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濟縣北部一片,已是火光衝天,煙雲陣陣。
即使沒有軍士疏散,其餘各個城區的老少百姓,望見了這畢生未見的龐然大物,也早就紛紛棄屋離戶,拖家帶口,在這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蔓延到南邊的大火威壓之下,開始了往城外逃離。
白蓮衣雖然不知道這個突然就冒出來的少年是什麽來頭,但她此時非常明確一件事,兵貴神速,戰端一開,必須及早占得先機,才能製住這個二十丈高的換骨夫人,避免更大傷亡。
身後不斷飛旋的地湧劍圓光不斷,她雙手起印,劍指在手,向著剛剛那換骨夫人對著遠處趙從道偏過頭的一瞬,指尖虹光暴起。
一道由白蓮衣身後圓光所聚,經臂腕再至指尖一點,暴射而出的虹光,破開了重重煙雲,如一道飛梭,直穿向換骨夫人的右腦門所在。
“紫陽神劍!”
“嘖!”
換骨夫人驟覺眼側白光暴盛,便已知是白蓮衣猛招暴施,她本來就將白蓮衣當做是目標之一,即使是被那個射箭的小子分了分神,也不會真的忽略眼前這個威脅。
劍光白虹一般瞬息便至,換骨夫人其身雖巨,但動作卻是不慢,當下麵上綠光暴起,巨手同樣撚起指訣,二十丈高的巨身前頓時生出一道拔地升騰而起的火焰之幕,恰如其分地阻斷了白蓮衣射來的紫陽劍氣。
火牆自地麵升騰而起,足有二十丈高,像是直接從地縫深處牽引而出一般,本就熱氣騰騰的火海更是添上了一抹豔色。
但換骨夫人自以為阻斷了一邊白蓮衣的劍光,同時,卻也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另一邊的情況。
遠隔半裏之外的廢墟殘瓦上,趙從道的銀彈已經拉滿。
控弦之指自然鬆開。
銀彈化作流星,射向了它所必中之地。
這一次,換骨夫人那顆巨大頭顱的左側腦門太陽穴上,流星炸裂出了一叢火海中異常絢麗的煙火。
“什……”
疑問的意識甚至都還沒有完全產生,換骨夫人的腦袋裏就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痛感所傾覆。
“啊啊啊啊啊……”
淒然駭厲的叫聲,一瞬之間充斥了道濟縣城北的一片火海。
“中了。”趙從道揚起的笑容更加自信,又摸出了一枚銀彈,馬上就要再搭上弦,從容自在,仿佛視那二十丈的大妖巨身如無物。
白蓮花一劍不中,正想再攻,陡然之間也被這一幕給驚得明眸微震。
好厲害的一箭!竟能對換骨夫人造成如此重創,道濟縣原來有此等人物嗎?
換骨夫人被這一彈炸裂射得身形險些從旁跌倒,但它畢竟身量闊大,還是站定了身子。
隻是從未有過的震驚此刻卻彌漫在她的心中。
這小子怎麽會有這等厲害?李盛那家夥的記憶裏他不隻是個流連坊間,被軍中放養的小卒嗎?
就算有些勇力,也應該隻比凡人稍強,怎麽會……
“一個一個,接二連三地都來壞我好事!”
換骨夫人想起了不久前突然橫插一刀亂入的那對紅衣女子主仆,那更是她忌憚之人,之所以要快速吸取兩千人的骸骨收為己用,其中一個原因也在於此。
可是如今這個當口,怎麽總是有意想不到的麻煩橫插一腳!
越想越怒,換骨夫人怒意衝腦,發起狠來厲聲高喝道:“我畢生大計豈能被你們幾個小輩阻攔!”
綠光在她那二十丈巨身外表上再次密密麻麻地浮現,這一次不再有準備時間,換骨夫人妖力奮發,全身的每一處光點,都迸射出了青綠色的光流。
霎時之間,換骨夫人為中心的周天三百六十度,都被如雨一般的光流充塞。
浩浩火海中,像是平地裏盛開了一朵無比巨大的煙花。
光流千道更勝利箭勁弩,所過之處,就是壘石堅壁,也被一掃而熔,在本就瘡痍滿目的大地上縱橫勾劃著毫無章法可尋的火紅畫卷。
本來趙從道第二彈已經上弦待發,但那突然不分上下,無所不至的光流飛掠而至,讓他不得不收了弓勢,奮起身法跳離足下之地。
“功虧一簣……”
趙從道足踏如飛燕渡水,即使麵對細密如雨一般的光流,依舊身法靈便,在四方所有可以著力的地方飛速借力騰挪。
隻是縱使如何躲閃騰挪,也還是在不知不覺間距離被不斷拉遠,為了不被這亂掃揮縱的光流射到,趙從道隻能越離越遠,這樣一來,他想要再射而中,難度就更加地大了。
而同樣身處於這光流密網當中,還有白蓮衣。
地湧劍光隨時護身,阻擋著四方掃射而來的光流,但每擋一下,白蓮衣的秀眉都在越發緊蹙。
這光流陣網完全沒有章法,來勢既密又極強勁,就算真使出地湧劍的半截觀音陣,也隻能一次性擋開一部分,下一波光流轉瞬之間就會襲至。
如此一來,也隻能力守不失,再想近身,反而會越發的難。
可再這樣下去,這換骨夫人無節製地肆虐,地麵這一片早已被摧殘得滿是焦痕,放眼數裏找不到一處完好之地,早晚會波及到道濟縣的另一邊城池。
白蓮衣很想破陣,但現實是,她也在劍光抵擋著無窮無盡的光流密網之中,被逼得節節後退,與換骨夫人的距離被拉得越來越遠。
吳逸遠遠看到這一幕時,也不禁在感歎,這妖怪簡直就是一個無死角的移動炮台嘛!
