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被衛子夫的說法瞬間點透了,他想了想,問道:“你的意思是,這是陛下決意如此做的事情,為的就是將我和公主的關係洗白。至於嫁了之後,公主與汝陽侯能不能做真夫妻還很難說?”
衛子夫微微頜首,輕輕淺笑:“你我在平陽侯府裏長大,難道公主的脾氣你不知道?如果公主能夠輕易被任何人降服,那就不是公主了。”
衛青默認。
衛子夫斂神正色,認真地問弟弟:“青兒,你老實告訴姐姐,你是不是喜歡公主?你隻有說實話,姐姐才知道如何幫你。否則的話,姐姐根本就不知道該從哪個方麵去助益你。我是你親長姐,也最了解你。你孤傲如斯,這些年,若非喜歡公主,不會跟她相處得那麽好,凡事都聽她的話。”
衛青乃坦**熱血少年,見親姐直截了當垂問,此時此刻,又情況特殊,因此,老老實實回答:“是的。我喜歡公主!”
衛子夫默默看著衛青,靈秀的水眸裏充滿了哀傷,許久,方才幽幽喟歎:“誒,你我姐弟二人,為何偏偏對他們姐弟二人著迷,這是命麽?”
“噗——”衛青反倒笑出來,“細細一想,果真如此。那就當是我們衛家上輩子欠了劉家的情債,這輩子來還吧。”
隨後他又正了臉色,略帶愁容道:“姐姐,我知道,自己年紀比公主小許多,公主又有夫君孩子,你們一定不會同意。故而這些年,心裏雖然一直喜歡著公主,卻是不敢說出來,害怕你們不同意,罵我離以叛道。可是,外麵既然有此傳言,且已經傷害到了公主,還讓駙馬的命也沒了,我就不得不說了。”
“姐姐,我喜歡公主。是真的喜歡。”衛青越說越坦然,他抬起頭,直視著衛子夫,眼神既熾烈又熱切,“公主美麗善良,心地仁慈,從來沒有看輕家奴,總是不遺餘力的協助,又樂觀開朗,我很喜歡她的笑容。姐姐,不管她是不是年紀比我大,是不是已經成親生子,我都喜歡她。”
“可是,我自知身份卑微,又擔心影響公主清譽,這份喜歡一直藏在心裏,從未對公主提及。故而公主不知,她與我真是清清白白,蒼天可鑒。”
“外麵的流言蜚語言過其實,充其量,不過是我對公主有仰慕之心罷了。有什麽辱罵的話,可以衝著我來,為什麽讓公主受到傷害?這是我最不忍心看到的事情。就為了這點破事,然後讓公主付出一輩子的幸福代價麽?姐姐,這世道怎麽會如此不公平?一定要把那個害死駙馬的真凶找出來。”
衛青越說越氣憤,眸裏熾烈燃燒得更加旺盛,且充布著血絲:“姐姐,難道你心裏沒有一點想法嗎?這整個事情,有可能就是有人衝著我們姐弟來的。公主不過就是無辜受殃?”
衛子夫沉吟片刻,輕輕歎了口氣:“誒,是的,我何嚐看不出來?這根本就是她所為?否則,駙馬已病入膏肓,根本無須去害他,他恐怕也活不了太長的時間。有意為之,居心叵測,一定是有什麽目的。所以,無需想也知道是誰了。”
衛青看著衛子夫,讚賞道:“姐姐果然冰雪聰明。隻是我們能看出來,難道陛下就看不出來?為什麽還要這麽犧牲公主?”
衛子夫道:“你別怪陛下,他不得不這麽做。身為天子,也有自己的不得己。館陶長公主是他的姑母,若非館陶長公主使壞,原太子也不能下馬,當今陛下也不能當上帝王,對於陛下來說,館陶長公主的確對他有恩。長公主的勢力也不容小覷。飲水思源,一方麵,陛下愛惜自己的名聲,另一方麵,陛下對於館陶長公主的勢力也有所忌憚。要是,陛下英明,他此時的隱忍絕不會是一輩子的。”
“青兒,”衛子夫越說越是語重心長,她伸出手去,緊緊抓住衛青的手道,“看看姐姐,此時住在這樣簡陋清幽的清秋殿裏,何償不是一種幸運?這讓我免除災禍。可是,因為你的出現,才使得她們蠢蠢欲動。但這又何償不是陛下的一種契機?”
