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詩蘊聞言愣住:“這個……”
“對,對對,”她思索了會兒,點頭如搗蒜,“是有這個可能。嗚……”
她驀然不顧傷痛打起了義妁,“如果這麽說,都是因為你。你若不是和衛子夫走得那麽近,又怎麽會牽連到我?我真是冤枉啊!”
義妁捉住她的手,低聲輕叱:“別胡鬧,想把人招來,再鞭打你,你才乖嗎?”
鄭詩蘊立刻閉嘴,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誒,”義妁輕輕歎氣,“你這麽說就不合理了。當初為什麽我們要幫衛子夫,還不是為了幫你?若非為了幫你,怎麽會想去治好太後的病,讓太後心情好點?幫衛子夫那就是順帶的事情,源頭在你這兒。現在出了事,你倒是推得一幹二淨。”
義妁索性抱膝在幹草堆上坐下,微一移動,腳鐐就發出刺耳的聲響。
“你可知道,我們就是捆綁在一條繩索上的蚱蜢,你倒是想跟我分離,可別人看我們是一個整體,你與我分得開嗎?師姐妹的名份,就注定我們是捆綁在一起的,管你有做沒做,你休想脫得了關係。你是身陷險境,可我如今不也在這裏了嗎?”
一番連譏諷帶撫慰的話,讓鄭詩蘊陷入了沉思。
她雙眉緊蹙,滿目哀容,默然不語。幽深的美眸酒變得深沉無比,就連義妁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但是,義妁深知鄭詩蘊為人,她的師姐自小就沒有那麽寬容,一旦她有了這樣的想法,一時半會兒,肯定無法扭轉。她的心裏有怨氣是可以理解的。滿身傷痕觸目驚心,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所以義妁也就不想再深究,反而對她的厭惡減了幾分,她原是心心念念想入宮來謀求遠大前程,企圖超越自己的,可現在,卻成了階下囚,並且被定了死罪,心底一定十分絕望。
“所以,師姐,讓我們拋開這些意氣用事吧。想一想,到底是誰要害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麽?隻有想明白這些,我們才能自救。你難道指望,誰來救我們嗎?我進來天牢,就成了你唯一的希望。”義妁皺著眉,若有所思。
“那,你是怎麽進來的?”聽到“希望”二字,鄭詩蘊才略有所動。
義妁苦笑:“我跟你一樣懵,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被抓進來了。我這才從閩越回來,原是想立了功,一回來就得到封賞,賞個女侍醫什麽的,地位高了,就不用怕崔府誌了,沒有想到一回來就被抓了。不過,陛下說過要親自審問。所以,我想這是我唯一自辯的機會。了解了你的情況,到時侯自辯,順帶著替你喊冤。這算是我第二次救你了。我答應你叔父,救你三次呢。”
“啊?”鄭詩蘊趕緊抓住義妁的手,哭道,“你一定要救我出去,一定要救我。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那個駙馬,跟我八竿子打不著關係,我為什麽要去害他呢。我一心生怕做錯事,小心翼翼,實在是犯不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義妁微微頜首,安撫道:“我知道,普通人尚且不會做如此愚蠢的事情,你這麽一個孜孜不倦想往上爬攀高枝兒的更不會這麽做了。”
“誒——”鄭詩蘊噘著嘴兒白了她一眼。
義妁微勾了下唇,道:“難道不是嗎?這事兒看起來越是愚蠢,就越是有破綻。非得是駙馬,你住到了駙馬府,什麽事兒都經你手,你想賴也賴不掉。你可得好好想一想,這藥真的隻經過你之手嗎?你在駙馬府裏的時侯,從熬藥到喂藥,真的未曾假手他人?”
鄭詩蘊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確實沒有。”
“那麽,這碗藥是寸步不離,一直在你身邊嗎?沒有任何人下手的機會?”義妁緊接著又再問。
鄭詩蘊又是低頭極力尋思了一會兒,這才突然“啊”了一聲,恍悟道:“我想起來了,那天我突然肚子疼,把藥放下去熬之後,在熬夜在期間,我曾經去過一趟茅廁,可是很快就回來了,不會是那麽短的時間就……”
義妁目光微斂,冷笑一聲:“對於有心之人,這時間足夠了,不算短。”
“可是,我肚子疼是臨時突發的,那天,我照往常一樣,是和府裏的管家、以及小世子曹襄的奶娘劉氏等等一起吃飯的。飯食與平時無異,除了奶娘劉氏說家鄉不知道什麽人成親,送了她一些喜餅喜果,分給大家一同吃之外,並無異處。難道說,是那些喜餅喜果出了什麽問題。可是,劉氏是曹襄的奶娘,為什麽要害曹壽呢?這說不通啊。”
鄭詩蘊百思不得其解。
“有錢能使鬼推磨,”義妁道,“那曹壽久病不治,脾氣古怪,早就有許多下人不堪其辱罵,因此懷恨在心。倘若曹壽死了,不必侍侯一個古怪的主子,又有銀兩可拿,自己奶大的小主子也因此一躍龍門,很快就能當家作主,那又何樂不為呢?”
