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老婆婆即將說出處置時,又有一個聲音打斷了她。

發聲的,自然還是吳逸。

他收了指氣,隨手將骨針扔到一旁,向輦駕所在的方向道:“婆婆,恕晚輩冒昧,這位媚陰和尚的處置,能不能稍作擱置?”

這話一出,別說是其他人,就是當事人媚陰和尚,也不由得側目一驚。

這個戴麵具的小子,又是安的什麽心思?

聽聞此言的不老婆婆,珠簾裏過了短暫的沉默後,發出一聲冷笑道:“萬壽山來的小子,揭發他的是你,如今,你又想保他?”

吳逸負手在後,笑道:“不盡然,晚輩想問,依照婆婆的規矩,這媚陰和尚是準備如何處置?”

“自然是取消百兵大會資格,立即逐出大剝山。”不老婆婆答得理所當然。

吳逸點頭表示讚同道:“自然是此理,但是,晚輩想,這位石磐陀大師遠道而來,卻折戟於此,想來多少有些不公平,晚輩有一提議,不知婆婆可願聽聽?”

“說來聽聽。”

吳逸稍微拉高了聲音,讓滿場席客都能聽見:“晚輩想的是,這骨針,說是暗器,也對,也不對,畢竟也算是他自身骨骼所出,不算身外之物,不如第一場,就重新比過,這位石磐陀大師既已無力,那不妨,就由晚輩鬥膽,代這大師,與他鬥上一場。若晚輩贏了,這媚陰和尚處罰照舊,若晚輩輸了,媚陰和尚就自然可以再比下去,當然,是堂堂正正的比,如何?”

這一下的展開,倒是出乎了在場所有人的意料。

一直保持旁觀的宋棠音,本來半歪著懶意十足的一顆頭,此刻終於擺正了,整副麵色也為之一振。

那神情,在一旁吃著閑酒的李貞英看來,就像是一個孩子,忽然間看見了極新鮮的玩具,那種躍躍欲試的興奮感。

哦豁,這下有意思了!李貞英無意參與奪寶,本著純純看戲的心態如此想道。

本來自覺已經無望的媚陰和尚,在陡然聽到這話之後,也摸不透這人究竟意欲何為。

他想給那個石磐陀報仇?

掌握最終解釋權的不老婆婆,在聽了吳逸這一番話後,也並沒有立即同意,而是說道:“你事先已經得了一件神弩,就算再參賽,那孔雀血也是沒法得到的。”

吳逸對此早有預料,答道:“自然,我是替這位石磐陀大師出戰,若僥幸贏了,獎勵自然歸他,場上之前也有先例,晚輩這麽做,不算違規吧。”

他這一番話說出來,場上有些熱心的,已經開口讚歎出聲來:“好,也是個好打抱不平的年輕俊傑!”

說話的,是此前在朗星台上,與吳逸有過一麵之緣的刀精醉紅袍,他與袁青霄,石磐陀都有些交情,見得石磐陀落敗,已覺得不忿,不料吳逸這一出,戳穿了媚陰和尚的暗算之舉,他之前初次見麵,已覺這人出身仙宗,身手不凡,如今再看,又覺得他能急人所難,在法寶明確不會屬於自己的情況下,依然挺身出頭,又增了幾分好感。

袁青霄也讚同他的看法,附和著道:“這位道友不愧是與世同君門下,急公好義,果然是正道新秀。”

台上三三兩兩的讚歎之聲,被吳逸收盡了耳中,如果不是他此時戴著麵具,恐怕大眾看見的,就是一副哭笑不得的麵孔了。

吳逸剛剛這一番話固然說的氣概非常,但實際上,他頂替石磐陀參戰的提議,倒也不是說真的都為了公道,說到底,還是為了還之前聖尊師傅救場贏得文明天王的代價,他本人說實在的,對孔雀血這玩意真沒什麽感興趣的,雖說和石磐陀交情不深,也不知道這人是正是邪,但難得有機會,就試試看能不能給了他一個人情吧。

畢竟吳逸他不喜歡欠人東西。

接下來,就看不老婆婆的態度了,能不能獲準,吳逸自己也沒個準,能參賽固然好,不能自己也不會損失什麽。

好在吳逸等待的時間並不算久,隻過了一小會兒,珠簾裏再次響起不老婆婆的聲音:“如此,姑且也算可以,那小子,你有自信能勝得了媚陰和尚?”

