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麽?陛下,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你說的親自來審,我等著你。”義妁被拖走之前,聲嘶力竭地喊道。
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了,腦子裏迅速閃現了各種可能。
森冷的腳鏈鎖在腳上,義妁的心情瞬間墜到穀底。人隻有在失去自由的時侯,才知道自由多麽可貴。
在黑暗的天牢裏,看著滿牆的刑具和獄卒僵屍般的臉色,義妁都會不由自主的小腿發軟。
她被毫不留情地投入天牢之中,那個家夥很粗暴,義妁被猛然一推,整個人都被推倒了,倒在了地上。
天牢的地麵又冰又硬,地上的幹草堆又是那麽紮人。而那些幹草,大抵就是晚上睡覺的地方了。
“你來了,你來了——”突然,一道驚呼吸引了她的注意。
義妁扭過頭去,見到天牢裏還有另一個女人。
那女人發絲淩亂,汙髒不堪,掩去了半張臉,身上的裙衫上都是血,看不清楚是哪裏受了傷。可是那一雙屈曲的腫起來的手指,滿是血汙,明顯是受了夾型。
這女人分明就是醫女的穿著。
熟悉的臉型輪廓,熟悉的身姿。
這不是師姐嗎?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義妁一邊驚訝地問著,一邊跪著爬過去,一把抓住了鄭詩蘊。
“啊?”鄭詩蘊痛得五官全蹙在一起,淚花又飄出了眼眶,“放手,痛!”
義妁連忙放開手,急切地上下打量著:“他們對你用刑了?你哪裏受傷?”
鄭詩蘊苦笑了一聲,轉而失聲痛哭起來。
“嗷嗚……”鄭詩蘊哭得淒慘極了,連最討厭她的義妁聽了,也忍不住鼻子一酸。
“吵死了,哭什麽?閉嘴!皮癢是不是?要不要再抽一百鞭?”牢外的獄卒像個凶神惡煞,突然出現,高聲厲喝。
鄭詩蘊立刻噤若寒蟬,低著頭,渾身抖索,沒有半絲兒聲音。
義妁竟然感到了心疼。這是曾經遭受到了怎樣的酷刑,才使得鄭詩蘊這麽懼怕他們。獄卒又晃悠離開了之後,義妁輕輕撫著鄭詩蘊的肩,鄭詩蘊馬上反彈似的瑟縮了一下,抬眸探看的目光,依舊驚恐難安。
“走了。他們已經走了,你放心。”義妁趕緊低聲安慰,“別哭,再痛都要忍著,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怎麽會把你抓進來?你怎麽會在這裏?還有,太後不保你麽?她的身子不是一直需要你料理?”
義妁愈思愈恐,沉吟道:“能夠讓太後也保不住你,又能這麽刑求你的,一定是一件很大的罪。師姐,你到底做了什麽啊?”
“不,不,不是我做的,”鄭詩蘊像是突然清醒過來似的,緊急忙慌地抓住義妁,然而,一觸到義妁,手指又痛得往回縮,她嚶嚶低訴道,“不是我做的,師妹,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到底怎麽回事?短短三個月,你就成了這模樣,你不說出來,咱們姐妹要死到一塊兒去了。你想想,咱們能一起入天牢,肯定是有人存心要整死我們啊。那會是誰呢?你快說!”義妁也急了。
鄭詩蘊像是頓悟一般,連忙湊近義妁耳邊,低聲道:“師妹,你一向詭計多端,你幫著分析分析,這平陽侯曹壽,到底是誰毒死的?”
“什麽?曹壽死了?”義妁驚詫得瞪大了眼睛。
“是的,他死了。你走之後,平陽公主就去求了陛下,又來求太後,說陛下也同意了的,讓我去出宮去平陽侯府給曹壽治病。”鄭詩蘊細細訴來。
“我的醫術你也是知道的,雖然沒有你高明,可是對付一般的病症,肯定是沒有問題的,畢竟是叔父從小教到大的,哪能真的什麽都不懂。我估摸著也不是什麽疑難雜症,因此也就答應了。”
“太後因為與女兒相認,心清氣爽,原本身子也連帶著舒爽了不少,已能下地走動。因此也隻是按時吃補進藥,並不太需要我親自照料。所以平陽公主一向太後提起此事,太後就答應了,我也不好拒絕。據說曹壽已經病了好幾年了,一直病著,拖著,病入膏肓了。”
義妁立刻懟道:“這你也敢接手。想必這幾年來,太醫院早已有不少太醫去看過,憑太醫令的醫術都治不好,你能治得好?”
