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輕歎:“公主,流言向來如此。一個人說,沒有人信,說的人多了,自然也就信了。陛下英明,就算不信,可到底影響公主聲譽和皇家顏麵啊。”

“這個倒是,”平陽公主讚同道,“既然如此,我們就要澄清這件事情,一來可以洗脫你的嫌疑,二來若那鄭詩蘊是冤枉的,也不能叫人白送了性命。因為若照此看,定是有人看本公主不順眼,所以才設計如此陷本公主於不義。竟是一個夥同情郎害夫君的人,此人好大的膽子。”

平陽公主神色黯然,隱隱流露出悲憤之態。回味過來之後,越思越恐,到底是誰會這麽有心計?

衛青看著平陽公主,一身縞素之中,秀麗的顏容如玉,他思吟許久,將心一橫,動情喚道:“公主,其實我還有一個辦法,不如就……”

“公主,聖旨到,請公主接旨。”驟然,一道聲音在門外稟告。

平陽公主聽到下人稟告聖旨到,連忙對衛青說道:“先接旨吧,有什麽話等下再說。”

她率先出門而去,衛青也隻得微微點了下頭,把滿肚子要表白的話都給咽了回去。全身澎湃的熱血也瞬間都偃旗息鼓。

衛青不放心,隨後跟了出去。

果然,春陀帶著聖旨匆匆而來,平陽公主迎上去,跪地接旨。

春陀宣旨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憐平陽公主年輕喪偶,太後及朕怕其憂思過度,故而於百日內早賜良緣,以作衝喜爾。汝陰侯夏侯頗年青英勇,朝廷之棟梁,早年征戰無心娶妻室,然忠勇雙全,堪與公主匹配。朕今日予以賜婚,將平陽公主下嫁汝陰侯夏侯頗,三天後成親。欽此!”

轟——

聞此言,衛青整個人怔在那兒,如雷貫頂,雙眼都直了,腦海裏一片蒼茫。

平陽公主乍聽此言,也怒火中燒,她接過聖旨之後,將聖旨一卷,隨後拎起裙角跑步,徑直奔出平陽侯府去。

貼身侍女紅衣深怕公主有個閃失,連忙快步追上。

衛青愣了會兒,緩過神思,也急忙跟上。

平陽公主連轎都顧不得坐了,隻是一路小跑著,沿著大街就往皇宮裏跑。一路上簪子掉了也顧不得,還是紅衣幫她撿起來。

平陽公主一路跑到朝陽殿,到了那兒,上氣不接下氣,一古腦兒就直接闖進了殿中。

劉徹正在閱書,看到平陽公主,詫異地抬起頭來,目光接觸到她手裏的聖旨,瞬間明白了什麽。

“皇姐,看你樣子,像是要來鬧事兒。你還是回去,平複一下心情再跟朕說話吧。”劉徹低下頭去,繼續看書,像是要逃避似的。

平陽公主哪裏肯善罷幹休,仗著與皇弟平時感情好,此時卻反而悲從中來,任意撒潑:“你今日跟我說清楚,就這麽著急把我嫁出去嗎?我夫君被害死不過百日,你這麽做,讓我顏麵何存?那個汝陰侯汝陰侯夏侯頗,如何神勇我管不著,我隻知道我與他從未見過麵,也不喜歡他,讓我如何嫁給他?陛下,你這是將你姐姐往火坑裏推啊。”

“夠了,皇姐,”劉徹索性扔了手裏的書,霍然站起來,盯著平陽公主,叱責道:“別鬧了。外麵的流言蜚語都傳成什麽樣子了,你不知道麽?倘若現在不把你嫁出去,你就成了夥同情郎害死親夫的公主了。你要背著這樣的罪名嗎?你出嫁了,不僅是為了皇家的顏麵,也是為了衛青好。隻要你出嫁,那他就沒有嫌疑了。”

“陛下,千萬別這麽做,衛青不需要公主對我做出這樣的犧牲。和公主的終身幸福相比,我寧可被流言蜚語所傷。”隨後趕來的衛青一下子跪倒在劉徹麵前。

他實在是不明白,極力找到解決的辦法:“難道不可以澄清嗎?非要用逼公主出嫁的方式嗎?公主確實清清白白,她是陛下的皇姐,難道陛下任由髒水潑到皇姐身上嗎?查出真凶,不是目前最該做的事情嗎?”

“真凶?”劉徹冷笑,“哼,真凶已經找到了。”

“什麽?”平陽公主與衛青麵麵相覷。

平陽公主怒道:“既然已經找到了,為何還要讓我出嫁?凶手難道把我們拉成了同夥嗎?我跟衛青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斜,陛下何時成為了這般畏懼流言之人。陛下在我心中,可是文武蓋世的治世全才,如何要這麽做?”

劉徹凝視著平陽公主,坦**道:“朕是為了保大漢。朕不僅僅是為了皇家顏麵,而是不想失去衛青這樣的好將才。衛青若是能為朝廷重用,必然能為朕解憂,可若是衛青身上背負汙點,讓朕如何重用他?”

