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阻不成，辜世明還是走了。
一個人，拄著拐杖，脊背佝僂著走出了議事廳。
後方，剛剛跟他爭論不休的辜世謙再也說不出一句話。眼看如今的辜家老宅變得越來越陌生，他回想起當年，隻覺得無比的諷刺。
老太爺辜如枝審時度勢，先發製人，從前帶領著他們與老家主談條件，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可是現在，他卻成了第一個投靠辜墨沉的元老。
後輩中無人可用，敢於抗爭的老一輩們也隻剩下他們幾人。而經過這些天的明爭暗鬥，他們不得不承認，是真的無能為力。即便使盡了渾身解數，得到的效果卻是微乎其微。在這種實力一邊倒的境況下，剩下的人要麽失去鬥誌，束手等死；要麽提前為自己找好了出路，選擇投靠對手，諂媚獻寶。
因此，這也難怪主家那個私生子會如此的猖狂，對待他們簡直連豬狗都不如。
二哥心灰意冷的是對的，現如今的辜家早已經不是當年的辜家，趁早抽身離開，或許還能為家裏人尋得一條出路……
會議開到這裏，不少人因為辜二爺的話，隱隱的都起了一點退意。
場下交頭接耳的聲音很快響起，辜維楓站在台上，先是側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周銘，見他似乎不準備多管，隻好又將目光投向剛上來不久的辜維橋。
眼下出現這種狀況，自己應該是對內情知道的最少的那一個。若不問問清楚，以後不小心踩了雷，隻怕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他稍稍定了下心神，隨後將聲音壓得極低，開口道：“堂哥，這是怎麽回事，我記得你不是在國外玩音樂嗎，什麽時候回來的？還有劃分資產又是什麽情況？辜維森死的那天我在場，最後也來了議事廳，根本就沒看到你。”
那天光是看各家爭得麵紅耳赤已經夠讓他覺得枯燥無味，要是辜維橋也是其中的一員，自己不可能沒發現。
所以，年紀最長的大堂哥什麽時候成了小叔認可的人？甚至還給了他兩人份產業……這油水未免也太足了吧，怪不得連幾位長輩都眼紅。
“你的問題還真多。”辜維橋咬著煙蒂，表情懶散不羈，“我當時提前被帶走，你能看到我就出鬼了。維楓堂弟，有些事情像你這種待在象牙塔裏的小孩還是少知道為妙，這對你沒有絲毫的益處。不過有一點你需要清楚，以後行事盡量低調些，也不要想著利用辜家人的身份來作惡。不然，此刻底下那些惶恐不安的人裏，可能就會出現你自己的身影。”
“你是說……小叔很快就會懲處他們？”
“這倒不一定。怎麽樣處置族人，日後得看……小叔的心情。哎呀，真是難為情，我明明比他大了十幾歲，在輩分上竟然還要叫人小叔。說真的維楓，你一口一個小叔喊得如此熟稔，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哥，咱這時候能別計較這麽多嗎？我是真心實意地想了解內情。你也知道我家在族中的地位很尷尬，如果不能掌握些消息，難保以後不會受其他人排擠。何況，從上次辜維森的事中，我就隱隱地感覺到有點不對勁。小叔就算再殘暴，也不至於對所有人都趕盡殺絕吧。他回國幾個月究竟在謀劃什麽，為什麽幾位元老都怕成那樣？”
“很簡單，做賊心虛。拿著主家的產業，妄圖將它變成自己的私有資產。幾個老頭耍了幾十年的手段，不就是貪圖手上的那點權力和錢財？他們做的惡事可多了去了，隻是你年紀小，所以知道的不多。有時間回去問問你父親，慢慢地就懂了。”
一代家主一代臣。老一輩的恩怨，注定會在這一代有個了結。
隻不過辜維橋既是旁觀者，也是局內人。在答應邁入這趟渾水中前，他就做好了覺悟，成敗都不會後悔。
……
療養院。
樂振中拄著拐棍站在病床前，剛到沒幾分鍾，辜墨沉的腳步聲便從門外傳來。人未至聲先到。
“我以為，您不會來看他。”
“說得對，不該來的。如今南川到處都是你的人，我就算是來了也阻止不了一切，還不如圖個清靜不過來。”
樂振中說著轉過身，蒼老且滿是皺紋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意，不過餘下更多的還是無可奈何：“但是我總要做點什麽……墨沉，已經夠了。不管是對辜家那些人的懲治，還是對曦曦的過度保護，你都已經做得足夠好。隻是凡事都有個度。如果一意孤行，到最後隻會迎來反彈，就像你的父親一樣。”
“他是自作自受，不要將我跟他混為一談。辜家這盤散沙既然聚不起來，我不介意將它重新換掉。至於樂曦，我說過會護她一輩子，所以您提的我不會接受。”
“不接受？就為了一個摸不到看不見的預言，你不但提前回國，甚至還不惜代價地在曦曦身邊安插眼線，使她像隻金絲雀被困在你精心編織的牢籠中，這就是在保護她嗎？我看你真的是瘋了！身為曦曦的外公，我比誰都要了解她。若是讓她發現，別說喜歡你，你們之間恐怕再無可能。到最後，你難道要殺光靠近她的追求者？”
“我不會。我答應過要給她選擇的機會，所以不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強迫她。”
辜墨沉微垂著眼，說話間目光平靜地看著行動不便的樂振中，語調低沉：“況且關於預言的真假，您在經過這些天的觀察，心中應該早有定論。樂曦既選擇對江家人動手，那就說明我的猜測是真的，無論您信與不信，我之後對她的保護隻會增不會減。因此您現在要做的，是要讓某些人閉緊嘴，而不是趕過來質問我。”
“哼，這不需要你來操心。要不是我處處替你兜著，就憑曦曦的聰明勁兒，你以為她能察覺不到周邊的異常？也虧得我和樂逸將她養得很單純，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圓。事情已到了這份上，其他的我都可以不管，隻是有一點，你要瞞她就最好瞞一輩子。我已經老了，你們的事我不會再插手。將來結局如何，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希望，你不要後悔今日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