鄭詩蘊無奈幽歎:“我哪裏想得到這麽多。一時之間,隻覺得公主看得起我,又是太後和陛下應允,公主誌在必得,就算我推辭,又哪裏推辭得過。”
“這倒是,命也——”義妁也感慨道。
鄭詩蘊抽噎了一下,道:“可不是。我去到那平陽侯府,給曹壽把脈。一進到那屋子裏,就覺得壓抑極了,空氣裏彌漫著濃濃的藥味,而曹壽本人,因為已經病入膏肓,因此,清瘦的隻剩皮包骨,且臉色臘黃,臉頰深陷,形容枯槁,一個才三四十歲的人,活像是七十幾歲人似的。並且,總是不停的咳,脾氣也很不好,一見到我進去,就開始大聲罵罵咧咧,他拚命咳也要罵,真是讓人想不到到底得罪了他什麽。”
“若非平陽公主進來,根本就鎮不住那老家夥的嘮叨,她一進來,他倒是老實了。於是,我替他把脈,其實,不過就是肺癆症。因為諱疾忌醫,以致於越拖越久,越是難以治癒。而他本人,我覺得更多的是心病。平陽公主一直跟他分居。他開始不過是小一病,但一分居,疑心生暗鬼,就覺得平陽公主是嫌棄他,就硬說自己沒有病,或者不遵醫囑,倒把病越拖越久。以致於到這個地步。”
義妁道:“嗯,這病要治起來倒不是完全不可以,隻是需要時間和耐心,還需要病人一直配合你。”
“誒,是的,我也是這麽說的,”鄭詩蘊道,“我很認真的開了藥方子,也給平陽公主看過了,也給太醫令看過了,我每天按配方領了藥,然後親自去熬了藥,再送到平陽侯府去。到後來,平陽公主說這樣不方便,讓我幹脆住到平陽侯府,就在他那兒熬夜,然後按配方從太醫院把藥一次性領來就行了。”
“平陽公主說話,不管是王太後還是陛下,都要給她幾分薄麵,我哪裏敢不依?結果沒有想到,才在平陽侯府裏住了半個月,有一天,平陽侯喝了我的藥,就死掉了,整張臉都黑了。”
“接下去的事情,就像是一場惡夢……”鄭詩蘊說到這裏,忍不住又痛哭起來。
義妁忍不住摟住了鄭詩蘊,她能想象那是什麽樣可怕的情形。那麽森冷可怕的刑具招呼在這麽嬌滴滴的皮膚上,如何承受得了。
義妁心裏疼得要命,也怕得要命。
“他們根本不聽我的解釋。公主把那藥拿到太醫院去,讓太醫檢驗,結果太醫驗出來裏麵有砒礵,我哪裏可能有那麽大的膽子去加入砒礵呢。可是他們非說是我加的。我實在是百口莫辯。因為我並不住在皇宮裏,而是領了藥住到了平陽侯府裏麵,藏藥,理藥,熬藥,喂藥,全部出自我一人之手。要怎麽樣才能讓人相信我呢。”
“你可知道他們有多可怕,他們把我送到這裏來,鞭打我,刑求我,就是要我認罪。他們居然要我承認就是我做的,太可怕了,我怎麽可能去做這些事情呢?我問他們,我為何要這麽做。他們連理由都幫我編好了。說什麽我和你是一夥的,是師姐妹,我們幾個幫著衛子夫,就是衛子夫一夥的,所以,衛青與平陽公主有染,為了得到平陽公主,這才會授意我來做這件事情。我當然不認。因為根本就沒有這回事。可是,我不認,他們就拚命打我,最後我終於捱不住了,也隻得屈打成招,我畫了押,招了供,他們這才放過我,不打我了。然而,等待我的卻是一個月之後問斬了。”
鄭詩蘊忍不住又痛哭起來。
義妁也覺得這場無妄之災來得太突然,無緣無故居然成了這樣,假如不聽鄭詩蘊後麵那段話,倒不覺得有什麽,可聽了鄭詩蘊後麵所說的話,倒覺得這場災難過於奇怪了。
編得有模有眼的,倒好像是事先就想好的故事,硬生生安插在了鄭詩蘊的頭上,目的是什麽呢?
義妁問道:“先別哭了。如今你已經畫了押,再翻供是很難的。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就不要哭,冷靜點,回憶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被抓了之後,誰來刑求你?公主嗎?”
“不,不是公主,據說公主哀傷過度,都臥病在床了,也隻是在處理平陽侯的後事,並沒有參與。是皇後來審我的。”鄭詩蘊說道,“她太可怕了,外表看起來就是一個母老虎,實際上,也是一隻母老虎。”
“這可就奇怪了,這關她什麽事情?怎麽可能輪得到她來審案子?”義妁低頭沉思。
“可不是,我也覺得十分奇怪,”鄭詩蘊道,“怎麽就皇後來審我?”
“哼,”義妁冷笑,“如此一來,我倒也可以編另外一個故事了。分明就是皇後嫉妒衛子夫,所以通過這一件事情,來汙蔑平陽公主和衛青,潑衛青髒水,就是潑衛子夫髒水。衛青得不到重用,那麽,衛子夫就失去了最強的倚賴,以後要對付她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