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魯以世人稱讚為榮,雖看著謙遜,可身上總是有抹不掉的文人傲氣。
陳凡撇了眼阿特魯,毫不留情指出缺點道:
“口水詩。”
“我們大炎作詩講究韻腳,立意等等。”
“你這首詩,若放到我大炎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這不是他自滿。
先前在醉仙樓那一群文人,可以說入魔的地步,三天兩頭就去挑戰頭籌。
做出的詩不說上千,起碼上百是有。
類似阿特魯的詩,更是數不勝數,就這樣也能為女真第一文人?
陳凡不禁笑了起來說道:
“我還以為有什麽厲害之處。”
“今日見,不過如此。”
阿特魯當即紅臉冷哼道:
“是嗎?”
“我可是譽為女真第一才子,享譽聖名,從未見過如此無禮之人。”
“世子居然如此自傲,倒不如來做出幾首令人信服的詩?”
“不說三步一首,若世子可以一步一首,我阿特魯甘願將才子名號贈予你。”
“哦不對!”
“我阿特魯,從此封筆不再作詩。”
陳凡笑道:
“好!”
他往前踏步一出,看向眾文武百官有感而發道:
“訓政曆兩朝,內憂外患,仰賴慈謨,一旦仙馭升遐,何堪見六士冤魂,五臣孽魄;”
“上賓當十月,地坼天崩。”
“同悲聖主,千載史官紀實,尚贏得九年立憲,百日維新。”
陳凡想起一位詩人,少年時即負詩名,為謀生計,曾四方奔波。
他一生懷才不遇,窮困潦倒,後授縣丞,未及補官即在貧病交加中客死他鄉。
而他麵前文武百官,何曾體會過如此辛勞。
但這卻是大炎寒子們的百態。
陳凡再次踏出一步說道: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
他的情緒由淺入深,表達朝廷的殘酷,自身鎮北王府的不易。
沉默憤激的情緒令在場人動容。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他借用豉作為詩的開篇,用同根而生的萁和豆來比喻朝廷與他的關係。
本就是萁和豆的關係,相生卻偏偏要為敵。
陳凡內心感歎萬千說道: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口吻委婉深沉,心知朝廷不容他,可自己也無法離開此地。
就因這裏是他土生土長的地方。
他放不下年邁的老太君,放不下百姓,放不下這個生養他的地方。
詩畢。
文武百官皆是沉默,不知不覺中也生出悲涼的情緒。
他們聽出陳凡詩中對朝廷的失望,那種痛心扼腕的感受也紮在眾人心頭。
其中一名武官深深歎了口氣。
他和陳淵關係交好,沒有對陳凡落井下石過,卻也沒有幫過他。
那他何嚐不是萁呢?
他倍感羞愧地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仿佛這樣做,就可以解去千愁。
阿特魯麵露驚駭,轉而深深看了眼在場眾人。
他沉吟半晌道:
“若一人沒有悲憤到極致,是無法做出如此精妙絕倫的詩。”
“不愧是為小陳詩仙啊。”
“我阿特魯周遊各國十幾年,從未見過你這樣的人。”
“你才華橫溢到就像天然而生的寶玉,不需要加以雕琢就足夠驚豔世人。”
陳凡內心壓抑到仿佛就要喘不過氣來。
他極力平複自己的內心,強忍情緒,再次艱難踏出一步。
他說道:
“五月天山雪,無花隻有寒。”
陳凡想起那年父王出征後,沒多久天空飄來鵝毛大雪。
百花一夜間凋零,隻剩下滿地落花,似在說落花無情隻有寒。
“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
隻有在江秋離寥寥笛聲中感受到溫暖。
“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
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陳凡的語調變得激昂。
將所有人拉入他的世界當中。
大家仿佛看到了一個孩童,整日整夜做著噩夢。
鎮北王府不斷傳入捷報給老太君。
將士們在金鼓聲中與女真殊死搏鬥,晚上在疲憊中抱著馬鞍入眠,生怕夜晚女真來犯。
場麵再次切換。
大家好像看到了鎮北王和麒麟七將。
他們擠在小小的軍營中,左手抱著馬鞍,右手死死抓著腰間懸掛的寶劍。
其中一名武官恍恍惚惚起身,想要走到陳淵的身邊道:
“陳兄,陳兄…”
眼裏是羞愧與悲痛之情。
眾人恍惚間,耳邊仿佛響起了陳淵的聲音。
陳淵生前總是說著一句話:
“希望早日能平定外患,為大炎立功。”
這是他的心願,何曾不是大家的心願啊。
可這樣的人死在了女真。
知道這個消息後的武官們皆是悲憤,可奈何力氣甚小又能做些什麽?
楚群天身子猛然一顫。
他不可思議地盯著陳凡,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八子,竟然能做出如此驚世駭俗的詩來?
他想要起身卻忍了下來,握緊的拳頭出賣了他激動的情緒。
陳凡收回情緒,冷冷看著努青和阿特魯說道:
“這樣夠了麽?”
“你們女真接二連三來犯我大炎。”
“我大炎以禮相待,而你們進城就欺負我大炎百姓。”
他走到努青的身邊問道:
“而你,又比大炎百姓高貴多少呢。”
“而你能保證,你不成為那鞭下的亡魂嗎?”
陳凡真覺得嘲諷至極,嘲諷至極!
他身為現代人,無法苟同古代人命草芥的思想。
看著一條條性命在他麵前逝去,如何能不動容,如何能不憤怒。
這就是他為什麽,一直執著維護百姓。
這是維護他內心的公理。
若他都不求,那又有誰來尋公理,又有誰為他父王和兄長鳴不平,敲冤鼓。
阿特魯深陷詩中所景,震得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接連往後退去,隨後撲通倒在地上道:
“我…我…我做不出這樣的詩。”
“我…我不行。”
兩句話仿佛抽幹了他所有的力氣。
這些年來遊曆各國,人們的吹捧和讚美聲,早就將他立於雲端之上。
陳凡的出現,讓他見識到何為真正的天才。
是一步一首詩。
是每首詩出世都可以令各國文人瘋狂。
是能將一個個譽為天才的詩人不費吹灰之力拉下神壇。
阿特魯覺得自己內心某個引以為傲的東西消失了。
他深感挫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