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醫
?楚清躺在荷塘底,淤泥為席,眯著空洞的眼迷蒙的盯著水麵。聖潔的光穿過水麵,來至九天的神道,一個明黃色的高大身影立在神道中,睨視眾生,居高臨下倨傲的看著他。那人寬大的衣袂,烏黑的長發,隨水動而動,威嚴肅穆。?
空洞的眸有了光彩。天神?是來接我回去的嗎?就算龍少真的喜歡我也沒關係,大不了就彎了。他高興的向天神伸出了手。我發誓,以後絕對不再說神的壞話。?
倪項看著向自己伸出雙臂的小人兒,邪魅的勾起了唇。他潛下塘底抱起楚清,雙唇貼上了翕動的小嘴,狹長的眸驀然眯了眯,眉宇驟然蹙了起來,一瞬間的詫異後,他劃動雙腳上浮。?
浮出水麵的一瞬倪項放開了楚清的唇,楚清一陣猛咳,半闔著眼轉頭看了看,小臉失望的皺了起來,囔囔咒罵了一句:“奶奶的,老子還在這。”一陣天旋地轉,他昏了過去。?
“父皇……”?
倪項鐵青著臉,橫抱著楚清出了荷塘,看也未看驚慌失措的皇子,兀自離開。“去叫禦醫。”?
“父皇……”?
“是。”福公公馬上吩咐身邊的宮人去找禦醫。?
大花喔喔叫著繞著倪項轉圈,倪項瞥了眼鬧人的花公雞,抬腿就是一腳。大花撲撲滾出十幾米,晃悠著站起來,晃了晃小腦袋,盯著搶走主人的男人背影,憤怒的喔喔叫了兩聲,用力拍著膀子,甩開兩隻爪子追了上去,一路掀起無數塵土。?
坐在地上的皇子臉上露出了恐慌,“完了完了,母妃知道了一定會打死我的。”?
“八殿下,娘娘對你那麽好,怎麽會舍得打你呢?”兩個太監上前扶起八皇子倪合歡。?
倪合歡一把推開兩個太監,趔趄了兩步,吼道:“你們懂什麽?”?
他不甘心的望著倪項高大的背影,雙手攥緊了拳頭,眼裏露出怨毒的神色。明明他才是父皇的兒子,父皇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他一眼,現在卻為一個奴才對他置之不理,連看都不願看他,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倪項抱著楚清回到了寢宮,他看了眼偌大整潔的龍床,又看向懷裏濕透的楚清,大手一揮,楚清身上的衣服便成了無數的碎片灑落,濕漉漉的頭發頃刻幹爽柔順。倪項這才滿意的將光溜溜的楚清放上龍床,動手脫自己的衣服。?
福公公心思細膩,早就吩咐宮人拿來了睡袍,見倪項脫去最後的褻褲,立刻上前為□的主子披上睡袍,然後矮著身子退到一旁伺候著。?
倪項上了龍床,拉過被子將兩人蓋上,攏了攏袍子的衣襟,慵懶的倚著床欄闔眼假寐。?
“皇上,禦醫到了。”門外傳來宮人小心翼翼的稟告。?
倪項闔起的眼睜開一道縫,睨了眼門外的四個禦醫,收了視線,他再次闔上眼,放在一側的手輕動,寬大的袍袖擋了身邊孩子的臉,咳了兩聲,“咳咳,進來吧!”?
四個禦醫背著藥箱,按照官職高低先後進殿,“臣等給皇上請安。”?
“都免了吧,過來給朕看看。”?
四個禦醫中年紀最大,官職最高的禦醫馬上上前,“皇上請將手伸於老臣,老臣為皇上把脈。”?
倪項懶洋洋的眼睛睜開一道縫,“朕有說是朕病了嗎?”?
老禦醫怔了怔,“不是皇上病了,那又是何人?”?
“吳愛卿在這宮裏任職多久了?”倪項很自然的攏了攏袍子,露出了楚清青白的小臉。?
吳禦醫拱手回道:“回皇上,有四十載了。”?
“哦?四十載,愛卿可有七旬了?”?
“臣過了這個月尾剛好六十又二。”?
“六十又二便耳不聰目不明,看來這宮裏的事兒,可是讓愛卿勞心勞神了。”?
“能夠為皇家效力是臣幾世修來的福分,臣心甘情願,臣高興還來不及呢!”吳禦醫眼角的魚尾紋歡快著加深。?
“真是難為愛卿了,愛卿也該享享福了。”倪項散去一身的慵懶,正色道:“來人呀!賜吳禦醫黃金百兩,良田百畝。”?
“謝皇上恩典,謝皇上恩典。”吳禦醫激動的跪下謝恩,滿臉喜色。?
“免了免了,愛卿喜歡就好。擇日你就出宮去吧!回鄉好好的頤養天年,也別辜負了朕的一片心意。”?
吳禦醫傻了,瞪著眼睛,道:“皇上,臣……”?
“朕知道愛卿舍不得朕,舍不得這宮裏的人,朕也舍不得愛卿呀!但朕更是心疼愛卿的身子,愛卿如今才過花甲,便耳不聰目不明,朕這心可是悶著的痛,”倪項扭過頭,表情十分的不舍,緩緩擺著手,“去吧去吧!別讓朕痛了。”?
