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盤算得精明,所以才沒口子答應,與婆潤握手言和。誰料想,婆潤那邊,第二天卻親自帶兵直撲他的臨時巢穴。

烏紇倉促迎戰,自然又吃了一個不小的虧。好在這次婆潤身邊沒有唐軍幫忙,他憑借作戰經驗豐富,且戰且退,一路退到了五十裏外的紅石山下,最終憑借地利搬回了一局,才逼得婆潤不得不抱憾而返。

車鼻可汗的援兵還沒有來,烏紇當然不能任由婆潤繼續追著自己打。當晚,就親筆寫了一封告狀信,派人送到了元禮臣手上,控訴婆潤不遵大唐朝廷號令。

而婆潤恰好也寫了一封信,控訴烏紇下毒謀殺自己的父親,大唐瀚海都護吐迷度,發誓與烏紇不共戴天。

燕然大都護府副大都護元禮臣接到信之後大怒,勒令婆潤立刻罷兵,在事情沒調查清楚之前,再敢攻打烏紇的營地,以叛逆罪論處。然後要求婆潤和烏紇二人,在本月二十六日上午,到自己在白馬湖畔的臨時營地,接受調停。

“這個姓元的老家夥,處事倒還算公道。”烏紇正愁婆潤下次帶更多的兵馬殺上門來,自己該如何應對。接到元禮臣的命令,並聽說了元禮臣對婆潤的威脅,笑嗬嗬地說道。

“大都護李素立貪婪無度,元禮臣能跟李素立搭夥這麽多年,卻沒有發生任何衝突,恐怕也不是清廉之輩。大汗不妨再想辦法籌集一份厚禮給他,讓他幫大汗您說話。”賀魯長老想得“長遠”,小聲在旁邊提醒。

“禮物我倒是舍得,但婆潤告我謀殺了吐迷度。萬一元禮臣偏聽偏信,命人把我當場拿下,我豈不是自投羅網?”烏紇眉頭皺了皺,收起笑容,帶著幾分擔心谘詢。

“烏婭已經死了,婆閏那邊要人證沒人證,要物證沒物證,元禮臣憑什麽聽他一麵之詞?另外,大汗還可以控告婆潤不待他父親下葬,就逼奸小母,未遂後惱羞成怒殺人,把水徹底攪渾!”賀魯撇了撇嘴,陰惻惻地回應。

烏紇聞聽,眼神頓時一亮,但是,很快又黯淡下去。歎息了口氣,輕輕搖頭。

烏婭為何要放走婆潤,然後自焚而死,到現在他也沒想明白。但是,烏婭的死,卻如同一根刺,深深地紮在了他的心窩上,讓他每次想起來,就隱隱作痛。

如果聽從賀魯的建議,倒打婆潤一耙,的確能夠混淆視聽,也就罷了。既然他為了迎娶車鼻可汗的女兒,已經對不住了烏婭一次,就不在乎背叛第二次。

然而,按照草原上的習俗,吐迷度去世之後,婆潤作為他唯一的兒子,原本就有權力繼承除了其生母之外的所有原本屬於吐迷度的女人,逼奸一說,根本講不通。

“那大汗就多帶一些侍衛,以防萬一。特別是在路上,小心婆潤布置埋伏。”清晰地看到烏紇臉上的痛楚,賀魯長老果斷換了個話題。

這個建議,非常符合烏紇的心思。登時,後者就重重點頭,“長老說得對,我帶上一千精銳過去。元禮臣既然說調停,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婆潤跟我在半路上再打起來!”

