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希回來一個月後在一家珠寶專賣店找到一份設計助理的工作,薪金並不高,而且工作繁瑣辛苦,不過她從來就是不一個有野心的人,想要的也隻是安穩平靜的生活,倒也覺得滿意。日子平靜如水地流淌著,她也開始融入到新的環境裏去,穿職業套裝,綰起頭發,中午和同事們在員工餐廳吃盒飯,聽他們八卦公司的是是非非,下班的時候也會被拉著去參加聚會,一眾的熱鬧裏,隻有她的心靜靜的,再也泛不起波瀾。
她沒想到回來遇到的第一個故人是陳紹可。那天在公司的圓形會客廳裏,她見到陳紹可和他的妻子,她腆著大肚子試戴著各種珠寶,一邊選一邊挑剔的撇嘴,不是覺得顏色不夠純就是覺得設計不夠好,而陳紹可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竭盡討好之能事。她趕緊把手裏的設計草圖交給設計師,然後匆匆朝外走去。陳紹可在抬眼之間看到薑希,目光一下就呆掉了。他的妻子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不悅地說:“看什麽呢?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他立刻伏到她耳邊耳語一聲,她驚訝抬頭隻看得薑希一個背影,“就是她?!”
自從陳紹可的妻子認識嚴澎後,就把他列為鑽石王老五第一名。本著肥水不漏外人田的原則張羅著要給他介紹女朋友,陳紹可就說了,那嚴澎除了薑希誰都看不上,而且看不出來吧,他從十七歲喜歡上人家,這麽多年過去了不管薑希身邊有沒有男友他都一直在等著她。而且這就是個公開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他心裏有人,就算有幾個不知死活的女人想撲上去,也都被他不軟不硬的拒絕掉了。陳紹可的妻子就有了些許的嫉妒,那薑希憑什麽占著這麽好的資源卻不開發利用?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陳紹可掏出手機給嚴澎,約著他晚上到“蘇荷酒吧”見麵。
“今天不行,我有個視頻會議要開。”嚴澎一邊在秘書遞來的文件上簽字,一邊對著夾在耳邊的手機簡單利落的說。
“如果不來可別後悔。”
“什麽意思?”嚴澎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陳紹可賣著關子:“總之是你很緊張的事。”
“薑希?”
陳紹可一下就笑了:“答案也太簡單了。”
“你見到她了?”
“嗯。”
“在哪兒?”
“喂,今天晚上你來不來?”
“不用等晚上,你在哪兒,我現在過來找你。”
“我的天,你也不至於這麽急吧?”
合上電話嚴澎站起來對秘書說:“把今天的安排都取消掉。”
秘書怔了一下:“嚴副總,您今天……”
嚴澎掃她一眼,她立刻噤聲。心裏也在嘀咕,“薑希”到底是誰,會讓副總這麽緊張,不過應該是個女人吧。那夏小姐知道嗎?嚴澎是空降到公司,一來就任副總,大家都知道他是董事長的兒子,心裏頗有幾分輕視。隻是一年下來他大刀闊斧的對公司進行改革,提高福利薪金待遇,調整人員部門組合,以各種激勵手段刺激員工工作熱情和積極性,並且為公司談下來幾個大合同,之前業務部門一直在爭取,但都是“難啃的骨頭”,沒想到年紀輕輕的嚴副總竟然很快就談了下來,這讓大家刮目相看,也讓他樹立了威信。而且公司裏很快就八卦開來,嚴副總的身邊有個夏小姐,跟他一起出國念書一起回國,兩個人看上去很登對。隻是作為秘書,對副總的私生活還是略為知道一些,夏小姐雖然常來找副總,但副總從未安排過什麽約會之類,不太像是情侶的關係。
嚴澎一邊開車一邊給蘇揚打電話,接通就劈頭蓋臉的就問:“小希回來了?”
