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勝神洲。
為四大部洲之一,與南贍部洲隔著一座東海,山川靈秀,為四大部洲之中,十洲三島仙山之所在。
東勝神洲不同其他三洲,除了廣大陸地之外,還有群島聳列,一如星羅密網,河海縱流其間,大大小小,共有數百座島嶼。
與其餘三洲一樣,東勝神洲既為靈秀之地,自然也有仙宗傳承。
神洲大小宗門近百,遊方散士僧道,更是不計其數。
妙慈院,就是個中名宿。
妙慈院是東勝神洲的女仙玄門,開山曆史悠久,現任掌門玉真上人,是個有道的女仙,足有八百年修為,已修至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一個元神漸成的聚元之境,已是人仙之列。
她這一代時,門下有內門七十二弟子,當中有二十四人,都是九轉境大成的女修。外門弟子更是有數百人之多。
這一日對妙慈院來說,和往日一樣是極平常不過的日子。
大清早天才剛亮,妙慈院所在的靈泉山上,早課的黃鍾之聲就會響起,外門中的基礎弟子就要依照鍾聲,早起做早課,打掃山門居室。
青萼是外門之中,兩年前才被收入妙慈院的弟子。
她年方十七,原是住在一千裏外的河畔人家,兩年多前,正遇山洪,將她一家人連同山村都淹沒了,導致孤身一人流浪。
後來在險些被山中野獸襲擊時,一位路過的妙慈院長老清柔仙子救了她。
見她孤苦無依,便將她收在了外門,當一名記名弟子。
好在青萼是個懂事的姑娘,一來是妙慈院大宗山門,道藏功法高深,二來是她資質還算可以,又潛心努力,四個月下來,總算練就了一口玄氣,初成養氣境,通過了考核,正式成為了外門弟子,記在清柔真人門下,由她徒弟九轉境第七轉的李嬋月代為教課。
這一日,在靈泉山半山腰的外院大殿做完了一個時辰的早課後,青萼按照慣例,隨眾弟子依山路,又走了一個時辰,來到了山頂,內門弟子以及師長所在的靈泉山頂,準備拜見師傅與諸位師姐,聽講道法。
靈泉山頂空闊,天清氣朗,數百名弟子聚在山頂外殿悟明殿院外,盤膝聽講。這一日剛好輪到清柔真人來講道法,李嬋月等內門弟子隨侍之下,講道論法,言語若江海不絕,兩個時辰倏忽既過,轉眼間,又到了中午。
朗日高懸,明明並不熱,但一場課聽講下來,青萼聽得入神,不覺之間卻是汗流頸項,道袍微濕。
待到講課結束,眾弟子紛紛散去,下山之時,李嬋月叫住了青萼。
“師姐有何吩咐?”青萼忙得恭敬施禮,對於師傅清柔真人和這位李師姐,她是萬分尊敬的。
李嬋月麵色和煦,溫聲笑道:“小師妹聽課看來頗有領會,玄氣運轉,才有如此出汗跡象,衣袍都濕了,也罷,隨我來,與你換一件吧。”
青萼被說得麵上一紅,忙道:“師姐過獎了,青萼所學微末,還要多多進益。”
李嬋月領著青萼,走到了山頂中的另一側,眾多間院房裏的一間大殿。
“這存放弟子衣袍的清風殿,按說非輪值弟子不能隨意進出,你且隨我進來,挑一件新的。”李嬋月掏出一張符籙,口中輕念咒訣,貼在大殿門鎖上,門鎖應聲而解。
清風殿並不是青萼第一次來,她所在的外門弟子日常穿衣用度,都出自清風殿中。隻是日常衣服發放,都有外門之中的齋長師姐負責,她也隻是偶爾輪值打掃,來過清風殿打掃一兩次。
隨李嬋月踏進殿內,偌大的殿中滿目的閣架排排,分列於前,一眼難以盡數。
李嬋月負手踱步,領著青萼,指向那一排排眾多存放衣物的格架,說道:“去吧,隨便拿一件合身的。”
青萼點頭承命,開始巡視殿上一排排衣服,妙慈院門規有令,弟子服飾大都以素淨為主,這架上一堆疊好的整齊衣物,也不外乎青,白幾種素色。
她對衣服本也並不算挑剔,走了幾步,就挑了一件還算合眼的,正要拿下,眼神一動之間,卻看見那閣架腳下的地麵上,不知為何,卻疊放著一套淡青色雲紋短衣。
嗯?