平陽公主心裏一懍,瞬間落下淚來:“一向以為姐弟情深,沒有想到原來陛下更加重視將才。為了一員大將的前途,不惜犧牲皇姐的終身幸福,陛下真是好英明神武啊。”

她說著,就掩麵而泣,奔出了朝陽殿,直往長樂宮去找王太後哭訴。

或許現在能夠力挽狂瀾的人,就隻有王太後了。

此時衛青在朝陽殿內依舊苦苦懇求劉徹:“陛下,公主說得沒有錯,為了我的前途,犧牲了她的終身幸福,實在不值得啊。陛下,請你三思,不要把公主隨意匹配他人。”

劉徹怒道:“衛青,莫再多言。此事因你而起,朕沒有就此事責怪於你,一則因你長姐,二則是愛才之心。你莫要指責朕隨意匹配,汝陰侯忠勇雙全,相貌堂堂,比曹壽好多了,朕難道會坑害自己的皇姐麽?若非你們平時走得太近,又怎麽會惹來這些流言蜚語呢?”

衛青顧不得什麽,也急得直言相告:“陛下難道看不出來,這或許就是皇後嫉妒姐姐,這才會針對我,若我不得陛下重用,那她就……”

“既然如此,那更不該讓別人得逞,”劉徹也不發火了,平靜地看著衛青,“隻有你好好的,平步青雲,才是對敵人最有效的反擊。所以,朕寧可把公主再嫁,也要保全你,難道你不能了解朕的良苦用心嗎?”

衛青倏的心如明鏡,不由得低下頭沉默。

劉徹道:“衛青,身為男人,應該理智而冷靜地去處理一切事務。現在平息流言蜚語的最好方式就是讓公主再嫁。隻有這樣,朕才能光明正大的送你上戰場,為大漢立功。”

“上戰場?”衛青問道。

“是,”劉徹道,“這次匈奴不自量力來犯,前線又有戰事,而你之前還在向朕坦言,你心中首位是大漢,其次才是天子。莫非此時,在你心中最重的公主嗎?為了公主,你不顧大漢,不顧朕了嗎?”

衛青聞言,頓時心裏掙紮萬分,同時也深深苦惱。

他痛苦道:“不,陛下,臣不能讓公主嫁給別人,不能!”

劉徹冷冷睨他:“閉嘴!不要說出讓你自己後悔的話來。有些事情,朕心裏明白。你且把兒女情長拋開,先專心應對戰事吧。至於公主出嫁一事,是嫁對了,隻有這樣才能堵住悠悠眾口,還公主清譽。你放心,朕不會讓汝陰侯欺負公主的。誰要是敢欺負公主,朕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你且放心去吧。”

衛青如啞巴吃黃蓮一般,不知道如何再開口了。

倘若承認一切,那反而更糟。衛青知道聖旨既下,已是難以改變,隻有謝恩領旨。

他如行屍走肉般步出了朝陽殿,突然想起來,快步去了清秋殿,想找衛子夫想想辦法。

衛子夫此時正與紫萱坐在庭院裏,一邊品著桃花釀一邊用著午膳。

見衛青滿麵憂慮,匆匆而來,她心裏也明白了幾分,當下讓紫萱去給衛青添了碗筷,而後請衛青坐下,一同用午膳。

衛青坐是坐下來了,卻一付心神不寧的樣子。

他急道:“姐姐,都火燒眉毛了,我哪裏有什麽心思吃飯呢?你應該知道陛下下旨將平陽公主許配給汝陰侯一事,你說陛下怎麽一下子對平陽公主這麽無情呢?往日裏,咱們都知道的,陛下與這個姐姐感情最為要好,如今為了一些流言蜚語,反倒是翻臉不認人,實在是太讓人寒心了。莫說平陽公主傷心,就是我也覺得陛下無情了。”

衛子夫輕歎:“弟弟,你可真是口無遮攔。別再說這些話了,要是讓人聽見,稟告了去,一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你怎麽不明白,但凡有別的法子,陛下都不會這麽做的。”

衛青道:“他是天子,說一不二,難道還有人不遵行。”

“如今你不是不遵行嗎?”衛子夫取笑道,“你這個口口聲聲,一心為大漢,一心為天子的人都可以不遵循,那為什麽別人就會遵循?陛下也有陛下的難處。他要顧慮許多。大漢連年征戰,將公主下嫁將軍,特別是在戰場多年未娶妻的老將軍,實在是起到了安撫軍心的作用。”

衛青怒道:“我就是最想不通這一點。難道為了安撫軍心?為了得到我這樣一個將才,就能犧牲掉公主的幸福嗎?”

衛子夫淡淡一笑,輕輕搖了搖頭:“青兒,你究竟是太稚嫩了,隻看表麵。那平陽公主是誰啊?除了陛下,誰敢惹她?她的性格又烈,若是有人逼她做不願意做的事情,那她絕對是以死相逼。所以,你放心,隻要公主不願意,嫁了又如何?那個新駙馬絕對不能近她身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