吳禦醫跪在地上,滿臉的詫異,“皇上,臣……”?
“不用說了,愛卿的心意朕懂,朕領了就是了。福子,叫幾個手腳利索的送吳大人回去。”?
“是。”福公公立馬轉身,衝著身後的兩個太監使了一個眼色。?
兩個太監架起吳禦醫便往外走。?
“皇上,皇上……”?
吳禦醫的聲音直到他離開了好一會,隱隱的似乎還能聽到。?
剩下的三個禦醫皆一臉的莫名。?
倪項眉目一挑,清冷的說道:“還不快給朕的皇子瞧瞧。”?
“是。”?
三個禦醫齊聲回道,麵麵相覷,三個人中最年輕,官職最低的青年禦醫皺了皺眉,舉步走向了龍床。?
倪項未動,閉目假寐。?
年輕的禦醫站在床邊看了看床內臉色青白的孩子,拱手清朗的聲音說道:“皇上,請您暫作移步,殿下的狀況不能再拖下去了。”?
倪項懶洋洋的眯起細眸,打量了一下站在麵前的青年,俊朗的五官,一身的正氣。他沒有說話,挪動身軀,纖足落地,起身待宮人紮好玉帶,赤腳悠然踱步到桌前坐下,接過福公公遞來的茶,優哉遊哉的啜著。看不出情緒的眸,懶散的凝視著青年放在細腕上的手指。?
片刻後,青年收起脈枕,“皇上,殿下沒有大礙,主要是受了驚嚇,臣開一劑安神的藥給殿下服下,殿下醒了就沒事了。”?
“恩。”倪項啜了口茶,放下茶杯,把轉著茶杯,看著杯沿問道:“你是新晉的禦醫?”?
“回皇上,臣還是試職太醫。”青年低著頭回道。?
“幾日了?”?
“有一個月了。”?
“下級太醫怎麽來給朕看病了?”?
“臣的家父和吳大人是同窗,臣沾了父親的光,有幸跟著吳大人學習。”青年始終躬著身子,不敢直視皇帝。?
倪項沉默了一會,“你覺得吳大人如何?”?
“吳大人醫術高超,是我等小輩的楷模典範。”?
“你倒是會說話兒,叫什麽名字?”?
“回皇上,臣叫宋慈。”?
“宋慈……”倪項起身走回龍床,上了床拉好被子,至始至終沒有再看宋慈一眼。“福子,隨宋大人去取藥,若朕的皇兒好了,你就是太醫院的院使。”?
“皇上不可如此草率,宋慈年紀上輕,醫術還不知道深淺,怎麽能擔得起院使之職?”兩名上了年紀的禦醫忙上前諫言。?
倪項溫柔的撫著楚清的額發,“兩位院判這個時候倒是來了勇氣了,剛剛怎麽不來為朕的皇兒看治?你們若進了前,這院使的位置就是你們的,莫怪朕沒有給過你們機會。”?
左右院判啞言,眼觀鼻,鼻觀心,慚愧的低下了頭。“臣願領罪。”?
“既然你們自願領罰,朕也不能撥了愛卿的麵子,朕也不想為難你們,每人就各降兩級吧!以後也不用來給朕診病了,你們也輕鬆了,也不用膽戰心驚的了。”?
“這……”左右院判麵麵相覷,隻好低頭任命,“臣遵旨。”?
“都下去吧!”側垂的長發掩了倪項不屑的笑容。論心計,幾個禦醫比不上朝堂上的那幫臣子;論狠毒,他們比不上後宮的妃子;作為棋子,必不可少。今日他可是破了慕容複的局,慕容複想他早點死,就看他慕容複有沒有這個能耐了。?
“宋大人請。”福公公伸手請宋慈先走。?
宋慈看著眼前的狀況,知道自己再謙虛也無意,說了一句“臣告退。”拱手退了兩步,轉身大跨步走了。?
“臣等告退。”被削了官階的兩個禦醫垂頭喪氣,灰溜溜的也撤了。?
宮人放下層層紗簾,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寢殿,寢殿的門在紗簾後闔上。?
倪項一手支著頭,側臥著身子,胸前春光大泄,滿臉歡喜,長指點著豐盈的小嘴,笑道:“**立了攻,想讓父皇賞賜什麽?一個吻好不好?”?
楚清緊闔著眼瞼下的眼球動了動。?
“**可是領了賞賜了,父皇這就賞。”?
厚臉皮的男人眼底帶著戲謔的笑意,緩緩底下了頭,薄唇卻在即將碰到盈唇的一刻停了下來。?
倪項嗤笑,將臉頰貼在小小的胸脯,狹長的眸飄渺慵懶的盯著層層紗簾,“**告訴父皇,父皇是不是錯了?若父皇錯了,父皇又該拿你怎麽辦?若父皇沒有錯……”他支起身子冷冷的凝視著身下的孩子,手附上了楚清的脖子,目光暴戾,五指緩緩的收攏。“殺了你?”?
黝黑的瞳孔縮了縮,倪項笑著鬆開了手,前一刻的暴戾之氣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他將楚清攬進懷裏,長指優雅的拍著唇,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闔上眼眸,雙腿纏了上去,“父皇倦了。”?
華貴的綺羅繡龍紗簾輕揚,偌大的奢華宮殿內徒留一室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