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來就這麽大動靜啊……”

第一場比試剛一開始,就發生了如此激烈的交鋒,雖說事先有了不老婆婆施法,隔絕了大部分衝擊向外蔓延,波及他人,但場上有道之人也仍能窺見其中聲勢之大,非同凡響。

尤其是候場的剩下兩人之一,宋棠音。

她倒不是覺得這兩人如何厲害,而是對於媚陰和尚這一下鼓足寒氣的大肆襲來有些意外。

這個和尚外表看上去陰裏陰氣的,身子骨弱不禁風,原本以為動手起來會更加輕靈一些,沒想到一上來就這麽大陣勢。

骷髏成的精怪,竟然也有這種程度的寒氣啊……

至於那個叫石磐陀的和尚,也有兩下子,宋棠音記得,這和尚好像是來自莫賀延磧。

莫賀延磧這個地方,她遠在東勝神洲也有耳聞,是南贍部洲與西牛賀洲兩大洲之間,唯一陸地相連之處,乃是一片廣袤的大沙漠,東西兩方足足有近萬裏之闊,古來少有人煙,更別提有什麽宗門了。

這麽一片大沙漠,竟有他這樣的高手?

看這一身藍色之氣,倒有幾分和中土大乘禪寺佛門金剛法門相似的樣子。

不過這兩人勝負先不說,宋棠音又稍微將注意力放在了另一邊,文明天王身邊的那個人身上。

李道符。

她向來自信,如果說這次比試真的有什麽可以稱得上威脅的,很有可能就是這個看上去貌不驚人的書生。

雖然看不出這小子是什麽來頭,但她內心,自從見到此人宣告參與爭奪孔雀血時,就升起了那麽一絲莫名的警覺。

這人絕不簡單。

此次爭奪孔雀血,宋棠音自然是有她的目的,當然,就是為了前段時間遠在南贍部洲的暫留寶象府的郡主裴海棠。

裴海棠雖然勉強保住了一條小命,但一靈真性被奪,作為修行的根底已被抽空,長久下去壽元會折損多少都不知道,像之前那樣蘇醒如常,也隻是暫時恢複的表象。

如果要想徹底救治郡主,補足她體內虧空的根基,讓她後半生無憂,那就要找到一種罕有的靈藥妙方,才能做到。

本來以常人來說,如果根基壞了,要服藥用以補足踏上修行的基礎,原也用不著如此麻煩,天下各大宗門,都有一些可供半路出家的弟子養氣存神,再造根基的靈丹妙藥。

可裴海棠偏偏異於常人,她出生時天現異象,因前緣所致,生來就俱備比常人更加適宜修行的根底,要補足反而更加地難。所以宋棠音離開寶象府東奔西走,都在為此奔忙。

陰差陽錯,宋棠音在南贍部洲上下幾萬裏遊**尋訪的時候,收到了不老婆婆關於百兵大會的請帖。

不老婆婆的名聲,她在東勝神洲宗門長老處也略有耳聞,聽說是個性情古怪,寶庫藏寶無數的女仙,時機既到,她便幹脆接了請帖,參加百兵大會,看看能不能找到給郡主裴海棠救治的良方。

卻不曾想,現在百兵大會之上,竟出現了孔雀明王子嗣之血這種極珍極貴之物,固然藥性極猛,但對她來說,也不是毫無辦法。

如果能得到此物,就是隻有一滴,也能煉成足以救治裴海棠的靈藥來。

這是天賜良機。

宋棠音打定了主意,這次比鬥,她定要拔得頭籌。

為此,就算這小子有什麽驚人的師承來曆,她也決然不懼。

而在文明天王身側站著候場觀戰的年輕人李道符,也不知是有沒有注意到宋棠音的視線,雙眼漠然,冷麵無波,隻盯著場上那兩股不住相持的絕強之氣,也沒有半點言語。

半炷香隻燃了近一半,場上對掌之勢,也如層層浪湧,漸愈激烈。

石磐陀與媚陰和尚都一上一下維持著對掌之姿靜止不變,也沒有再後續的拆招對攻,二人各自的勁氣卻都是一息未停,源源不絕地運轉著。

媚陰和尚陰氣催動之下,本就慘然白皙的臉上現出了條條銀白色的奇異紋路,周身寒陰之氣裏,隱隱透出千百把凝聚而就的密集飛梭,如無形之刃,輪轉絞旋,周而複始地轟擊著石磐陀的護體藍焰。

石磐陀一身不動,單掌迎擊,另一隻手,卻是凝成劍指,指頭一點靈光護在身前,閉口凝眉,一張粗獷闊麵,此刻亦是色如青鐵,目光如炬,不曾有一刻分心。

“這一對掌,就成了如此膠著之境啊……”

看客之中,位列石磐陀同席之客的老道袁青霄,一直關注著比鬥局勢,此刻也來回撫須,皺眉而歎。

沒錯,不獨他一人,場上但有些修為的,都看了出來,兩人剛一比鬥,就因這對掌,成了膠著之勢。

刀匠醉紅袍也嘖嘖哼道:“這媚陰和尚,看樣子,是想一鼓作氣把石磐陀大和尚給推出場外啊,不過也對,這場地不大,又隻有半炷香時間,要速戰速決,全力出擊倒也不失為是一個辦法。”

