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寧低頭沉思了片刻,抬眸問道:“可是鄭詩蘊?”

衛驍看著他,讚賞地點了點頭。

騶力一臉迷茫,還心直口快:“為什麽會是鄭詩蘊?她是侍侯太後的,又不在劉徹身邊。”

衛驍道:“所以,才要把她弄到劉徹身邊去。本王聽義妁說過,鄭詩蘊喜歡劉徹,一心想當妃子,飛上枝頭當鳳凰。又聽說,她總是竭盡全力要超越義妁。所以,如果我們想個辦法,讓她得償所願到劉徹身邊,當上劉徹的妃子。那麽,她是不是會把我們當恩人一樣呢?到時侯,有她在劉徹身邊,我們再把漣漪放在她身邊當侍女,漣漪想怎麽做都行。至於義妁,就盡可能把她放到衛夫人身邊當女侍醫,這對她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了。能夠得到衛夫人的保護,劉徹肯定不敢動她。”

“咳,”蕭雲飛忍不住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王所言不差。我也認為這是一個好計策。隻不過,雲飛是個直男子,忍不住還是要為舍妹叫屈。王對未婚妻子,與對義妁,實在是差別甚大。舍妹是未來的皇後,王卻忍心三番兩次讓她以身犯險。她之前接近劉徹,如今接近皇後,未來王又安排她接近劉徹,這些都是她不情願,卻為了王,才會去做的事情。可到頭來,又成了王怪罪她行為不檢的理由,這實在令我這個兄長替她叫屈。還望王收回成命。”

“這……”衛驍聞言,內心也湧現出一絲愧疚。

的確,看起來,蕭漣漪確實是委屈了,可是……

衛驍想了一下,安撫蕭雲飛道:“雲飛,本王理解你的心情。你放心,漣漪目前來 說還是本王的未婚妻子,不致於讓她以身犯險。第一次,是她本著東越人的熱血,自作主張要進宮,本王阻止不了,也隻能順水推舟,為此還很生氣。但這次,如果你覺得漣漪不妥,咱們可以挑選出經過訓練,頭腦靈活,身手好的女子去做這件事情。要當鄭詩蘊的貼身侍女,想必也要受點苦,就讓別人去好了。”

蕭雲飛這才臉色稍緩,點了點頭:“好。”

衛驍道:“這個計策其實不算是光明正大,但是決勝之戰,為了減少傷亡,一舉滅漢,一點小心思卻是必須的。一山不容二虎,不除掉劉徹,何以得天下?也隻能這麽做了。”

“是,”牧寧道,“做大事者不拘小節。如今我們既然商定,就按此行動吧。這個過程大約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但這一年裏,有可能會發生一些變故。不知道這些變故對於我們努力的方向會不會有重大影響,這些,隻能見機行事,且行且看了。”

騶力本是豪爽漢子,聽到這話立即響應:“好!既然軍師已經定出了方向,也給出了期限,知道在什麽樣的時機,我們可以舉兵,這樣一來,大家就心裏有底,不會再焦慮煩躁了。多謝軍師。雖然你年紀比我小得多,但是這樣清晰的藍圖繪製下來,我們心裏就安定了,佩服!”

騶力抱拳相敬,一臉祟拜。

牧寧一向被人忽略慣了,突然見到騶力這麽看重自己,不免有點兒不習慣,害羞起來,他皺起鼻子,笑了笑,然後謙遜道:“不用佩服我,騶將軍,其實我所想的,王都已經想到了。所以王才會說時機未到,才會一直拖著。隻是王不是一個愛解釋的人,他的性子大家也都知道。王不愛說的話,牧寧幫王整理條理些,然後說出來而己。而這四點,如果全做了,相信,我們要舉兵,就能更加順利。眼下,真是如王所說,無法一舉成功,有可能反而會招致一場吃力的拉鋸戰。”

衛驍微微勾唇,亦稱讚牧寧:“你就不要謙虛了,這的確是你的功勞。你性子溫和冷靜,若非你,今晚本王有可能就與各位將軍吵得絕裂了。故而,你這個軍師真是很重要。我們東越軍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是的,”蕭雲飛耿直道,“牧將軍,你說得有道理,連我也聽你的。既然王都這麽說了,那我就明白了。漣漪脾氣確實也倔。有時也不聽話,讓我這個當兄長的很生氣,這件事情最後到底是不是由她去,我也說不準,有時侯這丫頭脾氣上來,有可能真想以身犯險也說不定。”

衛驍道:“這就是了。所以,你也不能全然怪本王。本王倒想她安安靜靜地躲在別處,待我們取得勝利再出來,給本王當王後。偏生她要不安分,又有什麽辦法?”

蕭雲飛語塞。

的確如此,能怪誰?

