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道符說出那句“碧遊九轉元功”之時,他周身縈繞的青碧色玄氣,也應聲而動,本來隻是一團氣焰,此時卻漸開始沿著某些軌跡與形狀,呈現出異樣的形狀,分列數瓣,有如一朵燃燒著的青碧色蓮花。

他那一直雲淡風輕,溫和如水的麵容,此時也一頭長發掙脫束帶,飄飛而起,從兩邊麵頰處,浮現出兩道碧綠色的靈紋,有如重彩塗抹,自麵頰底越過兩眼,直入額頭鬢發裏。

“如此年紀輕輕,就練成了靈紋?而且,如此之分布,簡直前所未見……”

席客之中當然也有修道的,比如之前出言與文明天王相爭險些吵起來的黃龍宗碧雲真人,在看到李道符臉上現出如此靈紋後,再難以抑製心中震愕,驚得瞳中劇震,須發皆顫。

黃龍宗乃西牛賀洲外丹道的名宿真流,碧雲真人更是黃龍宗開山之祖,聚元境三花五氣已成,成道已近五百年,超邁塵俗,當世罕有。

碧雲真人深知,學道之人道術漸長,當九轉金丹大成邁入聚元後,會在額心處,產生一點靈紋,直到聚元境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作為修為高妙的標記。

靈紋樣式,不同宗門道法有別,產生的樣式自然也不同。

可如他遍遊兩洲,曾訪南贍部洲神霄宗,天師宗等諸多道門,所識多位宗師宿老,遍閱瀚海一般的道藏書籍,都沒有見過如此分布的靈紋樣式。

舉凡天下道門,練成靈紋的,不管如何模樣,大部分都隻在額心一點處,可碧雲真人眼前所見的這個台上的李道符,卻是極其怪異地,遍布兩頰,直延伸到額前,有如兩道青碧色重墨刷在臉上一般。

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是邪門外道?可是,碧雲真人所見,這李道符身上散發的玄氣,卻又是極其純正的大羅法脈道氣,並無妖異之象。

世間竟還有這種靈紋嗎?

比起深諳道學的其他修行者,吳逸當然也注意到了李道符產生的變化,

這靈紋他也覺得奇怪,同樣靈紋,他隻在西河天宗掌教頭頂見過,不過那很小,至多就像是一條縫,遠沒有現在這個李道符那樣顯眼。

但他更加注意的,卻是李道符說出口的那個名字。

“碧遊……九轉元功?”

吳逸腦袋裏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那麽一點點耳熟,是不是在那裏聽過類似的?

這小子在變成這副樣子以後,玄氣的流動不光變了,裏麵的質量也同樣躍升了不少,不知道那姓宋的姑娘能不能應付得來。

“碧遊九轉元功……九轉元功……嗬嗬,我想起來了,果然是通天教主能幹出來的事。”

這時候吳逸體內的聖尊師傅又突然發了話,吳逸驟然一聽,便好奇問道:“師傅,您知道?”

聖尊師傅一副戲謔的口吻道:“啊,當年我去上清天彌羅宮串門的時候,閑著翻看元始天尊的藏書,裏麵提到這老官兒多少劫以前閑著沒事給自己門下弟子傳了一門叫什麽‘九轉元功’還是‘八九玄功’的,讓弟子再往下傳,說是能幫在人間修行的年輕徒孫修行一日千裏,修成變化,肉身成聖,卻不曾想,這通天教主也給自己家弟子有樣學樣,創了一門通天自己的‘碧遊九轉元功’來,真是有意思。”

“啥,八九玄功也有?”吳逸聽到這時驚得險些將心聲從嘴裏喊出來。

“怎麽,你那邊的世界也聽過?”聖尊師傅反問道。

吳逸他總算明白,為什麽聽著耳熟了,咽了陣口水,平複心情,再問道:“是聽過,八九玄功可是號稱七十二般變化,這通天教主創下的版本也有這麽大能耐?”