袁青霄眼神中憂色不減,也應了他的話接著道:“沒錯,隻是這樣一來,石磐陀與他雖還未分高下,卻也陷入了兩難之境,你看他一手對掌,另一隻手卻撚訣護身維持守勢,也並不另做攻防,顯然是決定硬拚到底的,這樣兩股絕強之氣互相拮抗,任何一方,都隻能硬撐下去,但有不慎,便會立遭反撲,凶險之極啊。”

他同為有道之人,論實力雖不如石磐陀那樣精深雄渾,但也很明白,此等雙方硬拚抵抗之境,實在不是一件樂觀的事。

現在石磐陀固然未露下風,媚陰和尚寒氣咄咄逼人,也沒有攻破他的護體之氣,但同時卻也將石磐陀拖入了持久戰的泥沼之中。

兩股力量全力相衝,一旦有一方試圖稍有分流回撤,頃刻之間,便要迎接對方山傾海倒一般狂湧的反撲!

而且,先不說勝負,袁青霄也擔心如此源源不斷催氣相拚之下,最終比試會走向失控的境地,鬧出死傷來,那就是糟糕得很了。

修行之人雖不容易如凡夫一般動輒陷入意氣之爭,但一旦爭起來,鬧不好也會有碎琴斷玉的危險。

唉……

隻希望石磐陀能勝過那媚陰和尚,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袁青霄在這邊為石磐陀擔憂,另一邊,同樣觀戰的吳逸,就在那張麵具遮蓋下的一張臉上,一瞬間,眉頭輕皺了一下。

嗯?

就當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看這場對掌最終會攀升至何等地步時,場麵兩股不斷絞旋相抗的氣流,終於給出了答案。

一聲劇烈能量相衝引發的憑空爆炸之聲轟然而響,太極圖擂台邊緣的屏障,也受到了震顫,發出了微微異響。

緊接著,一個人影自擂台中倒飛而出,以筆直之姿自擂台,飛出去了瑤台空中,飛行之中,還伴著幾絲破碎的布縷碎屑。

“分出勝負了?”

眾人驚呼之下,才看見,倒飛出來的人影,是那個石磐陀。

眼看著石磐陀全無退止身形的意思,就要飛得更遠,直落到看客所在的玉階之外,憑空之中,卻又“嗖”地一聲,飛來一道疾影,在看台諸人有人準備作法救下石磐陀之時,先一步托住了他的身子。

吳逸看得分明,那和他赴會乘坐的葉型扁舟一樣。

石磐陀靜靜躺在扁舟之上,他仰頭閉目,周身大紅色僧袍破損,染了不止一處霜白痕跡,暈死了過去。

而此時,太極擂台之上,一個人影,緩緩走到邊緣之處。

正是媚陰和尚。

“阿彌陀佛,承讓了。”他低眉頷首,左手單掌立在身前,誦了一句佛號。

看樣子,是他贏了?

眾人看了看媚陰和尚,通身上下,毫發無損,又見那石磐陀躺在扁舟之上,已經暈得不省人事,心裏都如此想道。

媚陰和尚放下手將僧袍輕抖,抖開了殘留的寒氣,開口問道:“不老婆婆,貧僧這算贏了吧?”

空中祥雲托舉的不老婆婆輦駕裏,慵懶的聲音再起:“諸位,勝負結果,都看見了?”

媚陰和尚瞥了一眼石磐陀所在,又道:“這位僧人也隻是暈了過去,並無大礙,不存死傷,想來,也不算違背婆婆點到為止的規矩。”

宋棠音兩手叉在胸前,毫無反應。

李道符也是如此。

輦駕裏,不老婆婆的聲音再傳出來:“既如此……”

“等一下!”

一條伸得半直不直的手臂,在看客玉階台中舉起。

媚陰和尚循聲而望,卻見到看客之中,那個舉起手的人。

是他?

這個戴麵具的人,是之前與文明天王比鬥求雨的,萬壽山弟子?

舉手的,自然是吳逸了,他稍微拉高了聲量:“我說不老婆婆啊,敢問規矩裏是不是有這樣一條,不許用兵刃法寶,以及暗器?”

不老婆婆悠悠道:“自然。”

吳逸將手一指,指向上方台上的媚陰和尚:“那麽這位大師,您犯規了。”

吳逸一鳴驚人,在大眾都認為勝敗已定之時,一石投落,又掀起了波瀾。

媚陰和尚慘白麵之上微微色變,但聲氣仍舊平和,淡淡道:“施主何出此言?我手中無任何兵刃,比鬥之時,又是與那石磐陀貼掌而鬥,全力以赴,哪有機會去行暗算之舉?眾目睽睽之下,諸位都將比鬥前後看得分明,施主莫不是看錯了?”

他說罷,僧袍兩袖輕輕一抖,露出半截與他的臉同樣慘白的手臂,雙掌合十。

的確,這第一場比鬥過程聲勢之大,都被在場看客盡收眼底,能列席之上的不論僧道俗,都是聞名一方的有道之人,見多了爭鬥廝殺,切磋比鬥更是不在話下。

先不說不老婆婆規矩如此,他們也都沒能看出來,媚陰和尚在剛剛那番如此激烈的對轟之中,能有什麽空隙,去施展暗算石磐陀。

如此激烈的掌力衝突之下,要想中途另外分出力量來另使暗招,風險隻高不低。

於是,大部分人,也都將目光,投向了媚陰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