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相威容,屏障金光赫赫,大顛和尚一個“唵”字,將百丈高的無塵金剛一記重擊寶杵,終給震開了去。
此時大顛和尚一身金氣環繞,盤膝而坐的僧袍之下,是精壯有力的筋肌手臂,頭顱麵目,也是劍眉長臉,輪廓英挺,沒有一點原先的肥肉憨態。
而被擊退杵勢的無塵金剛,也早化成了煙塵,百丈巨身登時消散,變回了原先一團熾熱白光形象。
這一下“唵”字的轟然爆發,有如雷音,震徹全場,旁觀的吳逸等人也聽得清清楚楚。
邵元世此時還未回氣痊愈,身子一震,感到五內一陣微顫,六象之氣都受這股佛光衝擊所波及,急忙凝神屏氣,才堪堪定住體勢,避免摔倒。
“這法相當真了得!”
邵元世自問《周遊八極真訣》習成六象以來,年紀雖輕,還不到四十,單單隻以降妖對敵的神通而論,已不輸於道門中數百年九轉境大成的高手。
雖然也是全賴《皇極經世書》與《周遊八極真訣》這兩部皇極西城中橫絕天下,儒宗千載一絕的寶典,外加邵元世自幼聰慧,才在四十歲前,就具備了如此的神通。
但即使以他之能,也不得不在此刻承認,這個佛門大顛和尚的“緊那羅王身相”所展現的浩大之氣,剛勇強橫之勢道,都淩駕於自己之上。
那無塵金剛的巨杵,若是自己抵擋,多半也抵擋不住。
而且,那一個“唵”字,竟然真被他說對了,難道這鎮嶽靈寶真是佛家之寶?
而吳逸這邊呢,“緊那羅王身相”的爆發波及之下,白蓮衣同樣也內丹震顫,玄氣為之激**,她收劍於鞘,正欲站定調息。
但念頭一起,體內就有一股熱流直湧,漸漸湧入內丹周圍,本來受這股法相威光所震的體內金丹與周身都漸而平複。
是元真寶燈的功勞?
白蓮衣驟然睜眼,卻發現身旁吳逸也在以奇怪的眼神望著她。
“這盞寶燈還真是有些妙處。”
吳逸本想看看她的情況,卻在眼神碰觸白蓮衣的一瞬間,鳳目金瞳不由自主地開啟,望見了她胸間體內內丹下方,似有一團燈盞形狀的氣影,托著金丹,令她剛剛受到波及而躁動的內丹和玄氣都平複了下來。
也不知道聖尊師傅她在這埋的靈寶究竟會是個什麽東西呢?
一擊過後,緊那羅王身相狀態下的大顛和尚收斂屏障,金色法氣繞身而升騰,將短木棒持在手中,起身單掌合十道:“貧僧微末小技,獻醜了。”
相貌變瘦的同時,說話的口氣也沒了上場之前的溫厚和藹,多了一派沉穩淡然之意。
通臂仙側躺在空中,以手扶頭臥著,說道:“和尚,你能碰巧挨過第一擊,大半都靠的這根木棒子吧?”
大顛和尚將手中木棒略微前舉,答道:“這根檀木短棒,是宗門祖師慧明法師所傳,有劈破旁門,直指彼岸之用,貧僧隨身攜帶遠行指路的。”
“所以你就說出了一個‘唵’字?”通臂仙再問。
大顛和尚應道:“無塵金剛法相寶杵重如山嶽,綿綿不絕,緊那羅王身相終究隻是假借神意之相,勉強抗禦已是極限。全憑這根短棒指引,貧僧才能臨陣開悟,不然再擋下去,恐怕也和邵施主一樣。”
通臂仙聞言,見他對答如流,眼神澄然不亂,也不禁讚賞道:“你這和尚,果然有些釋門弟子氣象,是個真學子,不過,接下來第二下就要來了,你可還要接著?”
大顛和尚橫著木棒以手腕托住,兩掌合十,點頭應道:“貧僧願再一試。”
天上鎮嶽靈寶再放毫光,照耀峰頂。
這預示著下一次攻擊即將到來。
接下來變出的,會是什麽呢?所有人都在想著。
鎮嶽靈寶之光這一次綻放的毫光,卻並沒有如前兩次那版充溢四周,遠達於外。
而是隻閃了一下,便向內收斂,光芒漸而凝成一個更小一些的光點。
大顛和尚維持著緊那羅王身相,金氣繞身,仍是盤膝坐在圈中,木棒架在兩手腕上,嚴陣以待。
下一個瞬間,鎮嶽靈寶的那一點白光驟然閃動,“嗤”地一聲輕響,與此同一時間的,峰頂上那道金圈之內,卻已沒了大顛和尚的身影。
“發生了什麽?”
吳逸與白蓮衣,邵元世,三人即使都聚精會神,全心注視,也還是在那一瞬間反應未及,瞠目結舌。
視線微動,才看到大顛和尚已經頭往後仰,倒飛了出了好幾丈外,緊那羅王身相隨身的金色氣流,也跟著散逸開來。
第二下是怎麽動手的?
饒是吳逸有雲體風身,也無從捕捉這下那個團靈光是怎麽出的手,隻看到那團靈光裏閃出了什麽東西,等他注意到的時候,大顛和尚就已經被擊飛了出去。
快得不可理喻!
