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逸雖然是在閑逛,對這朗星台上刻的功法是沒多大興趣,但話說回來,這些個石柱走近一些看時,他才看出來,這石柱雖大,細微處的造型紋路,卻都是精巧細致,鳳篆雕龍,細致入微,鐫刻其上的眾多小字,密密麻麻,卻都沒有破壞柱上雕紋的美感,渾成一體,堪稱絕藝。
“這工藝倒是妙的很。”
吳逸隨心而發,脫口說出了一句感歎,卻引得了周圍一道聲音附和道:“兄台所言不錯。”
吳逸一眼瞥過去,聲音的出處是一個方巾灰袍的中年道士模樣,劍眉羊須,氣質看上去卻頗為英挺。
隻是,在吳逸眼中,這道人天靈處閃爍的靈光,告訴他半點都不能粗心大意。
又是一個九轉境大成?
那道人自我介紹道:“貧道淩虛子,乃是個外丹道的散修,瞧兄台裝扮,不知是何處宗門門下?”
淩虛子?
這名字聽著也有些耳熟……
先不管那個,他問起自己宗門來該怎麽回答?
雖說往常胡編慣了,但現在任務在身,周圍敵我難明,難道說要用萬壽山的名頭搪塞過去?
雖說與世同君不是自己師傅,但他神通廣大,想必報出他的名號,多少也能有點震懾作用。
“幸會,在下俗名吳二,是萬壽山與世同君門下弟子,因為還未出家,暫時沒有法號。”
此言一出,果不其然,不光道人淩虛子麵色微動,吳逸身旁附近圍著大石柱的三四個人也都齊刷刷將目光射了過來。
“萬壽山門下?”
“與世同君?”
“地仙之祖的弟子……”
吳逸自然也見到了會被人聽到,他用目中餘光觀察著除淩虛子以外的這幾個人。
一個金冠白發,錦黃道袍的老道;一個逮著鬥笠,邋邋遢遢,麻衣草鞋的紅鼻子老翁;還有一個,是個大紅僧袍,戴著一串顆顆碩大的佛珠,黑須濃密,身量魁梧的壯和尚。
而且……
三個人裏有兩個都是聚元?還都是完成度很高的層次,每一個看上去都不在西河天宗掌教之下。
一聽到吳逸自稱萬壽山門下,這幾個人也從原本聚精會神參悟石柱的狀態下回過神來,幾步就湊到了吳逸身前,三人眼神之中都透出了不同程度的驚異,仿佛是在看一件稀世靈寶一般。
“你真是那位與世同君的弟子?”金冠老道反應最為明顯,連說話的聲氣都開始有了顫音。
“額……姑且算是外門弟子吧。幾位是?”吳逸看著他那誇張的反應,心想這麵大旗看來還有些用處。
自己姑且也算受他之托辦事,用他名頭多扯幾句他老人家寬宏大量,應該不會計較才是。
金冠老道喜現於色,笑吟吟攏袖行禮道:“老道袁青霄,道號玄淩真人,師祖折梅仙人曾是與世同君門下散仙,老道數百年能成得聚元全靠與世同君所傳《黃庭經》之妙,小兄弟真要論輩分,老道還要稱一聲師叔祖呢。”
與世同君門下散仙的徒孫?
“不必不必,晚輩還沒出家,就叫我俗名吳二吧。”吳逸一邊客氣著,一邊尋思這與世同君的門生還真是有些輩分,拉一個出去就能當人師祖。
那戴鬥笠的紅鼻子老翁倒是沒袁青霄那般拘禮,他將鬥笠摘下,露出一頭灰白亂發,哈哈一笑抱拳道:“既然是與世同君的門人,那老夫的名號,報與你也無妨,老夫現下人稱醉紅袍,是個煉刀的。”
醉紅袍?是個刀匠?
輪到那個壯和尚時,那大和尚僧袍之中舉起一隻粗厚手掌,鄭重單掌禮道:“貧僧石磐陀,見過小施主。”
石磐陀……
這名字聽著不大像一般和尚。而吳逸看他體內的脈輪,同樣已累積到了天靈之處,多半也已五輪圓滿。
“說起來,這一看,這位小兄弟藏了一把好刀啊。”
介紹完了,那自稱“醉紅袍”的老翁卻突然話鋒一轉,眯著似醉非醉的眼睛,伸出一根指頭,慢悠悠指著吳逸衣袍腰間處。
嗯?
吳逸頓時又提起了警惕,這老頭子是怎麽看出來的?
醉紅袍卻又擺手笑道:“小兄弟莫慌,我並無惡意,隻是想問問,你身上藏的那件兵刃,是不是一位在陽城的鐵匠賣給你的?”
這一問,吳逸的表情也不由得凝固了一瞬。
不可能,他連這都知道?
陽城那位鐵匠的事他連白蓮衣都沒告訴,從頭到尾隻有自己那個聖尊師傅知道,
“你怎麽知道?”吳逸收起了剛剛吊兒郎當的神態,皺起眉問道。
“哈哈哈哈哈哈……”
醉紅袍聞言,卻是忽地捧腹大笑,笑聲粗豪爽朗,遠達朗星台四周,也引得場上其餘諸人紛紛側目。
他一拍腦袋,伸出指頭指著吳逸道:“我他奶奶的當然知道,你那柄錕鋼匕首,一看就是我那老哥的手筆!”