聽到不老婆婆準許,吳逸暗地裏鬆了一口氣,當即答道:“盡力一試。”

“好,上台去吧。老身再說一遍,這比試,你不管是勝是敗,孔雀血也都不歸你所屬,明白了?”

“晚輩明白。”吳逸輕縱身子,飄到了懸空的擂台之上。

他落腳之處,也和剛才石磐陀一樣,站在了相同的位置。

媚陰和尚此時的臉色,很難看。

“閣下與石磐陀有交情?”他問道。

“一麵之緣。”吳逸聳聳肩回答。

媚陰和尚鎖眉追問道:“那為何如此為難貧僧?”

吳逸道:“無他,心血**罷了。”

宛如聽到了挑釁,媚陰和尚本就不悅的麵色上更添冰霜寒意:“閣下是不是以為,你是萬壽山弟子,貧僧就會怕了你?”

“不敢,晚輩所學尚淺,多半不及大師十分之一,還希望手下留情,留心莫要再被抓到才是。”吳逸麵具之下,語氣不卑不亢。

媚陰和尚自知此回犯在了不老婆婆眼皮底下,縱使得了勝,也多半再難以得到孔雀血,他心中怨氣積鬱,當下,便將目標,放在了對麵這個號稱萬壽山福地來的麵具人身上。

霎時之間,吳逸察覺到,周圍的氣溫陡然之間,正在急速下降,他一呼一吸之間,都能清楚地感到自己麵具空隙裏來往的空氣,正在被一股莫名的陰寒所侵染。

而媚陰和尚此時整個人猶如身裹在一片霜霧之中,通身佛門法氣有如細密雪花繞身,吳逸鳳目此刻看得分明,他本來五輪存於體內,此刻竟然也出現了新的變化。

“閣下覺得,貧僧靠一點暗中手段才能贏得之前一場,現在,且讓你看看貧僧的真手段!”

隨著語氣也染上了寒氣的媚陰和尚一聲冷喝,吳逸眼裏的他,此刻分明不光頭頂靈氣有五道小小光輪,胸中更是生出幾團異色之氣,各自凝結交融,幾乎與髒腑軀幹混同。

“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等等……這和尚練就了胸中五氣?”

畢竟是開始就受過聖尊師傅真訣點化,他也知道聚元境練到越深處,會有什麽樣的變化。

西河天宗掌教同為聚元境,也隻練就頂上三花,胸中五氣卻還未練成,所以肉身能被吳逸抓到空隙反彈,輕易死於自己的飛劍之手。

而這個媚陰和尚,五輪圓滿,並且脈輪移動到了頭頂,相當於聚元境初窺門徑更上一層的地步,成就卻更勝西河天宗掌教,不止如此,他明明練的是佛門脈輪,體內竟有道門才有的聚元五氣。

吳逸就很想吐槽,這和尚明明是佛門中人,為什麽會有道門的三花五氣這種東西啊?他也是佛道雙修嗎?

“因為這禿驢除了基礎以外,練的就都是邪門歪道,不成正果,為求人身,冒險修煉傍門之功,快則快矣,隻是不入大道,難成正果。”這時候,吳逸體內的聖尊師傅很貼心地給他解了惑。

媚陰和尚寒氣激**,染得足下擂台附近數丈的地麵,都開始緩緩染上一層極薄的冰淩之色,慘白麵上也顯現出猶如冰雪勾勒而成的青筋。

“閣下既然毛遂自薦,想來也有幾分本事,都使出來吧。”

周圍彌漫的冰寒之霧,在媚陰和尚這一句下,如有生命,流速忽而急變,瞬成一陣裹著寒意的烈風,刮向吳逸所在之處。

風勢急烈,在吳逸眼裏,自然也早就感受到了周圍逐漸越發如墜深淵的寒意。

而在這股寒意才觸及吳逸衣袍,尚未滲透到肌膚皮肉時,他就已經動了。

雲體風身!