他並不知道換骨夫人是怎麽變成這副二十丈高的巨大模樣的,但那即使不用鳳目也能感覺到的衝天妖氣,差不多就可以讓他確認,這就是紫織所說的換骨夫人了。
吳逸此時悄然站在了道濟縣城南的一處屋頂上,看著下方人流瘋了似的往城外逃命的情景,又看到北方幾乎連天都被染紅了的一片火海,大概也能猜到也有不少人已經喪命在裏頭。
這麽大的東西得想個辦法阻止它才行。
吳逸以鳳目遠觀之下,發現這個正在瘋狂掃射當中的換骨夫人,左腦門處好像已經有了一些傷勢。
左腦門?是被誰傷到了嗎?
由於他有鳳目加持,即使遠觀,看得也分外清楚,那換骨夫人的左側腦門到天靈內丹深處,有一道深入其裏,將至未至的淺痕。
還差一下,就能徹底葬送這個妖怪。
之前已經有人先打中過了,然後才惹得那換骨夫人不分上下地開地圖炮的?
是白蓮衣嗎?
吳逸沒有發現遠處的趙從道,理所當然地就認為天上還在四處阻擋光流的白蓮衣,是傷了換骨夫人的人。
現在他也該想個法子,來接近這個無差別攻擊的大妖了。
現在吳逸距離戰陣深處,足足有十裏開外遠。
他盤算了一下,以自己目前的手段,雲體風身要想無傷穿過這千萬道光流密網,雖說未必做不到,但在那之後呢。
鳳目金光雖然是他一等一的攻擊手段,但穿透性不足。
要從左腦門直穿天靈,必須有一個穿透性極強的東西才可以。
刀?
自己離開不老婆婆那兒之前,新得的一把“大梵天王刀”倒是可以用自己的刀法,旋轉地飛出去傷敵。
但那樣還得收回來,萬一那隻妖怪反戈一擊,自己收刀的功夫,就可能遇到反擊。
時間緊迫,吳逸想著自己當下能用的手段,一不留神,盤點之間,就看到了自己身體裏藏著的一件寶物。
文始真人神弩。
百兵大會之上,他已經見識過那一箭的風采。
即使強如宋棠音這等怪物,也隻能接兩箭。
這還是最尋常不過的箭矢。
如果用神弩的話,那吳逸甚至根本不必冒險接近,在遠處一發就能命中目標。
可是,他身上拿什麽來當箭矢射出去呢?
拿自己的刀?別開玩笑了。
刀和神雷符都金貴得很,那是吳逸保命的家底,怎麽可能輕易拿出來射出去。
又不能空放……
等會……
空放……
吳逸瞬間靈機一動,他想到了一樣東西。
也許可以試著發射看看。
他利用著夜色伏在了屋頂上,將神弩取出,輕輕套在左腕上。
弩臂張開,上頭的箭槽空無一物。
吳逸的右手三指扣弦,食指輕輕貼在箭槽上,指尖輕輕聚起一團無影無形之氣。
目標,遙遙指向遠處猶在肆虐的換骨夫人。
沒錯,他想到射出的“箭矢”,是自己的“商陽劍氣”。
先射它一發試試!
光流如密網一般還在肆虐,如小丘一般高大的換骨夫人巨像,妖力如同無窮無盡一般,向四周宣泄著她的怒火。
白蓮衣即使有著地湧劍劍光相護,但幾次下來,每當她想覷準一絲縫隙,衝殺而進時,又總是被更加密集的光流逼退,不能近身。
如此一來她雖未落下風,卻也近身不能。
而此時,在地麵上被逼的更加狼狽地騰挪飛竄的趙從道,也終於以他那一雙例無虛發的眼睛,捕捉到了一瞬之機,向著他那直覺所認定的弱點,弓弦拉滿,銀彈待發。
這一發,一定能了結它!
趙從道並不知道那妖怪是什麽來頭,之所以會指著那地方射出銀彈,全是出於自己的直覺。
就和以往參加戰陣時,他相信自己能一舉直搗黃龍一樣。
他相信自己能從那裏一下了結對方,沒有理由的直覺。
還從未失手過。
趙從道足下躲開了又一下掠過大地的灼灼光流,他縱身躍起,其身穿過了兩道光流交叉的縫隙之間,尋找到了那唯一的絕佳射擊機會。
發射!
就在換骨夫人全身光流形如密網一般,揮縱八方之時,雲幕被一道白光突如其來地劃開了。
那二十丈的巨身上的左側頭顱像是遭受到了極猛烈地撞擊一般,陡然一陣劇顫,紛飛而出的雪白碎屑,才開始提醒著所見到這一幕的人,它已被某種東西而貫穿。
趙從道睜大了眼睛,他手上的銀彈仍在弦中。
“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