青萼覺得奇怪,眾弟子的衣服都是洗好放到閣架上的無一例外,怎麽會有這麽一套衣服,就這麽放在地上呢?閣架上也不是沒有位子,誰這麽粗心,會把衣服放地上?
她停下取衣服的手,就要去將那地上的一套衣服拿起放好。
一旁的李嬋月見了這,正要出言提醒,但也已經來不及了。
當青萼彎腰伸手,觸及那套地上的雲紋短衣時,試圖拿起時,她才終於發現,這套衣服的異常之處。
等等……
青萼發現,僅僅隻是一套衣服,自己伸手去拿,竟然覺得莫名地重,手使了些力氣,那衣服才勉強被她提起一點來,明明是絲綢樣式,青萼這一拿卻渾覺像是在那一塊沉甸甸的鐵石一般。
這衣服怎麽……這麽重?
“唉,怪我,忘了跟你說了,這是你首座師姐的特製衣服,比尋常衣服重很多,平時洗完了,就是放在地上的,不用理會就是。”
李嬋月看青萼這副使力的樣子,忙拍額頭,苦笑著上前勸住了她。
青萼自初入養氣境以來,不說是脫胎換骨,至少也是一口玄氣在體內,身輕體柔,比一般凡間幹活的女子力道還是強上不少的,但單手拿著衣服,卻是非常吃力。
幾十斤?還是幾百斤?不,可能還更重些……
“首座師姐?”
青萼收回了手,望向李嬋月。
她是知道這個稱呼的,妙慈院中,即使是她這個剛入門不久的弟子,也知道山頂內門裏,有個首座宋師姐。
這位宋師姐,在內門裏輩分雖小,年紀也輕,卻列為了門中的首座弟子。
所謂首座弟子,就是一個宗門的新秀招牌,地位僅次於掌門與幾位長老。
說起來,這個內門宋師姐,實在是很令她印象深刻。
青萼一開始入門負責打掃諸多房間時,曾被吩咐過,唯獨這位宋師姐的房間可以不必打掃。
她也有些奇怪,而當打掃時路過這位師姐的臥房中時,才發現這房中相比於其他師姐妹房間的異樣。
沒有,什麽都沒有。
沒有床榻,沒有藏櫃,沒有書架等一切本來該有的房間用具。
隻有係在兩根柱子間的一根長繩,不知道什麽用途。
簡直可以說是家徒四壁。
之後她才知道,原來這房間裏的一應家具,不是被這位師姐搬下山去押了抵賭債,就是去換了酒錢喝酒。而那些家具的用料價錢原本遠多過她換來的酒錢。
全門上下,隻她一人如此幹過。
那一根繩子,是她用來回房時睡覺用的。
自知道這位宋師姐的見聞起,也徹底顛覆了青萼入門前對於山上仙子的固有印象。
她也曾見過宋棠音這位師姐那麽一兩麵,不是在半山腰山路上見她窩在一頭山間路過的毛驢載的筐子裏,慢悠悠地倒頭喝酒,就是看她蹲在山門前吃著不知道從哪拿來的雞腿。
就坐在妙慈院門前那一尊早被打爛的永住金剛像前,吃得一張本來極美的臉上滿嘴膩油,全無顧忌。
行事出格,乖張無狀,幾乎讓青萼產生了錯覺,她是哪兒跑出來的瘋姑娘,而不是妙慈院的弟子。
看著青萼聽到後的表情,李嬋月似也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於是微微一笑,移步上前,彎著腰伸手拿向地上的那件雲紋短衣。
她畢竟是九轉境第七轉,將衣服一如平常一般拿起全不費力,向著青萼道:“我這首座師妹啊,年紀輕輕,看著不守規矩,實際上道緣深厚,不可以常理度之,就連這衣服都和其他弟子不同,看著輕,實際上超過五百斤重呢。幾位長老明令如此,說是怕她輸了,又將自家衣服拿去當了換酒錢,也隻好做成如此樣子了,這種衣服山下當鋪是絕不會收的。”
“五百斤……?”