“是。”
“你是不是存心不告訴我?”嚴澎怒氣漸生,前幾日他們還見過,但蘇揚竟然瞞得滴水不漏。
“這不是知道了嗎?”電話那邊的蘇揚一臉輕鬆。
“好你個蘇揚,你給我記著!下次非好好收拾你不可!”嚴澎一把扯掉頸項的領帶,覺得心跳快得要躍出來——這麽多年過去,她依然讓他熱血澎湃。
嚴澎從陳紹可那裏拿到薑希公司地址,卻沒有急於地出現在她的麵前。他把車停在她公司的樓下,看著她走在一派的陽光裏。是風輕雲淡的九月,他的心裏卻有著孤注一擲的期待,這一次的相遇,會不會不同?!兩年未見,她並沒有多少變化,素著一張臉,細軟的頭發,貼在額上,走路的時候微微垂著眼,一臉的恬靜。他的目光癡癡地望著她,看著她過馬路,站在站台下等公交車,所有的背景和喧囂都被抹掉,隻有她,隻有她在他的瞳孔裏清晰可見。
他依然記得回到美國念書時那種心灰意冷的感覺,他很想要放縱自己很想要自暴自棄,他甚至真的開始過那種頹廢糜爛的生活,在一個聚會裏,他的一個同學把一支煙遞給他,他說抽了以後就會忘記煩惱。他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但還是狠狠地抽了幾口,然後他開始嘔吐,胃裏翻牆倒海的難受,最後噴射出來的是一團嫣紅的鮮血。他昏厥了過去。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在醫院裏,身邊守著他的人是夏小千。他酒精中毒。
是從那以後他遠離了那些朋友,也不再讓自己放縱下去。因為他害怕這樣下去會毀掉自己,如果有有一天他再見到薑希,她會鄙夷他嗎?他收了心開始專注於學業和工作,撇開了那一段荒唐的日子。
畢業後他回國,在母親的安排下進入了公司。他一直沒有再去問過薑希的消息,沒有再去見她,他想也許他能給她的就是一個平靜的生活吧。隻是有一天他看到了蘇揚,他的身邊竟然是另外一個女人,他當時就要氣炸掉了!薑希到底是什麽眼神?挑的每一個男人都會有這種破事,是不是她又隱忍過去,假裝不知道?他怒火中燒地朝蘇揚揮拳過去,他才告訴他,他和薑希並沒有結婚,那是因為薑希為了拒絕他,趕他走,才拜托他幫忙。嚴澎恨不得立刻去找薑希,但是蘇揚告訴他,有時候等著她回來比你追上去會更好一些,給她些時間可以從林川的陰影裏走了出來。
他一直在等。信不信,自從十七歲那年遇到她,他就覺得他們一生都會糾纏不清。
嚴澎看著薑希回到家,這才折回,去了和陳紹可約好的酒吧。
陳紹可一見到他就擠眉弄眼地笑:“是不是一把抱住,死也不肯放手?!”
“滾!”嚴澎瞪他一眼,抄起他麵前的一杯啤酒就喝。
“難道你在害怕?”
“我怕什麽?”
“你怕她再給你吃閉門羹!”
嚴澎悶悶一聲:“反正這種事多了也就習慣了!”
陳紹可頓時噴笑:“嚴少,從你那裏我知道了什麽是一物降一物了!”
正聊著,旁邊有兩個性感至極的女人走了過來搭訕:“帥哥,可以在這裏坐嗎?”
“不能!”兩個男人異口同聲的說。惹的美女低低罵了句:“有毛病呀!”
陳紹可拍了拍嚴澎的肩膀,不無遺憾地說:“現在美女對我來說,隻能遠觀不能靠近,我那女人賊的很,現在懷孕情緒暴躁,要是讓她發現我可就死定了!”
嚴澎悶悶說了一聲:“有人緊張你在乎你總是好的。”
“這話怎麽聽著這麽心酸呀!”陳紹可偏著頭,誇張地張大了嘴。
一大早的,嚴澎還在睡就聽到門鈴響個不停,憤怒的起身去開門,沒想到門口站著的人是夏小千。一進來她就咄咄逼人:“昨晚去哪裏了,不在家也不接電話。”
嚴澎挑挑眉,自顧自地回到房間,看看時間也差不多該起**班,裹了浴袍去洗澡。夏小千氣惱地徑直闖進浴室,讓已脫光的嚴澎立刻拿毛巾遮住,“你是不是女人呀?我在洗澡!”
夏小千盯著他,自嘲地笑笑:“你還知道我是個女人?”
嚴澎皺皺眉“有什麽事?”
“你不知道我昨天很擔心你!”