大顛和尚的身軀飛出峰頂之外,也和之前邵元世一樣,瞬間就變換了方位,落在了吳逸等人所在的那片峰頂上,那根連同他整個人一起被擊飛的短木棒,同樣也跟著瞬移到了這兒。
大顛和尚身子一落地,緊那羅王身相就隨著繞身金色氣流消散而解去,一身健壯威猛的身軀,轉眼之間,四肢膨脹,麵部充盈,又變回了原先那副肥胖的樣子。
而受了剛剛那神速莫名的一擊之下,大顛和尚解除了身相,同時也暈死了過去,胖臉的額間處,還有一點被擊中的紅印,冒著淡淡煙縷。
“我都說了,一下比一下強,主人留下的鎮嶽靈寶,不管變幻如何,第二下總是比第一下難應付許多的。”
通臂仙見大顛和尚被瞬間擊飛,臉上也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淡淡道。
它猿臂托腮,饒有興致地看著遠處峰頂上的吳逸幾個人,叫道:“怎麽?還有人要上來嗎?”
此時,有資格參與第二道考驗的四人裏,已經有兩個中道而落,未能撐到最後,破開靈寶之謎,得見真麵目。
剩下的,隻有白蓮衣和吳逸。
白蓮衣目睹了前麵兩位一儒一僧,應對著來自鎮嶽靈寶變幻莫測的滔天猛攻,都最終無力為繼,憾而告負。
那邵元世修行不過數十載,就練就一身玄妙難言的六象真氣,以天地萬象驅為己用,這點上已經淩駕於初登第六轉的白蓮衣之上許多。
至於被打暈的大顛和尚,所展現出的法相更是剛猛無匹,金光威氣逼人,猶勝邵元世一籌,以道門九轉境而論,恐怕就算練至第九轉金丹大成,相比之下也猶有不及。
毫無疑問,兩個人麵對劍雨與金剛法相時各自的表現,白蓮衣縱使修煉三百年,自問易地而處,也不能抵擋到如此地步。
如今通臂仙詢問下一個人選,白蓮衣望著天上高懸的那一輪靈寶之光,心中躊躇百轉千回,美眸微顫,終於開了口。
“前輩靈寶非同尋常,非我輩能及,我棄權。”
白蓮衣說得坦**,雖然虛穀子生前就常說若能一睹金鼎山鎮嶽靈寶的真容,死也無憾。但如今這裏設下的考驗已經明顯非她能力所及,再強求,也無濟於事。
因此,她選擇了放棄。
不拘於外物,不為執念所累,同樣也是道心體現。
吳逸望向白蓮衣,對她的決定也有些意外,附過去低語道:“真的就這樣放棄了嗎?”
白蓮衣微笑著歎道:“剛才兩位神通手段如此高妙,都不能過得第二下,我自然也不能,本來如此之寶,也講求緣法,終究還是不能強求,隻是對師傅老人家,不免還是有幾分抱歉,這是沒辦法的了。”
吳逸聽她這番話,當然也明白她的無奈,隻是他自己對這金鼎山的鎮嶽靈寶,如今卻是有了一些不同的想法。
本來來這金鼎山,一半是陪白蓮衣,一半是臨時奉聖尊師傅的命令,對於這靈寶本身是什麽,一開始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的。
後來在這看守琉璃鐵樹的通臂仙引導之下進入了第一道考驗。
考驗幻境之中,先是變幻出了金箍棒,後來又分成了無數叫不出名字的神兵利器,讓他一時間難辨真假。
在僅有的提示之中,吳逸才根據這滿天神兵異寶的絕大陣勢,偶然想到了類似的場麵,破解了盤中之謎,開啟了進入下一道考驗的大門。
沒錯,神兵變化百千萬億的情形,與他學習身外身時的場麵,異曲同工。
吳逸找到了諸般神兵變化之際時,隱藏於變化之間的那一點一定會出現的銀白色靈光,也就是如今懸在天上,宛如灼日的這團包裹著鎮嶽靈寶的白色光團。
他找到了鎮嶽靈寶之所在,卻還不知道這團靈光裏真正隱藏的是什麽兵刃法寶。
吳逸看著白蓮衣這番灑脫中難掩落寞的表情,默默向前走了兩步,兩手叉在胸前,鼓起中氣。
“那我試試吧!”
沒辦法,來都來了,不妨賭一把,如果能撞大運猜對了,也能了了白蓮衣這一點遺憾。
況且,自己要是什麽都沒試就摸魚棄權了,聖尊師傅多半還得揍自己一頓。
此聲一出,白蓮衣略微訝異地望向了吳逸,同樣看向他的,還有驚異之色更加明顯的邵元世。
這小子不是那白姑娘的侍童麽?主人都棄權了,他怎麽還敢上?
通臂仙微微斜眼,毛臉上似乎帶著一絲期待已久的竊笑。
“好!上來吧。”
吳逸的身子沒有任何預兆地瞬間移動到了那一道金圈內,與前兩位一樣,直麵著鎮嶽靈寶宛如太陽的靈光。
我的話,它會用什麽方式攻擊呢?
飛劍成雨?金剛法相?還是其他的?
總不會是直接變出個金箍棒來砸自己吧?
這疑問並沒有持續多久,重新開始閃爍的靈寶之光,很快就告訴了吳逸答案。
銀白色靈光再次變化,這一次,卻是變化出了一個人形。
說是人形,是因為變化出的這個,隻有一具通體銀光的身軀,沒有麵目。
而吳逸在看到那一道身姿悠悠負手降臨之時,他的整張臉似乎都在止不住地微微抽搐。
那人影沒有麵目五官,但銀光籠罩下,衣著卻清晰可見。
一身錦繡雪白衣,頭戴一頂小紫冠,單手負在身後,另一隻手執扇輕搖。
雖然沒有麵目,但這一切打扮,都跟當日聖尊師傅顯化人間的幻身一模一樣。
“師傅,你莫不是在玩我?”吳逸的心頭開始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妙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