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將軍居然還吃過這種敗仗?”眾人聽得納罕,本能地向胡子曰尋求確認。然而,對找吳黑闥詢問的建議,卻全都充耳不聞。

那位老將軍對薑簡著實不錯,但脾氣卻無論如何都算不上好。嘴裏說出來的話,還經常帶著刺兒。大夥又不嫌皮癢,何必去碰他老人家的逆鱗?

“天底下,哪有沒吃過敗仗的將軍?”胡子曰卻好像被觸動了心事,歎息著搖頭。“哪怕是百戰名將,也有陰溝翻船的時候。無非是輸得起,並且輸的時候能夠盡量讓自己損失別那麽慘,以便日後還能重新積聚起實力,再戰下一場。所以啊,年輕人不要怕輸。一邊輸一邊記住教訓,隻要不死,總有讓對手連本帶利還回來的時候。”

說罷,又搖了搖頭,站起身,徑自下去休息了。

眾少年起身相送,待他的背影出了中軍帳,又趕緊提醒婆潤,不要再耽擱時間。而婆潤,聽了大夥兒剛才的話,心情已經好了許多。振作精神,擺開排場,去迎接前來投奔自己的第十三位特勤。

待將瓦斯特勤及其麾下的親兵安頓停當,幾個少年又聚在一起,商議接下來的戰術和對策。雖然局勢仍舊錯綜複雜,但是,大夥在隱約之間,卻已經看到了一條明路。

正所謂,太陽底下沒新鮮事,今天草原上正在發生的,三十多年前,在中原就曾發生過。草原上消息閉塞,書籍匱乏,是以知道黎陽之戰的人不多。而喜歡講古的胡子曰,卻早就在快活樓裏,將那一仗的起因,過程和最終結果,講得活靈活現。

按胡子曰的說法,當時各路剿匪大軍,都走得慢慢吞吞。領軍的主將,幾乎都有兒子在楊玄感那邊,所以誰都不想第一個跟楊玄感的人馬交手。唯獨雄武營郎將李旭這個愣頭青,拚著把麾下一半戰馬和弟兄丟在路上的代價,星夜兼程從遼東殺了回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黎陽倉。

楊玄感派他麾下大將韓世鍔和軍師李密,帶著數萬精銳前來爭奪黎陽。結果,卻被麾下兵馬不到其十分之一的李旭,殺了個大敗虧輸。其他各路隋軍主將一看,立刻明白楊玄感成不了氣候,果斷放棄了兩頭下注,圍攻楊玄感。在短短兩個月之內,就徹底**平了叛軍,並且將楊玄感的腦袋割下來獻給了糊塗蛋皇帝楊廣。

有道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眼下的回紇各別部吐屯,就相當於楊玄感叛亂時的各路隋軍主帥。而婆潤和薑簡,就像當年的楊玄感和李密。

當年,如果李密沒有輸給李旭,而是成功拿下了黎陽。各路隋軍主帥即便不臨陣倒戈,也會繼續在路上磨磨蹭蹭。眼下,如果婆潤和薑簡,能夠帶著手頭這兩千七八百烏合之眾,展示出足夠強大的戰鬥力,那麽,無論烏紇調集了多少路兵馬前來相爭,已經把兒子送過來的這些別部吐屯,一定會想盡各種辦法“偷懶耍滑”,延誤戰機。

“關鍵得先找到,哪家吐屯的兵馬,最適合咱們用來展示實力?”杜七藝多謀,很快就從黎陽之戰中得到啟發,皺著眉頭說道。

“肯定得找沒把兒子送過來的那家,並且此人還是鐵了心追隨烏紇。如此,擊潰了他,也能讓其餘吐屯心生畏懼。”陳元敬想了想,低聲回應。

“此人還不能跟其他各路兵馬距離太近,否則,咱們沒等將他擊潰,就很容易被其餘吐屯的兵馬纏上。”李思邈反應也不慢,皺著眉頭在旁邊補充。

“如果另外一路兵馬的吐屯已經把兒子送了過來,距離近了倒也不怕。”

“可以派幾支疑兵,吸引臨近其他吐屯的注意力。”

……

小哥幾個,都在學堂裏讀了一肚子書,平時難得有施展機會。眼下,剛好可以將書本上的東西,應用於實際當中。

而胡子曰平素給大家講的那些故事,雖然最初目的,隻是吸引食客。但是在無意間,卻讓小哥幾個的腦海裏,多了一份特殊的知識傳承。

從始至終,小哥幾個,都沒有懷疑自己這邊的實力,能不能夠擊敗所選目標。數日前的那場戰鬥,極大增添了眾人的信心。而身為唐人的驕傲,也不允許他們有任何畏懼。

倒是薑簡,比同伴們經曆的戰事稍多,也見識過戈契希爾和阿波那兩支匪徒的強悍,不敢輕視任何對手。趁著眾人議論的間隙,低聲說道:“上次咱們之所以能打垮飛鷹騎,完全靠的是出其不意。接下來各路吐屯都有了防備,肯定不會再輕易給咱們下手偷襲的機會。麵對麵硬撼,婆潤的親兵實力不足,人數也太少了些。至於各別部特勤及其麾下的親兵,從沒在一起配合過,絕對不能拿來跟敵軍硬撼。”

“那怎麽辦?咱們眼下就這點人馬,短時間內,不可能拉起更多隊伍。”陳元敬認為薑簡說得有道理,卻希望聽到他的破局之策。

“當初之所以選擇白鹿穀做營地,是因為它東西貫通。南北兩側的山丘不僅能擋風,而且能阻擋斥候的窺探。”薑簡也的確不辜負他的期待,提起竹簽,在臨時趕製的米盤上,勾勾畫畫。“據斥候匯報,烏紇已經給各部吐屯傳令,要求他們帶著各自麾下的精銳齊聚白鹿穀,烏紇本人,也會帶著大軍趕過來。而隻要婆潤的旗號還在這裏,此地就是烏紇的最終攻擊目標。如果咱們留少量弟兄,在這裏吸引烏紇的注意力,其他人從山穀的另外一端悄悄溜出去……”

“埋伏在半路上,截殺某支趕來與烏紇相聚的隊伍,讓其他各部吐屯,知道咱們的實力不可小瞧。”婆潤的眼神立刻開始發亮,晃著拳頭大喊。

“不如直接埋伏烏紇本部,像前幾天襲擊突厥飛鷹騎那樣,殺他個措手不及!”陳元敬膽子更大,啞著嗓子提議。

“不,都不夠穩妥。眼下,咱們更需要時間整合隊伍,而不是跟人拚命。”薑簡搖了搖頭,以與年齡不相稱的沉穩回應,“咱們避開烏紇的嫡係,直接去這裏,他肯定想都想不到!”

說著話,將竹簽插進米盤中,深入盈寸!

這不是胡子曰的傳承,也不是吳黑闥的教導。而是他根據二位長者的教誨、自己親身體驗和當前的實際情況,做出的決斷。

也許簡單幼稚,卻切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