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勝局以定之時,擂台,又發生了變化。
本來充塞擂台,形如一團白霧的凜凜陰寒之氣,霎時之間,毫無征兆地從中爆開一團金光。
那金光在無邊長夜之下的浩大太陰雲宮瑤台之上,形如一團東升而起的旭日朝陽,光華熾盛,照得四方一瞬之間明亮如晝,眾人突見強光,也皆是偏頭側目,不敢直視。
就連安坐於空中輦駕裏,一麵珠簾後的不老婆婆,此刻的聲音也出現了明顯的驚異之意。
“這小子……”
將大剝山頂太陰雲宮之地照得亮如白晝的金光耀陽,在閃動了一兩個呼吸的時間後,才逐漸光芒收斂,將原本的夜色返還。
“嗚啊!”
就在那金光收斂到擂台之裏時,光芒內裏此時卻發出了一聲慘叫。
一道人影,如同筆直的箭,在光團還未徹底消退之際,從裏頭倒飛而出,極輕易地,就突破了擂台邊緣的簾幕,全無任何阻礙,撞上了眾人所列席之處的玉階看台,發出骨肉撞擊玉石的沉悶巨響。
直到來人撞了上來,眾人才看清,這竟然是剛剛在台上幾乎已經穩操勝券的媚陰和尚,卻見他僧袍破損,那一張枯槁似的白麵上,此時已是雙目翻白,口滲紫血,暈死了過去。
出場的是媚陰和尚,也就是說……
眾人意識到了這點,迅速將眼神移向擂台之上。
金光散去,最終,霜寒之氣被一掃而盡的懸空擂台上,理所當然地隻留下了那麽一個身影。
長衫磊落,不染片霜,美玉雕琢的麵具,仍舊貼在臉上,不曾移改。
“要動人麵具,怎麽著也得經過人同意先吧。”吳逸收回了打出去的右拳,扭扭頭抻了兩下筋骨。
透過麵具遠望,媚陰和尚的身軀,正七倒八歪地躺在了場外看台的空位石階上,毫無疑問,這局吳逸贏了。
“大師,承讓了。”吳逸大度的兩袖合攏拱手,故意抬高了聲量,在在場諸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一直高居輦駕,藏於簾幕之內的不老婆婆,此時也從裏發出一陣輕笑:“嗬嗬嗬……小子,你竟能在實戰中更上一層樓,不簡單啊。”
吳逸轉頭望向不老婆婆方向,應道:“婆婆過獎,一時走運罷了。”
某種意義上,這一下頃刻之間的反敗為勝如此之易,也確實出乎吳逸本人意料,他說是一時走運也沒毛病。
當時媚陰和尚冷蛟寒氣入體,吳逸全身從皮肉筋骨,到內裏本源玄氣,都被陰風搗虛乘隙,攪得如墜寒淵,整個人幾乎成了被凍僵的冰屍。
如此危急之下,吳逸本著臨時抱佛腳的心態,催動《大乘真經》以救命,沒想到,這一催動之下,經文流轉才隻念了幾篇,卻更生出吳逸學經以來都未有的莫大奇效,讓吳逸體內的龍虎二氣,在從外到內都陷入極陰的絕境裏,身體迸出金光,掃盡了媚陰和尚的邪術影響,才有了他在金光中將媚陰和尚打出場外的那一拳。
而對吳逸來說,更加明顯的影響則是,自己從現在開始,終於突破了龍虎境的最後關口,正式將龍虎兩種截然不同的玄氣,凝縮成一點在丹田處的澄然輝光。
踏入了九轉境第一轉,凝丹初成。
正因如此,境界躍升的吳逸才有如斯之威,將媚陰和尚一拳打出擂台。
當然,這也是在媚陰和尚如此陰氣相逼的絕境之下,才能促成的巨大突破,是謂“剝極而複,陰極陽生”,這一層又是吳逸當下所不知道的了。
不過,對於現在的吳逸來說,更加令他瞠目結舌的,還是自己內觀之下,體內那一顆內丹的景象。