“說白了,陛下是被她們壓製得太久了,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壓製得太厲害了,陛下的逆反心理就越重,反彈力就越大。如今陛下就是一直在想著,如何才能徹底反擊?正好,我出現了。正好,你也出現了。陛下疼我愛我,能直接打擊到皇後;陛下重用你,可以培養自己的一股軍事力量。隻有我們這樣的身份,才能夠得到陛下真正的信任。”
衛青聞言,愣了半晌,感慨道:“原來如此。還是姐姐看得通透,姐姐說得對,我太稚嫩了。從前隻知練武,卻看不透這後宮及朝野的局勢。姐姐的聰慧,確實讓弟弟甘拜下風。”
衛子夫低下頭,輕撫著自己的腹部,目光刹那充滿慈愛的柔光:“因為有了未出生的嬰兒,故而陛下就更倚賴我們姐弟了。他是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我們身上啊。”
“姐姐,你有了——”衛青又驚又喜,目光緊緊鎖在衛子夫的腹部上。
“他希望把你培養成才,對你寄予厚望,以此將來能對抗館陶公主。所以,殺手是誰不重要了。太醫院已經選送了一名替罪羔羊。就算知道是皇後做的又如何,沒有直接罪證,沒有辦法定罪,後宮裏這樣的事情還少嗎?不過,你放心,駙馬不會白死,這筆債會記在陛下心裏,直到他有一天突然爆發,把館陶長公主和皇後徹底擊敗。你就等著好了。”衛子夫剖析給衛青聽。
衛青心底雖然已經徹底明白,可是依舊放不下平陽公主:“平陽公主無罪,在這件事情當中,最受苦的是她。喪夫、被謠言所撓,然後還要被迫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她的生活有多難捱,而我的生活又有多難過。姐姐,你已經知道我喜歡她了,難道不能在這時侯想一想辦法嗎?一定要這麽做麽?”
衛子夫蹙眉,輕輕歎息:“青兒,這幾天我也想了很多辦法,也曾經為此偷偷向陛下求過情,可是,都被陛下駁回了。陛下的想法很堅定,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夠保住你們兩個的清譽。其實,陛下是為了你們兩個好。暫時平息了流言,等你根基穩了,與公主也不一定不可能。青兒,現在還不是時機,姐姐我尚且住在清秋殿中,倘若我已經住在了椒房殿,自然可為你和公主作主。”
衛青靜靜地凝視著衛子夫,心裏一片澄清,可是還是為公主心疼:“她能了解嗎?我去和她談談吧。”
“你是該和她談一談,”衛子夫正色道,“如果公主繼續鬧下去,陛下臉麵上掛不住,又不知道如何收場,反而更加糟糕,而且,你們兩個也始終會被世人詬病。不如暫且分開,今後等你羽翼已豐,再徐徐圖之。”
衛青為難道:“你是說讓我自己去跟她說。她都不知道我喜歡她。她當然覺得自己很無辜,我去勸,我開不了口。讓她嫁別人,我做不到。”
衛子夫冷笑:“可眼下,還真的隻有你可以勸平陽公主放手,她的性子,隻有她在你這裏看不到希望了,才能死心嫁給汝陰侯。”
衛青腦中一個亮光倏的閃過,一抹驚喜溢於言表:“難道姐姐認為公主也喜歡我嗎?公主……公主會,會喜歡我麽?”
衛子夫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愛情。但公主肯定是喜歡你,所以,她總是幫你,把你當成弟弟一樣疼。”
“我才不要她把我當成弟弟,我有三個親姐姐了。”衛青噘起了嘴。
衛子夫安撫道:“你讓公主怎麽想呢?公主自知有夫君有兒子,與你年紀又相差甚多,怎麽敢胡思亂想?然而,她既然是喜歡你,往後你若挑明了說,自然是有機會。但偏偏你現在什麽都不能說。你若說了,這戲就演不真了。皇後那幫人也不會善罷幹休的。你且隱忍著,這也是為了你們將來好。這件事情,你去勸說。若我猜得沒錯,她一定是在太後那裏告狀。”
“難道要我去長樂宮找她?”衛青突然咬了咬牙,發狠道,“好!我去找她!我去找!”
他驀地突然站了起來,目光堅毅地望著前方。
陽光照在他年輕而俊美的臉上,像是鍍了一層令人祟仰的光輝。
“青兒,你做什麽?天大的事情也給我吃完飯再走。”衛子夫的話還沒有說完,衛青的人影已經不見了,一溜煙似的。
衛子夫皺眉,對紫萱道:“你跟去,悄悄的,別讓他發現,也別讓他闖禍。”
“是。”紫萱連忙領命。
長秋殿裏,平陽公主正在跟王太後鬧得不可開交。
她哭道:“母後,若是任皇兄把我隨意嫁了,我就去死。我,我立馬死給你看……”
說著,平陽公主真的一頭就要往柱子撞去。
紅衣連忙拉住了她,一刻也不敢放鬆。
王太後氣得渾身抖索,令人趕緊去幫忙,把公主押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