姨母,先前我是不知道此事,如今我既然回來了,自然不會由著二房這般作踐折騰,雖然我不是秦府裏的人,不該過問此事,但是你是我姨母,便不能由著別人欺負。”蘇雲握住她的手,“你寬心養病,這些事,我與二表嫂和兩位表哥商議就是了。”

秦大夫人原本不願讓她卷入這些事裏來,可是想著自己如今也沒有別的法子,秦大郎一去一年半載不歸,府裏老夫人又是偏幫二房,哪裏能夠想明白這些,若是再任由二房胡來,隻怕秦家很快就是家財散盡,支離破碎了。

她歎了口氣,看著蘇雲道:“雲娘,多謝你了。”

蘇雲回她一個安慰的笑:“先前我到長安無依無靠之時,不也是姨母一直幫著我護著我,如今也該我為姨母出點力了。”

喂了秦大夫人吃完藥躺下歇息,蘇雲出了廂房,她要去見魏氏,秦府的事她不方便直接插手,但是軒郎毅郎和魏氏卻是秦家人,他們可以替長房討個公道,而且她的打算是若是能夠分家最好,二房的愚蠢不是一時的,估計二郎不換個老婆,那麽二夫人就會一直試圖染指公中,秦大郎與秦大夫人辛苦所得就會都讓偏幫小兒子的老夫人給了二房,全部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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