“還要提防那兩支給婆潤幫忙的唐軍!”賀魯想了想,繼續低聲補充。

“有一支我已經調查清楚了,是婆潤用親兵假冒的。”烏紇聞聽,立刻用力點頭,“至於另外一支,我一支派細作悄悄在附近盯著。他們如果有異動,我立刻能收到警訊。”

“假冒的?”賀魯大吃一驚,追問的話脫口而出。

“假冒的!”烏紇快速點頭,咬牙切齒地回應,“我留在汗庭的人,冒死送出來消息。婆潤用自己的親兵和三百多名別部精銳,冒充大唐邊軍。實際上,除了領兵的一個姓薑的家夥,和五個長安來的刀客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是來自咱們回紇!隻可惜,這個消息送出來得太遲,仗打完了第二天,我才收到。”

“這——”賀魯長老咬著牙吸氣,臉上的表情好生精彩。

當日如果是被五百大唐官軍打得那麽慘,還有情可原。被五百臨時拚湊起來的烏合之眾,打垮了整個前營外加烏紇的所有親信侍衛,消息傳揚出去,誰還會對烏紇這邊正眼相看?

“主要是大唐威名太盛,而弟兄們穿的是大唐的鎧甲,用的是大唐的兵器,一個月之前,還自稱大唐瀚海軍。貿然跟唐軍作戰,底氣先輸了三分。”猜到賀魯為何而懊惱,勒勒闊想了想,低聲在旁邊解釋。

他不解釋還好,一解釋,賀魯長老的心情愈發沉重。又接連歎了好幾口氣,才再度低聲詢問,“另外一支唐軍呢,穿著玄甲的那一支?大汗探聽清楚他們的來路沒有?不會是真的是大唐玄甲軍吧?他們先來給婆潤助威,然後元禮臣又過來調停,怎麽看,都像是預先商量好了的伎倆。”

“另外一支唐軍,來曆還沒探查清楚。他們沒有去瀚海都護府駐紮,在戰場附近選了一處避風的山坳紮營。我派出去的斥候和細作,沒等靠近到距離營地三裏之內,就全都被殺掉了。”烏紇歎了口氣,低聲回應。“唯一能確定的是,這次婆潤打上門來,他們沒參戰。”

“那不能說明什麽?至少不能說明他們對咱們沒惡意。”賀魯的眉頭迅速皺起,聲音又快又低。

烏紇點了點頭,苦笑著歎氣,“我知道,問題是,我沒辦法。如果我拒絕去元禮臣那邊,下一次,玄甲軍就可能跟婆潤一道打上門來。”

這才是問題所在。那支玄甲軍雖然最近幾天按兵不動,可對烏紇這邊的壓力,卻絲毫沒有減少。如果烏紇不把握住元禮臣給的機會,去白馬湖畔接受調停。那支玄甲軍就更有理由,聯合婆潤向他發起攻擊。

所以,無論是為了爭取時間也好,為了避免遭受滅頂之災也罷,兩天之後,烏紇都必須去白馬湖走一趟。能做的,隻是加強戒備,防止婆潤半路對自己下手而已。

至於到了白馬湖畔之後,元禮臣身邊隻有三百親兵,為了其自身安全,應該不會下令將烏紇當場拿下。更何況,大唐需要取信草原各部,請烏紇過去調停,又將他扣留,等於自毀名聲,做了之後非但得不償失,並且在大唐天可汗那邊,恐怕也不會得到任何獎賞。

三頭喪家之犬議論來,議論去,最終,還是不敢拒絕接受元禮臣的邀請。隻是將護送烏紇的兵馬,又加了倍,從原本一千變成了兩千。

這等於把烏紇所有家底,全都帶上了。留在紅石山臨時營地的,還不到五百人,並且個個身上都帶著傷。

在赴約的途中,烏紇派出去的斥候和細作,不斷送回來消息。婆潤那邊,隻帶了五百名親兵隨行。臨近白馬湖的幾個回紇別部,雖然紛紛倒向了婆閏,但是,事先都收到了元禮臣的警告,誰都沒敢輕舉妄動。

“又是五百人!”烏紇聽到某個數字就敏感,皺起眉頭,咬牙切齒地重複。隨即,卻又鬆了一口氣,迅速把注意力轉向另一個目標,“那支大唐玄甲軍呢,他們可出營了?他們在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