他剛說完,頭頂就莫名地受了來自體內聖尊師傅無形之中敲下的一記爆栗,聖尊師傅在履真宮裏一副不屑的口氣訓道:“你那是什麽想法,才會把這玩意和七十二變混在一起?地煞數七十二變,可是無窮變化萬物自如的大神通,那八九玄功雖能通變化,但也不過隻是虛張聲勢的把戲,別說無窮變化,遇上了凡間大批人馬群起而攻,照樣應付不來,焉能與七十二變一毫羽抵擋百萬大軍相提並論?這小子眼下練的也不過隻是小成,更何況,現在道術日進,今必勝古,你若全力應戰,也未必怕了他。”

“知道了師傅。”吳逸麵具裏疼的齜牙咧嘴,又不敢去摸痛處以免讓外界看出來破綻,隻能在心裏悶聲答道。

這八九玄功在她老人家看來這麽不值錢嗎?

也是,人家都三年修成萬劫不磨之體,變化無窮還變化,哪能在乎這點把戲?

隻是,聖尊師傅雖然極瞧不上這什麽“碧遊九轉元功”,但不代表對場上宋棠音就沒有威脅。

她會怎麽應付呢?

青碧色玄氣凝成一朵蓮花,將李道符擁在中心,頭現靈紋的李道符威壓更勝,玄氣流轉驚起的流風席卷擂台,也將宋棠音額前發絲吹起。

她望著這持續高漲的青碧色玄氣,仍是未有懼色,卻也是秀眉微凝,已顯認真。

“有意思啊,我宗門裏的幾位師尊師叔伯,也沒有你這樣大的靈紋。”

她一邊說著,腳下開始挪步,銀鈴響動之下,卻是在往後退。

李道符此時在靈紋覆麵之下,俊秀白皙的臉上更添一二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詭色,隻是口氣仍舊如初般淡定:“如何,姑娘要認輸嗎?”

宋棠音退到了十幾步外,並沒有回答李道符的話,而是用眼打量了一下,此時擂台上兩人之間的距離。

腳踝上銀鈴再次響動,宋棠音足尖輕踮而起,在地麵上踏著極小步幅的跳動。

然後,站定,身子微弓,前後腳作出即將踏步邁出之勢。

她想做什麽?

李道符不明其意,但此刻“碧遊九轉元功”一經發動,也讓他成竹在胸,一心留意眼前對手舉動,並未先攻。

“呼……”

宋棠音輕開檀口,嘶聲吐氣,一雙明湖澄鏡般的眸子,映出了眼前燃燒的青碧色火蓮。

青碧色中,霎時間被一抹金光覆蓋。

天清蓮心真訣第九重!

皎白如脂踏在地麵的一雙白履,瞬時之間,將地麵壓裂出了兩道清晰的足痕。

碎石飛濺而起,她人已消失在原地。

下一個瞬間,李道符正前一方,周身簇擁的蓮花瓣狀元功玄氣,就被另一股憑空而起的橙黃之色流星正麵衝擊,卷起驚人氣浪。

一擊之下,李道符前方所護擁的那一片青碧蓮瓣,被光流衝擊成破散的氣霧,大有再往裏突入之勢。

此時,橙黃色流光之中才現出這一道攻擊的真容,宋棠音右足淩空而踢,膝蓋到腳踝,腳掌處,都覆上一層橙黃色的焰光,形如流火。

她那一副俏容中的額心處,也現出了一點橙黃色光芒的菱形圖案,這就是她的靈紋。

“這就是東勝神洲修真之地的功法?果然勢道雄強,隻是……”

李道符凜然不懼,凝指於胸,青碧色玄氣再次運轉,玄氣有如自生靈性,蓮瓣轉動,被擊散的氣霧不光散而再聚,並且還向外擴張,化守為攻,立時生出如鐵壁一般的推力,反推向宋棠音淩空擊來的腿勢。

宋棠音這一擊運使自家妙慈院獨門真訣高速衝擊之下,未能得逞,在空中變式旋身,藍裳流轉,又翻至了李道符正上方。

右足流光再起,這次卻是自上而下的以足踵錘落的重擊!

一道自天而落的橙黃色流星,在李道符頂上再次炸裂!

她要從正麵攻破李道符的碧遊九轉元功!