按理來說,他在此前是見過別人的內丹的,自己就算突破了,心理受到的衝擊也不會太大。
但是,眼下自己體內這個剛剛凝結出來的內丹,不管怎麽說,都有點太過詭異了些。
雖說吳逸是個半吊子修道之人,但也知道,人修行不易,凝出一顆內丹,不知要花費多少功夫,才能煉至第九轉,到九轉大成時,內丹升至天靈,內丹的顏色,才會蛻變為純金之色。
可是,吳逸當下體內,剛剛凝結而出的第一轉內丹,卻並不是正常第一轉內丹介乎於液態與固態之間,發出淡白之色的圓光模樣,而是呈現出一股澄然耀眼,純白裏帶著一絲淡金的奇異光輝。
不僅如此,更加離譜的還在後頭。
雖然之前一直都說一顆內丹,但吳逸內觀之下,更是驚奇地發現,自己那一顆內丹周圍,原來還環繞著好幾個同樣散發著淡淡金色輝光的內丹,混如眾星捧月……不,更準確來說,是幾顆太陽似的星辰,圍繞著最中間的一顆星辰,共同散發出耀眼如暖陽般的輝光。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九顆內丹!
自己竟然有九顆內丹????
吳逸以內觀數了一遍,當即就被這剛剛踏入第一轉的內丹數量給嚇得差點在麵具裏沒繃住表情。
別人的九轉境也就一顆內丹,自己竟然足足有九顆??
這是什麽開掛的突破!
本來以為之前看到宋棠音在場上內丹破碎後還能瞬間再次凝結的行為,就已經夠開掛了,現在來看,自己現在剛剛踏入九轉境倒也不比她差多少啊。
這就是《元天妙真訣》和《大乘真經》的恐怖之處嗎?
直到現在,吳逸他又對自己身懷何等恐怖的奇功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別高興太早了,九顆內丹,要突破一個轉數的難度,可也比正常的修行者難了九倍。以此類推,到第三轉,就是八十一倍。”
吳逸麵具裏才剛剛準備沉浸於功力拔升的成就感時,內裏履真宮居住的聖尊師傅,此時終於開了口,卻是劈頭就向他潑了冷水。
“這麽誇張?”
聽到這話的吳逸粗粗算了一下突破轉數的倍數,也驀然心裏一驚,但旋即又放寬了心懷:“沒事,來日方長,慢慢來唄,對了,師傅您老人家當初也是這樣?突破到九轉金丹用了多久?”
“我都說了第一個晚上就九轉境大成了,你當你師傅我天縱奇才是白講的麽?”聖尊師傅在這種時候,總是不吝於自誇她自己的絕世天才,並踩一腳吳逸。
“一個晚上……md果然你才是掛壁吧。”吳逸此刻終於明白,聖尊師傅之前說的一個晚上九轉大成是多麽恐怖的事情,也隻能在麵具裏嘴角抽搐。
“何為掛壁?”
“就是說您一竅通百竅通,天縱奇才的意思……”
吳逸在這邊腹誹的同時,不老婆婆也正式宣告了比鬥的結果。
“如諸君所見,萬壽山的弟子吳二,為第一場勝者。”
又是一道扁舟自虛空中飄來,將暈死過去的媚陰和尚乘載而起,緩緩離了瑤台會場。
勝負既定,此時場上湧起的幾聲叫好之中,有那麽幾個人的臉色,卻顯而易見地,與周圍形成了區別。
不用問,自然是下一場比試的兩名人選,宋棠音與李道符。
宋棠音目睹了場上吳逸的反敗為勝,剛剛那一瞬照耀大剝山上空的無窮輝光,此刻仿若還映在她的一雙粲粲星眸之中,化作興奮的躍動。
她腳下銀鈴輕動,早站起了身子,雙拳不自覺地握緊,遙望擂台之上吳逸所在之處。
“他竟還有這一手……有意思!”
