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莞夏的病危通知並不是偽造的。
老年人心髒不好,隨時都可能會發作,她隻不過是“選擇”這個時候發作,住進了ICU。病曆和檢查報告都是真的,所以司昂辰趕到醫院時,從這些紙麵材料上並不能看出破綻來。
但從醫生並不緊張的態度上,想要發現端倪還是易如反掌。
大概司莞夏還把他當成可以隨意拿捏的玩偶——司昂辰這樣想著,踏入病房。
司莞夏的眼皮子動了動,沒有睜開。
醫院的消毒水味很好地掩蓋了司昂辰身上的血腥氣,他坐在司莞夏病床前,輕喚了一聲:“奶奶。”
司莞夏心中正得意呢——看吧,我養大的孫子,還是最重視我。至於那個祝雲嵐?大概再晚一點就能聽到她英年早逝的好消息了。
司昂辰握住了她的手,司莞夏感受到孫子的手非常涼,暗自反省,自己這次是把孫子嚇得不輕。
果然就聽司昂辰輕聲說:“下次不要這樣嚇我……”
但他的下一句是:“再深的感情也經不起反複消耗。”說完這句,司昂辰鬆開了手,無視老吳留人的目光,徑直走出病房。
老吳暗歎一聲,看來這祖孫倆的大戰到底算是拉開帷幕了。
梁逸氣喘籲籲地跑到醫院,先確認了一下司昂辰的狀態。司昂辰明顯在強撐,明明是高大的體魄,給人的感覺卻如風中一縷蒲葦,隨時都能被折斷。
於是梁逸猶豫著要不要把情況告訴他。
司昂辰卻一眼看穿:“有話直說,我撐得住。”
梁逸道:“她們被一輛大貨車從側麵撞翻,祝雲嵐傷勢不輕,距離車禍不遠處剛好發生了一場連環追尾,事故路段嚴重擁堵,我們是輪流把祝雲嵐從廢墟裏抬出來的,要不是恰好遇到幾個路過的老醫生,她壓根等不到救護車就已經沒了。”
司昂辰感覺剛剛平複下來的呼吸又開始急促起來,電光火石間,他好像回到了蘇昭發生意外的那天。也是這樣,蘇昭因一場國外的政變身中流彈,現場極為混亂,救護車無法趕到,她在他的懷裏鮮血流幹,就這樣沒了……
他想到了祝雲嵐曾經給他分析過的他和奶奶的人生簡曆,有些情況看著細節不同,可大局上看走向卻完全一樣,正如他和奶奶的人生軌跡,也正如蘇昭和祝雲嵐的兩次意外。
司昂辰兩眼黑了又明,他強咬著舌尖站穩,緩了一下,說:“帶我去見她。”
++++
華城一整天的新聞頭條都被慘烈的車禍事故霸占,那位在昂興發癲的“老板娘”上午還在娛樂版K歌,下午就出現在社會版重傷,極速反轉,令人唏噓。
有那麽幾位在評論區裏玩地獄梗的諸如“唱歌太難聽被天收了”,很快就被人舉報封號,但圍繞事故的各種陰暗揣測從未停歇。
昂興花錢壓了熱搜,可宣傳部的人心裏苦啊,但凡老板您別親自在病房裏24小時陪護著,我們也不至於壓熱搜壓得這麽累!
沒錯,自打祝雲嵐住院後,司昂辰也跟著住了進去,聽說24小時不合眼,連衣服都是隨從送進去的。
當然他們不知道的是,司昂辰一半為了看護祝雲嵐,一半其實是為了給自己看病。
他的禦用心理醫生開好了處方,司昂辰靠著每天的吊瓶維持生命體征,有時候梁逸都分不清這場事故之後到底是祝雲嵐更傷,還是司昂辰更傷。
幾天後當白小桃在醫院睜開眼睛時,看見的就是滿臉疲態,眼窩微微凹陷的司昂辰。
他像是幾天幾夜沒睡過覺的吸血鬼,直勾勾盯著病**的人,似乎已經成了一具遊魂,以至於當對上病人睜開的眼睛時,他還僵硬地反應不過來。
“呼……”白小桃感受了一下臉上的呼吸麵罩,心想自己真是受夠了這玩意兒。穿書之前在絕症病房裏戴了幾年還不夠,穿書之後居然又跟它杠上了。
她艱難地抬起手,想把呼吸麵罩扯下來,司昂辰這時才動了動胳膊,按住了她。
“別亂動。”他的嗓子比白小桃那天飆歌之後的狀態還啞,像三天沒喝過水,徹底幹癟了。
白小桃動了動嘴,熟悉的無力感讓她發不出聲音。她這一瞬間確實有點慌。
司昂辰啞著嗓子說:“你傷得很重,但主要是內髒出血,現在已經進入平穩期,另外有一處腳踝骨折,其他地方都建在,好好養傷不會癱瘓在床,也不會留下傷殘。”
白小桃安心了,又問:“劉……”由於聲音太低,還隔著麵罩,完全聽不清在說什麽,至少同樣站在床邊的梁逸就沒聽明白。
但司昂辰好似與她有心電感應一般,回答:“劉秘書很好,已經出院了回家休養了。”
白小桃眨眨眼算是點頭,又問:“司……”
單從一個si的發音,很難區分她到底是想問司莞夏還是司機又或者是在叫司昂辰的名字。
這回又是司昂辰搶答:“你想說司機有問題?”
白小桃又眨眨眼,目光飄到了自己的手上。
司昂辰:“原來是你紮瞎了她的眼睛,為了自保?”
白小桃:“嗯。”
“人還在交警隊,我安排人盯著,他現在的口供是為了進車裏救你誤傷了眼睛。”
試想一下一位為了生活連續奔波疲勞駕駛的大貨車司機,意外闖紅燈撞傷了人,事後為了營救傷員紮瞎了自己的眼睛,輿論對於這樣的人在氣憤之餘,多多少少會有一點同情。
白小桃暗想自己這回怕是要吃個啞巴虧了,她想指正那人謀殺,卻沒有絲毫證據。司機與她無冤無仇,又怎麽會要置人於死地?
司昂辰知道她心事多,勸了一句:“養傷要緊。”
接著又補上了一句:“謝謝你還活著。”
白小桃朝他豎起拇指,那意思是:你也是,又活了一天,真不錯。
——
旁邊站著的梁逸:他倆啥時候這麽有默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