一青一黃激動相衝的景象,自然被吳逸盡數看在了眼底。

宋棠音那一式前衝飛踢,速度之快,令具有雲體風身的吳逸也在那一瞬悚然一驚。

在吳逸眼中,此時淩空飛踢的宋棠音,渾身玄氣激**,一頭青絲也染上了極淡的一抹紅色,靈紋顯於額間,雖是女子,卻也威容凜凜。

好家夥,果然上次見麵比賽跑步她也沒盡全力啊。

這速度之快,以吳逸初踏九轉雲體風身加持的眼力,也才勉強看清,如果以當初在寶象府而論,那麽也隻有吳逸全力加速雲體風身再以借相法觀想“雷電”之意的速度,才能比擬。

如此神速打出的重擊,勢道可想而知,這樣都沒破開那李道符的護體玄氣,有點東西。

就是這進攻的方式,在吳逸看來,這姑娘長得花容月貌地,怎麽打起架來如此凶猛,跟風卷殘雲似的?

如今他再看宋棠音,已經很難將她與原身一點模糊記憶裏那個仗義相救的背劍小女孩,重疊在一起。

妙慈院獨門真訣催動之下,宋棠音的流星一擊自頂上持續轟擊李道符的青碧色護體玄氣,從頂上一擊,身形一轉,倏忽間變為四麵八方持續不斷地以重拳揮掃,掌打,腿擊,四肢裹著橙黃之芒,一連串數十下劇烈的玄氣衝撞,引得交擊的中心點迸發出白熾而熱烈的強光,點點流火飛星,每一下都卷起熱浪層層,巨浪層疊,衝擊隻強不弱遍布石台,若無不老婆婆障壁相護,隻怕早已波及到數十丈外。

李道符在玄氣相護之下,望見宋棠音如暴風驟雨般狂湧而至,攻勢滔滔,比之百丈山洪爆發也不遑多讓,四麵八方青蓮玄氣之外一時湧來的無數炸裂之音也明確告訴了他對手的用意,她是想強攻而破。

初時他還因九轉元功在身而抱有一絲輕敵之意,但來勢攻勢愈盛,橙黃之色光流裹著拳腳衝擊之下,有如流星散雨,密集轟擊著他的守陣,且勢道之強,步步攀升,全然沒有半點消退之勢,無休無止。

李道符雖然對九轉元功信心十足,但宋棠音這個小小女子一番攻勢卻也令他屢屢刮目相看,暗自欽服。

難怪敢自稱神洲第一!這女子年紀輕輕就能如此進境,這名頭果然不假。

隻是再這樣下去,遲則恐又生變,不能再讓她再攻下去了!

一念既定,李道符靈紋上光芒微動,他兩掌起勢,頂著宋棠音猛攻的青碧色護體玄氣再次有了異動。

成固守之勢的碧遊九轉元功青碧蓮花之陣,蓮瓣在頂著持續而密集地重擊之中,又生出新的變化。

有質無形的青碧色玄氣,頂著重重浪濤般地進攻,霎時之間,竟轉守為攻,朵朵蓮瓣飛轉如輪,化作聳立的叢叢刀槍劍戟,向外飛散。

數十道青碧刃光,向外橫削豎斬,一瞬之間,四麵八方,盡向宋棠音殺到。

刃芒飛掠,與翻縱在半空橙黃色的拳腳流光一瞬之間,便已數次相擊。

青碧色元功玄氣所化氣刃銳利非常,宋棠音左攔右架,一路拳腳裹著流光,遮架擋卸,打得星火四起,數招過後,終是沒能再攻進李道符所在之處半分。

“嘖!”

宋棠音架開了又一撥刃叢圍攻後,旋身翻縱,撤回了十數丈外。

當她站定身子,重整體勢時,對手一邊的李道符,此時身立在青碧色玄氣凝就的百般兵刃簇擁叢中,單手凝訣以待,宛如立於不敗之地。

“你這護體玄氣,可攻可守,確實有些東西!”宋棠音輕吐出一口氣,隻是臉上仍是那副笑顏不改,誇讚之中,中氣仍足。

李道符單手凝聚一點靈光維持著陣型,同樣從容禮貌地誇讚道:“妙慈院門下有此弟子,又有內丹重生的奇能,難怪敢稱神洲第一,姑娘假以時日,想必定能登得大羅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