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建寧王?是皇室勳貴?蘇雲唬了一跳,愣怔看著一臉淡然的李倓,隻覺得這人著實討厭,明明身份金貴,偏偏要有意隱瞞。

李倓倒是真的被冤枉了,他不過是沒有特意說過,隻是覺得沒必要與這麽個攀附權貴的婦人說這些。

隻是這時候的他卻是格外有耐心,開口道:“蘇娘子,真是巧,居然在這裏遇上了你。”

蘇雲知道他的身份,不敢怠慢,而且當時在行宮,他也的確幫過自己,向他咧嘴笑道:“是呀,先前不知道建寧王的身份,還請恕罪才是。”

李倓看穿了她那虛假的笑容,微微蹙眉:“蘇娘子如何會來這裏?”

蘇雲不得已,指了指後麵的莊子:“那一處是我的莊子,今日過來看看。”

李倓麵帶驚訝之色,他揚鞭指了指河對岸:“那邊是我的莊子,想不到竟然與蘇娘子的莊子隔河相望,倒真是巧了。”

是好巧,好糟糕的巧合!蘇雲暗自腹誹,想不到那邊的莊子竟然就是李倓這家夥的,不過他一個皇族勳貴怎麽會有這麽偏僻的莊子?

她當然想不到,李倓這一處莊子是太子所賜,太子妃韋氏特意挑了這麽一處偏僻不起眼的莊子與了他,所以才會在這麽荒僻之處。

“先前蘇娘子臨產,聽聞生了個哥兒,還不曾向娘子道喜。”李倓望了一眼蘇雲手裏抱著的繈褓,裏麵的安哥兒已經睡得香甜,粉嫩的小臉招人喜歡。

蘇雲卻是想起行宮那凶險的一幕幕,眉頭緊皺,自己被送回長安生了安哥兒之後,便不曾再得到半點與那些事有關的消息,仿佛一切都已經風平浪靜,什麽都不曾發生一樣。

她很想開口問問李倓關於行宮千秋宴之事,隻是這裏卻不是能說這個的地方,隻能把到嘴邊的胡又咽了回去。

倒是李倓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猜到了她的心思,淡淡道:“既然都是回長安,不如一道同行吧,我正要去府上登門拜訪,有事要問蘇娘子,待回到長安再說不遲。”

蘇雲點頭,不再推拒:“既然如此,那就委屈建寧王與我們一道同回長安吧。”

放下簾子,聽見外邊踢踢踏踏的馬蹄聲,蘇雲有些心神不寧,在千秋宴上太子妃分明對自己已是毫不留情,要取了性命去,卻不曾得逞,不知道她是否肯就此罷手,或者還會再另設法動手?

還有這位建寧王又是什麽來路?也不知道他到底打得什麽主意。

她抱著安哥兒頓時覺得處處都是危險,她一個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民婦怎麽就卷入了這些宮闈之爭了。

不經意地一抬頭,蘇雲看見馬車裏坐著的羅媽媽眼神呆滯,臉色十分難看,隻是盯著那簾子,仿佛要透過簾子看見什麽。叫她不由地一驚,羅媽媽這是怎麽了,好像自打見了李倓便是這幅模樣,難道羅媽媽認得李倓?

“媽媽,這位建寧王你可認得?”蘇雲輕聲問道。

羅媽媽猛然回過神來,慌忙搖頭:“不,不認得。”

看著蘇雲和小巧驚訝的表情,她忙亂地解釋著:“隻是從前在韋尚書府上聽說過,卻是不曾見過,故而不認得。”

蘇雲微微蹙眉,這位建寧王與韋尚書有往來?

過了一會,羅媽媽才定下心神開口道:“建寧王是當今太子殿下第三子,深得聖人和太子看重,文武雙全,統領***衛中驍騎衛。”

是太子的兒子?!蘇雲驚得幾乎坐不住,那豈不是也要害了她性命去?那日在行宮又為何會出現救了他?難道他不知道太子妃要人取她性命嗎?她瞪著那簾子,想要把簾子外的人看個明白。

這一路上,蘇雲揣測著李倓的動機,滿心不安,羅媽媽卻是一臉蒼白僵坐在馬車裏一動不動,小巧也識趣地不敢開口,馬車裏一片死寂,隻有安哥兒酣睡的呼吸聲輕輕響起,更顯得氣氛凝重。

蘇宅門前,小巧扶著蘇雲慢慢下了馬車,羅媽媽抱著安哥兒站得遠遠地看著李倓,臉色和緩了些,卻仍是有些少了血色,不敢上前去。

“建寧王,請進宅子小坐片刻。”蘇雲向李倓欠了欠身,目光中滿是戒備和疏離。

李倓跟著蘇雲向正堂走去,一路進來,隻見這蘇宅並不大,卻是收拾的幹淨雅致。看一看前麵走著的纖瘦的身影,聽聞這婦人是個被夫家休戚棄的棄婦,一人打點著成衣鋪,撐起整個家,也難怪她會不顧安危攀附楊氏姐妹,想來也有不得已之處。他對蘇雲的厭惡和偏見少了些許,對她多了一份憐惜。

到了正堂,蘇雲請了李倓在上席坐下,自己陪坐在旁,這才開口道:“不知建寧王有何事要問,我必將知無不言。”

李倓望著她道:“那日在行宮,那兩名刺客如何會拿住娘子,又要帶娘子去何處?可曾說過是誰人主使,意欲何為?”

