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步後退。借著和他之間拉開的距離,來認認真真地思考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那一年,桃花影下的那一幕幕,她始終無法忘卻。那個人的樣子,越來越清晰。分明是他,又分明不是。她或許真的應該去找安靖問個清楚。
她猛地轉身,仿佛是下定了決心一樣。
“你……是要去哪兒?”他想要不聞不問,卻還是忍不住。宜歌沒有回身。兩人背對著站立。風從她的身後吹來,吹動著她的長發,覆蓋在她臉上,或明或暗。她眼角的陰霾也顯得不那麽的明顯。她輕輕地開口,聲音輕飄飄的,仿佛是在遊曳,像是抓不住的魚一樣。“奴婢想起一件事,明兒個海神醫就要離開京都了。今晚,想去太子府,和他一敘。不知主子意下如何?”
“明日就走了?”奚容蹙眉,也許是最近事情太多,現在想來,是自己始終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才會發生這樣的事。如果明天就要離開的話,是應該有一個人去送一送。而深得他心的小柏,也確實是不二人選。隻是他私心裏,不喜歡她離開自己太久。她太獨立了,很多事情,她一個人處理得很好。
“主子這兩天肯定是抽不出時間來的。奴婢想著,奴婢去送,也就是主子去送了。主子也少了一件事。如果不去送,也太不給神醫麵子了。主子以為如何?”她又問了一句,問他怎麽樣。他知道她心裏早就已經有了打算。問他也不過是因為他是主子。
“你已經完全足以獨當一麵了。你不必事事都過問!”聞言,宜歌笑了。不是開心,不是嘲諷。她隻是想要笑了。可隻有她自己知道,有一種悲傷在靜靜地流淌。他既然這麽說了,她也沒有辦法一聲不吭。“多謝主子誇張。為主子做事,自當盡心盡力!不然,主子也不會留下奴婢,任奴婢猖狂了。”
“你認為是這個原因,本宮才對你特別不一樣嗎?”他氣極,猛地轉過身來,眼角餘光瞄見她正背對著自己。心下又是一陣的怒氣,猛然間回過身去。看著她的眼神也不那麽對勁。片刻後又氣惱地轉過了頭。他氣惱自己居然差點沒有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宜歌感覺到身後有異動,悄悄側過身去,望去。隻見他依舊背對著自己,輕輕地鬆了口氣,默默地看著他的側臉,低聲問:“主子,有一件事,我想問你!我一直想要問你。你可以回答我嗎?”
“什麽?”他極力克製著自己的心情,仔細辨認著這種陌生的感覺。好像隻要是有關她的事,他總是很揪心。總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什麽時候,這個人在他的心裏居然有了這樣的位置。連他自己都覺得吃驚。
“你說不是因為我能幹。那麽請你告訴我,是什麽原因,讓你對我另眼相看。如果是其他的原因,還請主子明示。好讓奴婢有個心理準備。若是有朝一日,我
沒有了那個價值。也不至於,沒有自知之明!”她始終還是擔心的。他這個人,對安靖和寧誌逸尚且如此。她一個婢女,還能有什麽特別不一樣的地方嗎?如果說她沒有自覺,會不會有朝一日,被當做棄子了,也察覺不到。其實她更想知道的,是他是否對自己也有那麽一點點的不一樣。
那一日,他分明說過,分明記得他的模樣。她期待,自己是不一樣的。她很想知道,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他?
“你冰雪聰明,不需要本宮提醒。本宮對你是怎樣的,你自己心裏有數。你怎麽想的,本宮就怎麽做。如何?”
