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驍心裏其實也有同樣的疑問。

很快,劉徹給出了答案,他讓小蓮子和解憂把義妁扶進去敷傷時,隨即向衛驍走去。

衛驍隻能微微低頭,握緊手裏的劍。

劉徹在他麵前立定,唇角輕揚淡淡的冷笑:“武庫與石渠閣有那麽一大段距離,大將軍可是好耳力,那麽快就趕到?”

衛驍連忙道:“陛下有所不知,承陛下厚愛,臣亦執掌半支羽林軍,偶爾也要四處巡視,正好至石渠閣外麵,聽見書架倒下發出巨大的碰撞聲,又有人痛苦的喊叫,第一本能就馬上衝過去了,原來是鄭侍醫不小心摔了。陛下,這原本就是臣的職責所在。”

“嗯,”劉徹凝眸深深注視著衛驍,似乎覺得這個理由說得過去,臉上的神情舒緩了許多,“這個鄭侍醫,真是會鬧騰。別人一摔都隻是下台階崴到腳,她可倒好,一摔就驚天動地,把好幾個書架全推倒了,這能耐,可真是服了。石渠閣從來沒有出差子,這也是頭一回,卻是被她給禍害的。”

劉徹雖是在責備,但那語氣裏,分明又是愛恨交織的無奈,聽得衛驍將牙根都要咬斷了。

“聽說,她是在找一本書……”衛驍索性將話撂開挑明,一股熱血湧上心頭,他突然難以按捺,想要挑起一切事端,測試看看究竟劉徹有多愛義妁。

如果深愛到無怨無悔,衛驍倒也輸得心服口服,但若不是,他可就要讓義妁無話可說。

“啊?是。”劉徹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眉頭挑動了兩下,“說是什麽《丹心奇錄》,一本醫學典籍,乃一前朝太醫所著。”

“醫者醉心醫術,乃是天經地義,好比習武者,都會夢想找到絕世武學秘籍,成為天下第一高手。鄭侍醫這麽急著尋找醫書,一定也是這樣焦渴的心情。如果陛下能夠幫她找到這本醫書,一定會讓她很高興,也會對陛下的用心感動。”

衛驍突如其來的建議令劉徹又高興又意外。

他這樣的建議毫無疑議地擺脫了與義妁有私情的嫌疑,可是,劉徹相信麽?

劉徹眉開眼笑,估計這會兒也完全顧不得相不相信了,隻要發現博義妁歡心的法子,他都十分高興,連連道:“好!好!朕明天就下旨,整座皇宮都來搜查這本醫書。隻要在皇宮裏,不信找不到。”

義妁在屋裏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默默咬緊了唇。

她正趴在床榻上,光著背,讓解憂和小蓮子幫她敷藥。

這時侯,義妁當然能明白衛驍的用意。方才在巨渠閣,兩人商議之下,也大致都同意用這樣的方式敲山震虎,可是話說出口之後,義妁亦有隱隱的擔憂。

她將兩隻小手交疊墊在枕上,小臉側臥在手上,迷茫的眸光微微煥散,眼神一點兒也不聚焦,就像是看不到未來一樣。

因為她不知道這樣的做法,會不會招致崔府誌提前反撲。她幾乎可以斷定那個到天牢裏刺殺鄭詩蘊的人正是崔府誌,或者是崔府誌派出去的人。

鄭詩蘊那麽膽小,貪生怕死,被這麽一嚇,肯定會供出真相以保全自己。而刺客知道了真相之後,一定早就將目標鎖在自己身上。

這段時間,沒有動靜,正如衛驍所查,就是在找鄭無空出麵作證,來個鐵證如山,讓義妁沒有辯駁的餘地。

而鄭詩蘊出了天牢之後,在太醫院得到崔府誌的精心照料,似乎也說明了這個微妙變化。鄭詩蘊與崔府誌之間,一定達成了某種默契。

義妁越思越恐。

她實在是不願意見到有一天,鄭無空叔侄與她為敵,特別是鄭無空。

他教她醫術,疼她如女兒一般,對她恩重如山。

到時侯,不得不對撕,義妁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屋外的衛驍與劉徹都走了,義妁還在浮想聯翩,將所有可能性都想一遍,眼睛也就慢慢沉重,慢慢闔上,沉入了夢鄉……

衛驍回到他的住處時,已經過了子時。

一走進房間,他著實嚇了一大跳,幾個人已經聚集在裏麵,其中一個紅影子更是飛奔過來,撲進他懷裏。

熟悉的香味兒讓衛驍不用看也知道是誰,他本能一把將她推開,雙手握住她的手臂將她固定住,盯著蕭漣漪道:“不要任性,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應該知道。自重,這裏也有這麽多人。”

自重?