那位朱夫人分明與刺客說是太子妃之命,那他如何會不知道。蘇雲不相信,盯著他的眼睛看,卻是一片坦然,隻得道:“不曾說過,隻是說要取了我的性命。”她不能冒險,若是李倓真的是受太子妃的指示來試探,而她說出自己知曉了幕後主使就是太子妃,那麽很可能又會性命不保。

李倓微微沉吟,這位蘇娘子隻怕是有所隱瞞,卻不知道那幕後主使究竟是何人,看來一時也沒法讓她說出來,他沉沉開口道:“既然娘子也不知,那我隻有再另想法子查探了。”

他停了停又道:“娘子或許還不知,那兩個要對娘子動手的刺客已經死了,在搜查行宮之時便發現他們兩個死在了九龍湖裏,如此便沒有活口了。”

那兩個刺客死了?蘇雲咬著唇,心驚肉跳地想著,看來是被滅口了,因為他們已經被人發現了,這些人果然是窮凶極惡,連同夥都能下手滅口,那她豈不是在劫難逃?

“宮宴上蘇娘子案幾上的吃食都被下了劇毒,娘子倒是細致小心,不曾動過半點,否則……”李倓繼續說著,語氣平淡,仿佛隻是在說沒什麽相關的事情。

蘇雲卻是禁不住微微發顫,原來那日自己案幾上都是被人下了毒的吃食,要不是她謹慎一口不曾動過,隻怕已經當場毒死了。可是為什麽?若是太子妃已經命人引了她出去殺了她嫁禍,又為何要在吃食裏下毒,如果她被毒死,那麽太子妃的謀劃也就不能得逞了,這分明自相矛盾。

她遲疑地問道:“那些人隻在我的吃食裏動了手腳嗎?我不過是一介民婦,毒死我也無濟於事呀。”

李倓卻是露出一絲嘲諷的笑:“不隻是蘇娘子的吃食,還有太真娘子和裴夫人的吃食也都被下了毒,隻不過是在湯羹裏下毒,別的吃食不曾動過手腳。”

太子妃要除掉楊玉環這個蘇雲知道,可是下毒這麽淺顯直白的手段未免太低級了,且不說毒不毒得死,就是毒死了,玄宗必然會震怒徹查,那麽也太過冒險了,而且要下毒為何隻有她的吃食裏全部下了毒,楊氏姐妹卻隻有湯羹裏下了毒?這些看似矛盾的地方叫蘇雲想不明白,這裏麵究竟有什麽內情。

李倓像是看穿了蘇雲的疑惑,噙著那絲嘲笑,緩緩說了一句:“蘇娘子被送走不到一會,太真娘子便因為吃了一口湯羹中毒毒發倒在席上,聖人大怒,命人閉了行宮門,徹查宮宴下毒之事。”

楊玉環中毒了?蘇雲更為驚異,忙問道:“太真娘子如今怎麽樣了?”

李倓端起丫頭送上來的茶湯吃了一口,不緊不慢地說道:“隻吃了一口湯羹,中毒尚淺,在醫官輪番照看下養了些時日已經大好了,聖人下了詔諭,擇吉日迎她進宮,隻怕宮裏又要多一位貴人了。”

蘇雲僵在當場,她明白李倓的意思了,千秋宴上有三人的吃食被下了毒,她所有的吃食和楊氏姐妹的湯羹裏被下了毒,所以不管蘇雲吃什麽都會被毒死,而楊氏姐妹卻是隻要不碰湯羹都會安然無事,而那碗湯羹在蘇雲被引出殿外之前就已經奉上了,楊氏姐妹一直不曾中毒,卻在她在殿外被挾持以至於動了胎氣被送回長安之後,楊玉環才吃了一口湯羹中毒毒發,引得玄宗動怒徹查,還因禍得福得了詔諭要進宮去,整個事情看起來像是有人要毒害她們三人一樣,實際上得益的卻是楊玉環。

太子妃既然打算殺掉蘇雲嫁禍,那麽就不必事先就毒死蘇雲,這一切讓蘇雲起了一個猜測:難道楊氏姐妹一早就知道了太子妃的意圖,所以才會將計就計,把蘇雲的吃食裏也下了毒,這樣一來隻要蘇雲毒死,便可以叫人知道有人要毒害楊氏姐妹,不但能讓玄宗替她們主持公道,還能不傷分毫,輕鬆壞了太子妃的謀劃,犧牲的隻有蘇雲一個人而已。隻可惜蘇雲不曾碰過半點吃食,也就不曾得逞,待到蘇雲被送走之後,楊玉環隻得以身犯險,吃了一口早就被送上的湯羹故作被人所害中毒,才得了進宮的詔諭。

想到這裏,蘇雲不禁打了個寒戰,原來她早就被這許多人盯著,不但太子妃要取她性命,連楊氏姐妹也是打算要犧牲她的性命,那麽眼前這個人是否也是來要她的命的呢?她膽戰心驚地望著席上俊顏平靜如水的李倓,卻是壓抑不住地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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