至於另一側,位居文明天王座旁的神秘青年李道符,則是麵色雖無變化,但兩處劍眉,卻已經是微鎖,眼中一抹陰沉之意稍縱即逝。
沒想到,又生出了意外枝節。
這個來自萬壽山的人,比他所想的還要厲害。
他有個不祥的預感,這次比鬥,恐怕不會太順利。
此刻吳逸所站的擂台地麵,原本覆蓋的一層薄霜,也早被他體內迸發的金光全都滌**殆盡,整座擂台表麵煥然一新。
不老婆婆隨即宣告道:“下一場比試的兩位,請上台來吧。”
此話一出,幾乎是同一時間,身居兩地的宋棠音與李道符,都同樣身形離地而起,飄動向擂台所在之處。
吳逸當然沒有留下來的意思,也立指運起禦風術,飄離了擂台,歸還座上。
反正這場下來,他的目的也達成了,接下來就不是他的事情了,就看看這宋棠音和這個奇怪的年輕人,誰能拔得頭籌吧。
他在歸還座位途中,正好與離座上台的宋棠音擦肩而過。
吳逸在麵具裏分明看到,宋棠音在那一刻裏,似乎笑得分外明豔。
看我幹嘛?
吳逸被她這似有若無地一眼盯著有些心裏犯怵,所幸有麵具阻隔,他可以遮掩住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慌張。
回到了座上,還沒等吳逸緩過氣來,一隻手又驟然拍到了他的肩膀上。
雖然吳逸嚇了一跳,但他很清楚,來者是誰。
毫無疑問,自然是之前和宋棠音有說有笑,天上托塔天王幼女,哪吒親妹妹的李貞英。
吳逸雖然心裏擔心這小神仙會不會看出來了什麽,但好在還是能維持住聲氣不亂,微微側過頭,低聲道:“姑娘,有何貴幹?”
李貞英帶著幾分讚賞的表情,一邊拍著吳逸的肩頭,一邊笑道:“哎,你這萬壽山來的,表現可以啊。”
“姑娘過獎了,在下修行低微,僥幸取勝罷了。”
“切,少來了,你剛剛的金丹之光陽氣極盛,非朝夕之功,正好克製那和尚,我猜猜看,你差不多也該九轉境大成了吧?”
李貞英這番話,說得卻是和吳逸體內的真實情況大相徑庭,讓他實在有些哭笑不得。
要是讓這小神仙知道自己體內有九顆內丹,並且還隻有九轉境第一轉,天知道會有什麽反應。
不過,這也證明了,她沒有用神通窺探自己,至少目前是沒有問題的。
擂台之上。
宋棠音與李道符,同樣也各自站在了擂台的陰陽兩麵。
宋棠音上得台後,輕輕解下了自己額前帶的銀色寶箍,放至胸前所佩瓔珞前,靈光乍現,銀箍沒入了瓔珞之中。比賽不許用兵刃法器,她也就摘下了三相寶箍。
她撩了一下自己額前秀發,挑眉道:“你是哪路宗門門下的弟子?”
李道符足下站定,兩袖自然垂下,以謙恭溫和的口氣淡然回答道:“在下是西牛賀洲一位散仙無始道君門下弟子,籍籍無名,比不得姑娘盛名遠播。”
兩人都沒有動,但場上的氣氛,已然悄悄生變。
輦駕裏,不老婆婆宣告聲再度響起:“第二場,開始吧。”
就在這邊不老婆婆宣告開始時,同一時間,台下觀戰的吳逸,也陡然之間,身形為之微微一顫。
就在當時,他聽到了來自聖尊師傅突如其來的一句提醒。
“哦,看出來了,這小子身上的道氣,是通天教主那老小子的,錯不了,是他弟子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