啥?
那黑鐵匠是這老醉鬼的大哥?
吳逸記得聖尊師傅說過,陽城鐵匠鋪的那個鐵匠,是把刀修成的精怪,那這醉鬼豈不是……
“不過嘛,你這刀又去給別人煉過了?”
正當吳逸分神之時,醉紅袍一雙醉眼又端詳著吳逸身上某處,越看,兩道粗眉便漸漸鎖成“川”字。
“拿出來看看!”
吳逸正不明白他話中何意,突然之間,便已見一隻大手迎麵拿了過來!
厚掌來勢固然不慢,但在吳逸瞬發的雲體風身狀態之下,吳逸很輕易地就偏身避過了這向著自己腰間的一抓。
這一避,不光是出乎醉紅袍的意料,同時吳逸身邊的淩虛子,袁青霄,石磐陀三人也都不約而同臉色微動。
好身法!
“喂,你要幹嘛?”吳逸臉色沉下去了幾分,問道。
“不愧是萬壽山門人,有兩下子啊!”
醉紅袍出言讚了一句,但手上再動,卻是更快了,五指成爪再次斜撩探出,這一探,掌指之間,隱有金鐵錚鳴之聲。
這一抓,即使隔空之下,吳逸也感到了自己衣袍之內藏著的匕首,也開始有了隱隱鳴動之意,似乎就要脫體而出。
這老酒鬼……
吳逸在雲體風身之中,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剛剛躲過第一下時,就注意控製了自己的速度,是恰好能躲過這一擊的程度,他本不想過於招搖,但這老醉鬼啥都不說清楚就向自己動手,未免有些不禮貌了。
他自然運起金剛妙相拳的法門,氣聚於腕,手腕抵在了醉紅袍拿來的掌爪,順勢穩穩反扣住了醉紅袍手腕,讓他不能寸進半分。
“有什麽話,老前輩不妨先說完,何必動手呢?”
醉紅袍發現自己探出之爪驟然之間就被另一股力道給反製,其勢之剛,莫能抗禦,但那白淨手腕之主,卻是一臉淡泊從容,宛如清風拂崗,應對自如。
“好小子,世間百般兵刃,遇了我這‘凝金手’無不任意指使,你隻一招架,就擋下了?”
這一接手,也知道了對方非易與之輩,短促之間輕易占不了便宜,他手上金鐵之氣頓消,勁力一收,另一邊的吳逸自然也鬆開了手。
吳逸沒見過世麵,當然不知道他這所謂的“凝金手”是什麽層次的神通術法,對於他這話,也沒什麽太大反應,隻是點頭“哦”了一聲,就自己從袍裏摸出了匕首,反握在手中展示道:“老人家,要看我這匕首你直接說就是了,何必動不動就動手呢?”
見兩方罷手,一旁的老道袁青霄開始責怪道:“醉老兒,你一個成道已久的前輩,怎麽二話不說,就對一個年輕人動手?”
“嘿嘿……算老頭子失禮了……”
醉紅袍本來惺忪的醉眼這下也精芒外顯,醉意全無,緊盯著吳逸手中的錕鋼匕首,摸著下巴嘖嘖道:“你這匕首,有一絲極陽極烈的炎火之氣覆於刀刃,本來這刀也算不上一流神兵利器,有了這一絲炎氣,威力倒是又增強了不少,你找的是誰家能工巧匠幫你又煉了一把這刀?我那老哥可沒有這等極陽之物。”
吳逸知道他指的是什麽,這匕首上的極陽極烈之氣,自然就是他之前用鳳目金光照射在匕首刀身上的所附加上去的效果,但這緣由,當然是不能隨便說出去的。
他手中匕首轉了幾圈,隨口道:“不瞞前輩,匕首確實是在那位鐵匠前輩買的,至於刀上的那股炎氣,則是機緣巧合之下,被萬壽山門中師兄施了術法附上去的。”
“師兄?原來如此……傳說與世同君門下散仙無數,果有此理。”
醉紅袍聽到吳逸以萬壽山為理由做出的搪塞後,也不疑有他,皺著眉微微點頭邊嘀咕道。
淩虛子一旁目睹了剛剛兩人一瞬的交鋒,也見到了吳逸手中拿著的那柄匕首,此時也笑問道:“小道友,莫非此番是要拿這柄匕首,參加百兵大會不成?”
百兵大會?想多了。
吳逸正要否認,卻在此時,朗星台周圍天色驟然一變,本來茫茫一片垂幕夜空,頓時憑空生出道道祥雲,籠罩朗星台頂端。
吳逸在內的眾人都被這場景忽變吸引了注意力,抬頭上望。
從祥雲之中,一道青影踏空而出,步履立於雲端,俯瞰著朗星台地上眾人。
吳逸眼尖,認出了,這是剛剛帶他來這的那位青衣盤絲姑娘。
隻見青衣盤絲負手而立,以清朗悠長之聲向著諸人道:“婆婆有令,而今三十六位賓客已經盡數到達大剝山,明日,將正式開始百兵大會。”
青衣盤絲聲聞遠達周遭,朗星台上每個人都猶在耳邊,聽得分毫不差,隻有吳逸看了一眼這台上的人數。
三十六位賓客,也就是說這朗星台上的十幾個人,還不是大剝山此行的全部人咯?
剩下的都在各自洞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