聽到這衣服的重量時,青萼一張小臉上嚇得霎白,不由深吸了一口氣。
五百斤的衣服,還能穿在身上行走如常,這是什麽樣的人啊?——
大剝山上,太陰雲宮前,百兵大會仍在繼續。
懸空擂台上,自從吳逸使出了身外身後,打起架來,就輕鬆了不少。
剛剛那一番互拚速度的拳掌拆招,著實是讓吳逸見識到了宋棠音這個女人的可怕之處。
自修煉雲體風身以來,極少有人能跟得上自己的速度,宋棠音就算一個。
雖然他要繼續加速的話,還有借相法這一個加成,但那極耗力氣,不到緊要關頭,他還不想用。
就算如此,僅僅以雲體風身的速度來說,宋棠音能跟得上初登九轉境自己,還能進行旗鼓相當的對攻,這就已經是吳逸他修行以來前所未遇的了。
況且,不光是速度,就連拳掌招式,也是淩厲迅疾,非同小可。
吳逸自負有《金剛妙相拳》在身,理論上肉搏近戰應該不擔心會輸,但那宋棠音卻似乎專找上了他一般,特意與他近身對攻,見招拆招。
於是數個呼吸之間,吳逸奮起金剛妙相之力,拳掌諸般招式盡出,與她打了不下千招,結果吳逸雖然還有體力,但宋棠音卻更是越打興致越高,拳勢越發凶猛,那纖白臂上勢道越發強橫,完全不像是一個女子能打出來的拳頭。
終於吳逸忍不住心裏焦燥,才使出了身外身,將戰局再次分開。
而現在,兩個吳逸齊上,就是不一樣的風景了。
不過是分身法罷了。
宋棠音在看到吳逸變出來的一個分身時,起初是這麽想的。
分身法這種東西,她遊曆四方也見過一些妖精鬼魅會使,也有一些修士,使出過分開一個假身的神通。
但那歸根結底,都是障眼法而已,實戰中能有多少用處?
分身歸根結底,是本體之氣所出,一旦將玄氣分出來,本體勢必有所削弱,一分為二,看似占了優勢,實則更容易被各個擊破。
然而等到再次與兩個吳逸交起手來,宋棠音就發現,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等會?這拳路……
兩隻拳頭不分前後,從兩個方向殺到她跟前,一觸及之下,宋棠音那不知打了多少場架的拳頭上傳來的觸感就告訴了她,這拳頭很重。
兩隻拳頭齊出,將宋棠音一舉逼開時,她就發現了,這個分身身手竟然和本人一樣?
怎麽會有這麽離譜的分身法?
兩個身手力量一樣的人,和一個人的力量分成兩份,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
在吳逸與分身齊攻之下,宋棠音正是好手不敵雙拳,雙拳難敵四手,左支右架之下,她原本淩厲的攻勢,此刻終於有了退守的趨勢,強猛,速度都多出了一倍的拳腳來勢,硬是將她逼得節節後撤,十招裏都難以還擊一招,可以說隻剩招架之功。
數十招過後,一拳一腳正麵擊中了宋棠音交叉護在胸前的雙手,勢道之沉,將她打得向後倒飛,在地麵上險些摔倒,於千鈞一發之際,借力翻了兩個跟鬥,才跪地止住身形。
此刻宋棠音毫無疑問,在招式上已落了下風。
吳逸一擊得中,卻並沒有再度追擊,而是同分身都停在了原地,看著幾丈外緩緩站起的宋棠音。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微塵,麵上皓白如故,連一滴汗也沒有。
他總覺得,一番交手下來,這姑娘身上好像有哪裏不大對勁。
吳逸隱隱約約從對方身形裏,感覺到了有什麽異常,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分身術,厲害,確實厲害,我用正法明功為基,使出本門的《拂雲千變手》都沒能占了上風。”宋棠音用手在後頸處按了按,正了正筋骨爽快地讚了一句。
吳逸正待客套兩句,準備說些什麽,卻看見,宋棠音慢慢將自己的手,抓在了肩膀的衣服上。
她是要幹嘛?
看那手指攥緊的力道……
該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