“我怎麽想,你就怎麽做?”宜歌咬唇,“那麽我想知道,主子是不是隻是把我當做了婢女?或者……不僅僅隻是一個婢女,或者……你對我……有那麽一點點的……”
“我當然不隻是把你當做婢女。”他開口了,聲音有些衝動有些激動。
宜歌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覺的笑意,她才想開口,卻被他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澆了下來。無端端的難受極了。他說:“你不僅僅是婢女。在我心裏,和安靖他們,是一樣的分量。”
他自以為這樣的回答,能讓她滿意。能讓她懂得,他對她,是不一樣的。可他不知道,她想要知道的那一點點,那一點點不一樣。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而安靖,寧誌逸,在宜歌的眼裏。他們都是可以利用的,奴婢和屬下,不過是換了個名分而已。不過她還是要感謝他的吧,畢竟屬下是要比婢女的身份高出許多。她總不能不知足吧。
“謝謝主子的誇讚了!”她笑,用一種自己也形容不出來的心情。她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撥開了那些黑發。她告訴自己,不畏浮雲遮望眼,是現如今的她,唯一能做的。亦或者,找安靖問清楚,也已經沒有必要了。就算是他,那又如何,曾經的一切,都已經是過往雲煙。她或許是該醒了。
“你……”猛地回過身來,看著她這樣的表情。奚容有些錯愕,“你以為本宮是在和你開玩笑嗎?能成為安靖這樣的人,對你來說還不夠嗎?”他以為,她要的不過是人的尊重。安靖在他看來,可是少有的年少有成的人。在朝堂上,地位也是極高的。而他將她和安靖相提並論,對她來說,應該是至高無上的榮光了吧。為何她還是一副不滿意的樣子?莫非她所貪圖的,不止如此?她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宜歌被他看得心虛,低低地垂下了頭,“不夠。安大人是個男子,出生貴胄。我是個女人,出身低下。我要的不是成為和安大人一樣的人。所以主子即便給了我,你認為最高的讚賞和地位,與我而言也是不夠的。”
她說罷,緩緩福了福身。“奴婢還有事,先行告退了。”
“你究竟想要什麽?”他看著她,用一種完全
無法理解的眼神看著她。在她的眼裏,他看見了一抹荒涼。他看見她用唇語說:“我不知道!”
她轉身走了,沒有理會他的問題。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厲奚容無助地捂住了自己的臉。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知道些什麽。總覺得,她所求,仿佛是無止境的,又仿佛是他完全沒有辦法給的。亦或者,他根本就不懂她。
為何明明很靠近過,現在卻又覺得,好遙遠。
從昌輝閣裏出來,她一路向著太子府跑去。她的心裏很慌亂,所以揚著馬鞭的手,沒有停。她以為自己很冷靜,可是偏偏,理智卻偏離了她的所思所想。她想著太子府,卻在不知不覺間到了安家大院。宜歌勒馬停在那朱紅的大門前,看著那偌大的“安”字,想笑,卻笑不出來。想笑,卻流下了一串淚水。她很想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心中對當年的事的好奇,讓她喪失了理智。她就這樣,一個人,騎著馬,站在安家大門口,怔怔的落下淚來。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卻將她的心,衝洗得越來越幹淨。她看見了自己的心,看見了自己那顆不甘的心。她翻身下馬,向著那扇朱紅大門走去。她叩響了大門,也叩開了一直塵封著的自己的心。她不願再觸及的過往,希望在今日有個了結。
下人帶著她去見安靖的路上。她遇見了那個明豔的少女。她咄咄逼人,可宜歌實在沒有應付的心情。隻是冷冷地從她的身邊走過去。走開了很遠之後,她回頭看著遠處那個不停跺腳的少女,心裏卻陡然間明白了,為何安靖會喜歡她。因為她,很天真。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什麽,又或者安靖能給她所有一切她要的。而自己……宜歌沉默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心。試圖去掩藏那淚痕斑斑的手心。
在見到安靖的那一刹那。她隻是默默看著他,一直看著他,然後輕聲問:“安大人,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對你說的話嗎?”
安靖心裏一個咯噔。她為何會突然之間說起那一天晚上的事。是不是她知道了些什麽。主子吩咐過自己不要講出來,那麽主子他自己難道露出了什麽馬腳嗎?
正在思緒亂飛的時候。宜歌完全沒有給他思考的機會,咄咄逼人地問:“我想知道,我那個時候那些話,原本是不是應該說給你聽的?”
她果然知道了。安靖伸手扶著額頭,想要說些什麽,卻張不開嘴。他感覺得到她話語裏的威脅還有憤怒,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說出來的話,會不會更嚴重?
“我想知道,那些話,是不是應該說給你聽的!”宜歌朝著他走進,聲音也提高了許多。尖銳的聲音,讓安靖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他看著她,眼神猶豫。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心裏也很沉重。他的手一點一點收緊,“我想說,想說的是……我……我不是那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