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偃卻指揮著他手下的小廝們:“小喜、小福,快,抓住他們,別亂來。雖是竇太主之令,但現在時勢有變。陛下已經得知是有人劫走了衛青,那話裏話外的語氣,也像是知道竇太主所為,現下實在不宜動手,不如請到前廳,隻當是我請衛青來喝酒,為的就是討好關係,好讓陛下原諒我與竇太主苟且之事。”

衛驍與公孫敖聞言對視了一眼,都暗暗鬆了口氣,也都喟歎董偃的見地。

看來這個十幾歲的小麵首不簡單,能想到這一層,說明也不是泛泛之輩,不是那種隻會仗著與竇太主私情就囂張乖覺自掘墳墓之人。

“也幸虧董偃能想到這一層,否則衛青之命已經斷送了。”衛驍低語道,“一番牽扯,倒是拖延了時間,真是不敢想象這事得有多懸。”

公孫敖亦點頭:“是,也幸虧陛下消息放得及時。不過看樣子,這個董偃在宮裏恐怕也有內線,否則消息不會得知如此之快。”

“這孩子心思縝密,亦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恐怕被竇太主養在長門園之事,也是使他如履薄冰,日夜不安,這才會安插內線探聽情況。”衛驍笑道,“公孫敖,咱們就助這孩子一臂之力,讓他能夠在陛下麵前立功吧。當是替衛青回報他的救命之恩。”

“哈哈——”公孫敖低笑聲亦很爽朗,“好。正有此意。”

此時,屋內兩邊之人早就吵得不可開交,已經動起手來了。

主殺衛青的想必是竇太主的人,但平素皆看不慣董偃。為竇太主賣命,鞍前馬後,結果還不如董偃獻媚,以床第之歡博來的榮華富貴多,自然也十分不服氣。平時積怨在在心裏,現在看董偃阻攔執行任務,就覺得更加礙事。

兩邊爭執不下,就索性打了起來,倒把醉得昏迷不醒的衛青晾在一旁,衛青被擱在了柴房的草堆上,兩邊人打得不可開交。

董偃文弱,打開了柴房門就想溜。

他打算跑去堂邑府找竇太主來處理此事,趁機再規勸一番。

衛驍趁此時對早已趴伏在屋頂上的蕭雲飛和騶力使了個眼色,兩個人隨即從天窗竄落柴房,大打出手,將兩邊的人都製服。

董偃跑出來後,也被衛驍和公孫敖雙劍架在脖子上,嚇得俊臉煞白,幾欲癱倒在地。

此時竇太主馬車來到府前,見府內情形不對,立刻率人闖了進來,見此情景,也十分驚訝。

她見衛驍和公孫敖押住董偃,立刻叱道:“有話好說。快放了董偃。他跟此事無關。”

董偃連忙道:“哪有什麽事?太主救我。不過是草民欽佩衛青將軍英勇,想著很快他就要上戰場,為大漢浴血奮戰,真真是個英雄人物。因此請他過來喝喝酒,結交一番。不知為何卻突然闖進來好些將軍,把我嚇死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太主,救我。”

幾句話,倒把竇太主的圍給解了。竇太後何等聰慧之人,立刻明白董偃為何這麽說。如今事情敗露,這似乎就是最好的說辭。

因此她也立刻厲喝道:“衛驍、公孫敖,還不把人給放了。你們就算是奉旨找人,私闖民宅,也沒有必要把本公主的人給扣了吧?衛青是失蹤了,可不過就是董偃請他喝了下酒,有什麽必要大驚小怪?”

“哼,”衛驍冷笑,“這是非曲直,本將軍也不明白。不如請竇太主、董偃、衛青親自到陛下麵前現身說法,看陛下認為哪種說法更加合理一些吧。”

說著,他朝公孫敖等人示意,眾侍衛上前來把一幹人等全都押走了。

竇太主縱然再憤怒,亦無計可施。

一則聖旨在此,二則衛青確實在此,想抵賴已是十分勉強。英明如劉徹,斷然不會輕易相信他們無罪。況且,他們與衛青姐弟原本就有衝突,做下此事本就合情合理。

這麽一想,倒是董偃的說法尚可行。

竇太主一路上坐在馬車裏思考著對策,越發憐愛起董偃。董偃的年少俊美固然是竇太主心動的原因,但長久對他癡迷不已,也因著他本性純良寬厚,甚有主見,實在與一般隻會諂媚者不同。

彼時,劉徹正提拎著劍在椒房殿發火,令人把椒房殿內外搜了個遍,對陳阿嬌咆哮不已:“倘若查明是皇後所為,朕立必就廢了你——”

劉徹劍尖直接陳阿嬌,說出的話如刀剁菜似的,鋒利得很。

陳阿嬌氣得臉紅脖子粗,不甘示弱地指著劉徹道:“好,好,好,你搜。你這是愛屋及烏啊。你喜歡那個女人,連帶著對她弟弟你也寶貝得要死。可是,那跟我有什麽關係?你把人搜出來還好,要是搜不出來,這筆帳怎麽算?”