吳逸的身影,在一瞬之間,懸飄而停的冰風雪屑裏,毫無任何阻礙地,就躍步衝身,貼近了媚陰和尚咫尺之內。

在極短暫的思考過後,吳逸決定了,先揍他個一拳看看。

於是對準了媚陰和尚的左臉,吳逸握拳揮臂,力貫筋節,對準了那一張表情幾乎停滯的死人臉,砸了上去。

神速加持之下,拳頭力道更是大得異乎尋常,媚陰和尚閃電之間,頭顱便宛如炸裂一聲炮響,就被擊得頭往斜偏,幾乎扯著脖頸身子,向旁倒飛出去。

這一拳打出之後,不光玉階之上嘩然,台下觀戰的宋棠音,李道符,紛紛在這個瞬間,臉上都不約而同變了顏色。

好快的一拳!

本來吃著點心看戲的李貞英,也在這一刻,停下了咀嚼的玉腮,目中微微一亮,隨即唇角輕揚。

萬壽山來的,有點東西啊……

這一拳勢道強猛,直接將媚陰和尚打得雙足離地,亂了架勢,在台上直線飛出了七八丈,眼看著就要飛出擂台,就在這萬急之刻,媚陰和尚於倒退之姿,寒氣突升,在身後驟然憑空凝起一層冰淩之壁,接住身軀,止住了倒飛之勢。

當媚陰和尚停住身形之時,冰壁所在,正好不過離那太極形狀的擂台邊緣,不過三尺之距。

吳逸看了這一手憑空生冰的本事,也不禁暗道,這一拳揍的比想象中效果更小啊,不愧是光明境的高手。

以他雲體風身的速度,倒也不是不能做到在第一擊之後,火速追擊,但一來,他想看看自己單單這一拳下去,對這種層級的對手能造成的效果;二來,就是單純的好奇想看看眼前這個媚陰和尚究竟還有什麽本事還沒使出來了。

反正這也還不是自己的全速,看看也無妨。

如果是死鬥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就動手,但現在既然有不老婆婆坐鎮,玩玩也沒事,媚陰和尚有前科在先,總不敢再造次。

媚陰和尚已站定了身子,啐出一口黑血來,萬年不變的死人臉陰沉沉地向吳逸問道:“你剛剛使的是什麽術法?”

吳逸就知道他會問這個問題,麵具裏眉頭一挑,開始了一貫的跑火車道:“這是萬壽山門的微末道術,名叫‘乾坤步’,晚輩所學不精,獻醜了。”

“乾坤步?”媚陰和尚素聞萬壽山地仙之祖大名,卻從未得見,如今聽聞吳逸這一說,倒也不疑有假,心裏暗自佩服。

早聞萬壽山地仙之祖門下散仙無數,道法無窮,如今隻一個弟子,就有如此神速之法,果然不同小覷。

雖然他並不想得罪萬壽山的人,但如今梁子既然已經結下了,也沒得辦法了。

有了剛剛吃虧的例子,媚陰和尚這一次再不敢怠慢,全無保留,周身寒氣再次激**,胸中五氣互相感應,流轉變化,倏然之間,隻見他一聲疾喝,喝聲當中,竟陡然摻了一絲異常的鳴嘯之聲。

嗯?

吳逸覺察到周圍的寒氣氣溫再次急劇降低,這一次就連有真訣護身的他也覺得冷了,更令他注目的是,此時媚陰和尚周圍的寒氣裏,又幻出一條盤旋飛騰的青藍之影,繞身護在媚陰和尚身邊,目泛寒光,嘯聲隱隱。

這是……龍?

“是蛟。”

吳逸還覺愕然之時,體內的聖尊師傅又適時地邊打嗬欠,邊給他解說道:“我說吧,這家夥練的都是旁門左道,小茅山的大開剝煉龍之術,這是他煉出來的一頭冷蛟,離化龍還差些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