蕭漣漪僵滯在原地,連眼珠子都不會轉動了。

這兩個字,像兩根針似的紮進了她的心裏。悲傷的淚水往心裏流,淌成了河。她為什麽要‘自重’?憑她和他的關係,為什麽要自重?見到她,他不該是欣喜無限,張開雙臂擁抱她麽?

蕭漣漪心裏的苦澀,瞬間激起了怒火。

“最近你在忙什麽?”她惱怒地轉身追上已經朝房間裏走的衛驍,埋怨道,“你明知道陛下對我有意,你明知道我借皇後庇護,你明知道萬一陛下想起我,我隨時都有危險,可是你就不來看我。你是不關心我,忘記我了嗎?別忘了,我還是你的未婚妻子。”

衛驍聞言皺眉,環顧了一下房間裏的蕭雲飛、騶力、郭解、牧寧,一個個似乎都有話要說,於是不耐煩地回道:“漣漪,這些都是私事,你不明白麽?現在不適合談。等我們私下裏再說。”

“是私事也是公事,”蕭雲飛也加入進來,大膽地替妹妹抱不平,“因為王的身分不同,這就注定了王沒有辦法同一般人一樣。王的私事就是公事。這些天,我們全都看見了,王隻是魂不守舍地去守在桂宮前麵,隻是看見了你為了她不遺餘力。今天晚上,也不過就是摔了一跤,你明知她是陛下喜歡的人,你卻毫不掩飾地將她抱回桂宮。這樣子做,就是在寒臣子們的心。”

“是啊,陛下,”騶力也勸道,“你花在她身上的時間多了,自然於我們複國大計就少了,自然去看望漣漪姑娘的時間也少了。這原本就是此消彼長的事情。所以,今天我們齊聚於此,就是為了提醒王。千萬別忘了複國大計,不要跌落在溫柔鄉裏。現在還遠遠未到可以享受溫柔鄉的時侯——”

“砰!”驟然,衛驍一拳頭錘在桌子上。

所有人立刻都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衛驍臉色鐵青,眸裏燃燒炙狂的怒火,低吼:“你們越來越放肆。什麽時侯輪到你們來規定本王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什麽。本王今天也不妨告訴你們。不錯,蕭漣漪是本王的未婚妻,但你們既然認了本王這個王,就該知道,按理,本王也不會隻有她一個女人,本王對別的女人好又有何不可?你們管不著。再則,就算本王不對別的女人好,隻要蕭漣漪本身做錯事,本王照樣也可以取消婚約。”

他陡然轉身怒視著蕭漣漪,蕭漣漪情不自禁畏懼地後退了一步,被他強大的氣場和周身散發的怒火所震懾。

“你怪本王不去看你,不關心你。可是請問是本王讓你進宮來的嗎?你在那兒搔首弄姿引起劉徹的注意時,為什麽又不想想我的感受?你那麽做,本身就是想引起劉徹的興趣,讓他把你帶進宮不是嗎?我一再讓你別來,你為什麽不聽?你的不聽話,最根本的原因就在於你不信任我。本王沒有降罪你,已經是十分容忍你了,你還要鬧?”

衛驍的指責,讓蕭漣漪啞口無言,但同時,也委屈地淚光閃閃。

她盯著衛驍片刻,忍不住捂住臉,委屈地哭出聲來。

衛驍不僅沒有安慰,反而煩躁道:“看吧,隻會哭。如此沒有氣度,將來如何母儀天下?難道我東越帝國的王後就隻是一個會拈酸吃醋的女人嗎?難道你們願意將來你們的王後是一個碰到一點事兒就哭哭啼啼的女人嗎?”

其餘將領聞言,倒還罷了。衛驍說的也是實情,之前不滿這事,主要也因為私下與蕭雲飛的交情,又擔心衛驍過於沉溺而影響複國大計。

但衛驍輕描淡寫就將這事歸為私事,他們也不好再反駁什麽。

蕭雲飛卻不同了,自己的妹妹被當眾叱責,臉上自是一陣紅一陣白,麵子根本下不來。再說,衛驍這叱責有些過了,明顯就是說自己的妹妹不守本份,這就有損聲譽了。

因此一絲不滿溢上心頭,忿忿道:“王,舍妹確實行為有失分寸。不過在暗香樓時所作所為,也有一定原因是為了掩護我,被劉徹看中,也隻因實在是姿容出眾,並非什麽有意為之,還請王顧全未婚妻子的清譽。漣漪從小與你一同長大,王該知道她不是這樣的人。”

“當然,她確實也不聽話,一心一意想入宮,但那不是不信任王,隻是太想念王。還請王見諒。王,你是王,的確可以再娶別的女子。可是,可以從咱們東帝越國的女子中挑選,義妁是一個漢人,如何能與我們同心呢?大業未成,兒女情長隻是禍害。忠言逆耳,還望王能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