鄭詩蘊點頭:“經你一剖析,倒是極有可能。 可誰會買通她呢?”
“應該是皇後派人所為,”義妁推測道,“這件事情,最可疑的就是她。將事情賴在你身上,為的就是揪出你背後的主使之人。”
“衛青?”鄭詩蘊這下也學聰明了,脫口而出。
“對,”義妁道,“肯定為的就是他。民間仿佛也有謠言流出,說平陽公主與衛青過從甚密,因此氣病了平陽侯曹壽。倘若此時曹壽被害死,那麽極有可能就是情敵所為。這對於剛蒙得聖*,並且立功歸來的衛青,絕對是致命一擊。衛青若是有事,衛子夫的勢力自然就削弱了。皇後這招真是毒辣啊。”
鄭詩蘊恍然大悟,不禁落淚道:“怪不得,他們刑求我,為的就是問我,主使之人是誰。可歎我不想不明白這些,怎麽也說不出來。還一心奇怪,如何有主使之人?根本不是我做的。早知如此,隻說是‘衛青’就罷,也能夠早早解脫。”
義妁聞言,皺眉,沒好氣地瞪了鄭詩蘊一眼。
“你是冤枉的,難道衛青就不冤枉?怎可胡亂咬人?”
鄭詩蘊抽噎道:“你一身好皮好肉,自然可以這麽說。站著說話不腰疼。倘若你也被刑求,你就能知道什麽滋味,那就是能夠早一點脫離苦海,親爹親娘都會出賣的。何況,無風不起浪,沒準就是平陽公主和衛青有私情,這才惹人嫌棄。”
“哇——”鄭詩蘊突然又暴哭道,“我怎麽這麽倒黴啊?這關我什麽事?為什麽就……”
“閉嘴,你想再把人招惹來嗎?”義妁惱道,“你怎麽還不明白?你就算把衛青供出來,你還是得死。隻是多死一個罷了。”
“我不管,”鄭詩蘊明顯聲音強行壓抑了許多,“隻要能夠減輕我一些疼痛,就算是要我死,我也得把人供出來。”
義妁自嘲地苦笑,“也對。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現在勸你,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得住這小命,沒準很快就輪到我了。”
“師妹,你到底是為了什麽,就一點兒苗頭都沒有?你是不是……啊……”鄭詩蘊突然睜大眼睛盯著義妁的臉,“你不裝醜了?會不會你的秘密被發現了?”
義妁輕撫臉蛋,腦海裏掠過一抹人影,冷笑了一聲:“也許吧。但不是秘密被發現了,應該是有人去告密了。”
“誰?”鄭詩蘊剛問出口,就聽到外麵傳來一道道聲響。
腳步聲、人聲,轉眼間,越來越近。突然看到牢房前麵不遠處守衛的獄卒紛紛下跪。義妁的心猛然縮緊。
這一定是什麽大人物。
果然,劉徹的聲音驟然響起,沉悶又轟然,仿若天雷:“把鄭詩蘊給朕提出來。”
義妁苦笑,該來的總是會來,卻沒有想到這麽快,連讓她休息一會兒的時間也沒有。
轉眼,牢門打開,進來兩個凶神惡煞,一下子就把義妁架出去了。
鄭詩蘊嚇得往後縮,躲在角落裏大氣也不敢出。
她是真的怕了,那些苦刑,真的如同煉獄一般。
她有一絲期盼,盼望著義妁能挺過這關,為自己開罪;可同時,她又有一絲幸災樂禍,恨不得義妁也去嚐嚐那些酷刑,才不會站著說話不腰疼。
說什麽那個不要供出衛青的話來,鄭詩蘊很想看看義妁有幾把硬骨頭。
可其實,義妁心裏當然也是害怕的。一個弱女子,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誰又願意受苦刑。
劉徹坐在一張大圈椅裏,就如同閻羅王似的,森冷而威嚴。
周圍的侍衛和獄卒也都高大威猛,分外冷肅,這氣氛,已經足夠令人嚇得臉色蒼白了。
義妁被侍衛猛地一踹,立刻跪伏在地麵,劉徹高高在上,嚴厲地命令:“抬起頭來——”
義妁隻得抬起頭,略顯迷惘地看著劉徹。
在這個時侯,有什麽樣的演技都要秀出來了,義妁明白,越是高高在上的男人,越是吃軟不吃硬,她不是軟骨頭,但也沒有必要在這種時侯,拿著瘦弱的身子去賭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