“還算?”劉徹怒道,“敢跟朕算帳?這皇宮內外,哪一間殿不正在搜?偏你的椒房殿就搜不得?別忘了,這椒房殿就是朕賜給你的。若是想拿回來,也是隨時可以拿回來的。搜一下又如何?還有,敢指著朕。手指頭不要了麽?”

隨著最後一句陡然厲喝,劉徹毫不留情地一劍揮下,好似要切斷陳阿嬌的手指頭。

“啊——”陳阿嬌嚇得趕緊收回手指,麵如死灰。

“住手——”剛巧趕到的竇太主慌不迭地喝止,同時快步過去,一把抱住陳阿嬌往後退了兩步。

她攥著陳阿嬌跪下:“陛下息怒。皇後一時心直口快,口不擇言。她的脾氣,陛下是很了解的。且莫怪罪!”

此時,劉徹完全顧不上她們,他扭頭看見衛青,立刻驚喜地往前查看,伸出手探其鼻息,發現還有氣息,立刻鬆了一口氣,然聞到滿身酒氣,又皺起了眉。

“來人,快把衛青帶下去,潑潑涼水,再灌些醒酒湯把他弄醒。這小子,真是活膩了。還是個孩子。”劉徹嘴裏怪罪著,可是誰都聽得出來,那語氣裏還含幾分疼惜。

春陀帶人把高大的衛青七手八腳地抬出去,正好遇見了焦急趕來的衛子夫。

衛子夫居住的清秋殿偏僻,許久見皇宮內吵鬧不休,這才趕緊過來找劉徹問清楚。朝陽殿找不到,問了公公們,這才又找到這裏來。

原本心急如焚,一路小跑。正巧見到衛青被架出來,魂兒都快飛了,上前問明,才知隻是喝醉,頓時撫著胸口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孩子。春陀,讓本宮來,本宮來把他弄醒。”衛子夫原本焦切關懷的心轉變為責備,所謂喝酒誤事,這孩子,從來沒有喝得這麽醉過。

這邊自去弄醒衛青,那邊椒房殿內,劉徹聽衛驍和公孫敖稟報了事情的經過之後,就直勾勾地盯著董偃。

“你叫董偃?就是人稱‘董君’的董偃?”劉徹的語氣不甚友好,目光亦犀利如箭。

董偃連忙跪伏於地,頭也不敢抬:“董偃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抬起頭來!”劉徹命令。

董偃隻得戰戰兢兢地抬頭。

劉徹一見,冷笑:“果然是一個標致男兒,怪不得惹得我們家大長公主神魂顛倒。”

董偃一聽,羞慚滿麵,拱手跪拜道:“陛下恕罪。私侍竇太主有罪,請陛下治罪。‘董君’乃外人所送雅號,皆是他人和善之故,並非自誇之辭。陛下若不喜歡,偃可以隨時改之。”

一番話,倒讓劉徹陰沉的臉色稍稍釋緩,他微一勾唇,柔和道:“罷了,‘董君’就‘董君’,瞧你言談舉止,想必平時為人也和善,這才會被人送此雅號。聽衛驍講,是你主張留下衛青的命,是也不是?不要否認,你們在柴房裏的對話衛驍和公孫敖都聽得清清楚楚。你很聰明,並沒有唯竇太主的命令是從,你懂得因時製宜,也懂得得饒人處且饒人,溫和而睿智。嗯,這比你的身份,讓朕容易接受。你這麽做,倒是救了你的竇太主一命。”

竇太主聞言,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內心裏對董偃更加疼愛了。

董偃十分溫和地回答:“陛下的稱讚,草民實在是不敢當。陛下,長門園是陛下心儀之地,董偃何德何能,能獲得竇太主如此賞賜。今既有緣,草民願意把長門園獻給陛下。請陛下收下。這是替竇太主彌補過失。竇太主應是護女心切,一時興之所致,故而才做下錯事。然而大錯未鑄成,還望陛下寬恕。”

“哈哈哈——”劉徹仰天笑道,“不錯阿,這個董君,做人可以。大長公主,你這是撿到寶了。這長門園朕就收下了,即日起,賜名‘長門宮’。大長公主,這就當作是對你的懲罰。你接不接受?告訴你,這個懲罰著實太輕了。若是衛青有什麽三長兩短,哪裏夠得上懲罰?幸好你有董君,替你解憂不少。”

竇太主也機靈,見事情敗露,害怕影響到陳阿嬌。隻得解下頭上的首飾,向劉徹謝罪:“陛下,這事確實是我糊塗了。謝陛下寬宏大量。一時激憤,不是真的想殺害。還望陛下明察。陛下,今後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了,請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