可是,蕭漣漪卻不這麽想。

身為一個女子,若是聽見了這兩位大男人這般談論這件事情,一定要指著衛驍的鼻子罵:“你要我安分,你也得安分啊。我不在你身邊,你就愛上別的女人,我怎麽能坐得住?到頭來,反倒是怪我不對。”

此時此刻,衝出去跑到蕭雲飛房裏趴在**哭的蕭漣漪就是這麽想的。心裏愁腸百結,摧心撓肝,哭得梨花帶雨、肝腸寸斷。

在感情裏,最不能接受的打擊,怕是原先以為相處不錯的情侶突然有一天另一個人不愛了,愛上別人了,或者發現原來愛的不是自己,那真是一種天地崩塌,生無可戀的絕望。

蕭漣漪知道自己的種種問題,但又不認為錯的根源在自己。她心裏對衛驍仍然是連怨帶怪的。幽怨的委屈一直都沒有停止過。

從前的衛驍真的不是這樣的,這種落差讓蕭漣漪怎麽承受?當時他看她,眼裏好歹有光;現在他看她,眼裏盡是冷漠。哪怕她再熱情,碰觸到他的目光,也瞬間冷了。

蕭漣漪心裏悲傷極了,她哭了好長一段時間,也沒見人來安慰她,又擔心妝容哭壞,等會兒回到椒房殿讓人看見了,不好向皇後交待。

於是待她哭疼了腦袋之後,她爬了起來,來到桌旁,剛要倒點茶水喝,目光遙望觸 及處,發現櫃子上擺滿了好多種酒。

蕭雲飛是個很會喝酒,也很會品酒的人,這方麵和衛驍不相上下。所以,在他房裏裏藏了些酒也不足為奇。蕭漣漪迅速顛步過去,然後抓起酒壺,打開壺塞,咕嚕咕嚕喝起來,她喝了許久。

仰喉大灌的頸部優雅精致,眼角卻有淚水又無聲滑落,蕭漣漪實在難掩心中的失落與悲傷。

從小到大被疼著捧著,從衛驍到哥哥到各位將軍,沒有人不說她好,不讓著她。但不明白為什麽到了快要勝利的時侯,衛驍就能那麽輕易愛上別人。那之前那麽多年的感情到哪裏去了?

蕭漣漪越思越恐,越喝越多,直到後來,眸光泛著迷離,傷感的淚光閃閃,淒迷得像一個迷途的孩子似的。

牧寧的加入,讓這個夜晚的密會來得特別冗長,卻也特別鼓舞人心。好像是從今夜開始,東越軍開始明白,之後將要做什麽了。

蕭漣漪卻不知道,最迷茫的人就是她了。

她已經喝得神智微微泛散,走路也像飄在雲端似的,麵色酡紅著一團一團,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醉得趴在桌上,卻因為沒有固定住,整個人滑溜下去,躺到了地板上。

疼痛是必然的,隻是蕭漣漪這時侯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心痛的強烈已經蓋過了其他任何感受。

“你怎麽躺在地板上?”

終於,房門嘩一下被人推開,隨著夜風襲進,一道人影也閃進房間,同時聽見他嚷嚷起來。

騶力是奉命來看望她的,但她的狀況比他想象中要糟糕許多。

“你快起來——”騶力立刻彎下腰把蕭漣漪抱了起來。

“走開,你走開,你是誰?你是誰?”蕭漣漪本能地掙紮著,手腳都在用力拍打。

騶力忍受著,盡快把她抱到床榻上去,拉過被子蓋住。

“你喝醉了,我是騶力。你這是怎麽回事?把自己喝得這麽失控。你這麽做,誰會開心?你哥哥會心疼他的好酒,你的王反而會更加嫌棄你的情緒化。眼下,越是黎明在望,越是要小心潛藏,你在這裏喝得酩酊大醉,引起別人懷疑怎麽辦?你快別這樣,我找個宮女送你回去!”

為了掩人耳目,私下裏,他們也買通了好多宮女,隻為行事時不易讓人察覺,平時一點點的小恩小惠,再加上嘴甜一點,人長得英俊一點,平時深宮寂寞的宮女一看有侍衛示好,莫不浮想聯翩,盡心幫忙。

雖非自己的人馬,但騶力隻要走出去,隨便找個宮女幫忙是極其容易的事情。

“不要,我不要……”蕭漣漪卻嘴一撇,委屈地嚶嚶啜泣,“你走開,你走開,不要你,我要王,我要王……”

蕭漣漪漸漸大哭,且用小孩要糖吃似的用力捶著床板,同時扭動著身子撒潑:“我要王,我要王,我要王!你把王找來,我要王,沒有他,我會立刻死掉,哇……”

騶力見狀傻眼,腦殼突然劇烈疼痛。他從未見過蕭漣漪這一麵。以前的溫婉多情去哪裏了?以前的大方賢淑到哪裏去了?原來愛情可以改變一個人,到麵目全非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