“你不能先出去?”
“洗你的,有什麽不能看?”
嚴澎一臉“無語”,“夏小千,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再纏著我了!”
“那你呢?你不也纏著薑希嗎?”
嚴澎的臉冷峻起來,心裏知道秘書已經把他昨天那個電話“匯報”給夏小千了。看來她還不知道誰是她的上司,決定回公司就開除了她!
見嚴澎臉色灰敗,夏小千知道自己成功打擊了他,可她心裏卻絲毫沒有愉悅:“我們三個人就死磕到底吧,看誰能堅持得最久……你以為薑希回來你就機會了嗎?告訴你,你在她心裏永遠也比不過林川!她愛的人唯一愛的人隻是林川!”
“哪又怎樣?就算她愛林川,林川也已經死了!”
“林川是死了,可是薑希也會背負他一輩子的!知道嗎?林川是自殺……”
“你說什麽?為什麽!”
夏小千也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給震住了,她的臉色變了變,卻不願意說得更多。她不能讓嚴澎知道薑希早已經喜歡上他,更不能讓嚴澎知道林川為什麽而死。她說不出話來,隻是朝身後退一步,再退一步,然後扭頭奔跑出去。她不能說出來,她死都不能說出來!
嚴澎還沒有從夏小千的話裏反應過來,林川不是車禍嗎?不是意外嗎?那時的他風光無限又要馬上和薑希結婚,為什麽會自殺?!夏小千是在撒謊嗎,不,一點兒也不像!他心裏有個碩大的疑問,像一滴墨落盡水缸裏,渲染了滿池的水。
夏小千把車開得飛快,闖了一個紅燈又一個紅燈,她的眼淚在臉上橫飛,整個人都要崩塌掉。她拿出手機打給薑希,知道她正準備上班,讓她在樓下等著。她早就知道薑希回國了,兩個人也已經見過,她一直沒有告訴嚴澎,一直抱著僥幸的心理覺得他們兩個人不會碰麵。可是沒想到這麽快嚴澎就知道了。
薑希等在路口,看到夏小千的車急速停到麵前,她從車裏下來,揚起手來就朝薑希扇過去一個耳光,那麽清脆的響開在空氣裏,震住了薑希。
“小千,你……”
“為什麽要回來?!為什麽要回來?!”夏小千變得陌生又歇斯底裏:“你以為你回來就可以和嚴澎在一起了嗎?!你對得起林川嗎?!他是因為你而死!他那麽年輕那麽優秀,他也有父母要照顧,有夢想要完成,但全部是因為你!他不在了!林川不在了!”
薑希的眼淚湧了上來,傷口被撕開來這樣血淋淋,她知道,她統統都知道!一想到林川她的心都碎掉了,那麽美好溫柔的林川,永遠地留在了黑暗裏。
“薑希,我受夠你了!你總是這樣無辜的表情!就是因為這樣嚴澎才會愛上你的嗎?你不知道我為了他忍受了多少,像條狗一樣跟著他,可是他連正眼也沒有瞧過我!你知道嗎?我賤到了投懷送抱,可是他竟然推開了我!你什麽也沒有為他做過,什麽都沒有付出過,可你憑什麽要得到他整顆心,要讓他這麽多年一直為你等著!薑希,為什麽那個時候死的人不是你!”
看著泣不成聲的夏小千,薑希抬起手來想要攬住她,卻又垂了下去。那麽明快,那麽歡悅的夏小千,也被愛情逼到了穀底。她還記得那個時候的他們,青蔥歲月裏有怎樣的單純和簡單,夏小千總是喜歡在耳邊插一朵若隱若現的粉色太陽花,陽光撲在她的臉上,她東竄西跳,張揚的都是青春。是什麽時候,他們背道而馳了,命運越走越遠,牽扯的都是疼。
“小千,對不起!”她喃喃地說。
“對不起!對不起有用嗎?我在嚴澎身上用掉的光陰,你能賠嗎?每一次,每一次當我覺得我靠近他了,卻因為你的出現而搞砸掉一切……薑希,知道嘛,我恨你!恨透了你!”
薑希垂了垂眼,她也恨自己。恨這樣的自己,傷害了林川,傷害了小千,傷害了嚴澎……她傷害了那麽多的人,她罪孽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