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從千戶所精挑細選的銳卒,在換骨夫人一揮手之間,就被施展了“點將台之毒”。
然後就在趙從道的眼前,無一幸免地,發生了爆炸。
中了“點將台”之毒熊五山一人爆炸,就已經險些釀成波及方圓十丈的慘劇,若非趙從道將人扔上半空,客棧周圍恐怕都要遭殃。
而現在,足足兩千人都在換骨夫人的這一拂之間中了“點將台”之毒,如果他們都在同時藥性爆發,會怎麽樣?
趙從道不敢想,也來不及想,因為爆炸所生的熾熱白光,已經將他眼前整片視線塞滿。
一輪紅日在地平線上的道濟縣升起,以吞噬一切的無邊氣勢,正要向四周所及之處不斷擴張,屋閣樓宇,亭台院落,一入白光之中,轉瞬就被吞噬殆盡。
道濟縣不過二三十裏大小,那一輪紅日驟起之時的第一瞬間,已經吞噬了城北一角,並且還在以肉眼可見之速瘋狂擴大。
如果沒人阻止,這場爆炸會把整個道濟縣變成一片火海也不難預見。
千萬生靈,頃刻之間就要淪為火中枯骨。
“半截觀音陣!”
長空裏一道金光從天而落,就在焰光即將以摧枯拉朽之勢波及更大範圍時,自半空化作一個巨大的金色蓮花陣圖,向著李家大院突然而發的爆炸罩了下去。
具有吞噬一切威能的那一輪紅日焰光仍是無比耀眼,但終於是沒能擴展到足以傾覆整座縣城的地步,在地麵上燃就了一個闊達十裏的巨大火球之後,終於煙雲漸盛,威力消弭。
半空之中,白蓮衣挺著地湧劍,望著下方陣圖所覆之內一片火海,額間層層珠汗微滲,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還來得及。
半截觀音陣的陣圖在她全力施為之下,雖不能完全將這股傾覆全城的爆炸消解,但也好歹將它限製在了一定範圍之內。
一來是因為白蓮衣修為已經今非昔比,體內有師傅遺下的神燈相助,修為回複極快;二來則是這兩千軍士雖眾,但畢竟剛被下毒就已經被操控著爆炸,毒性未及更深,所以即使聚在一起爆炸,真實威力也沒有強到完全無法阻擋的地步。
隻是這十裏方圓內的無辜之人,白蓮衣終究是力不能及,無法挽救。她攥緊劍柄,眉泛寒霜,看著此時同樣飄升於空的一具碧玉骷髏。
“換骨夫人,你竟敢!”
換骨夫人即淒然詭異的笑聲之下,那一身碧玉骷髏此時泛著幽幽綠光:“嗬嗬嗬嗬,這兩千人的骨頭,我就都收下了。”
綠光攢動之下,地上一片火海殘垣裏,有無數枯骨從中悠悠升起,越來越多,竟有成千架骷髏,都圍繞在換骨夫人周身當空。
她骷髏頭中嘎嘎邪笑:“這二千具施毒後爆炸的骨架,正好作為老身的養分,小姑娘,本來不必做到如此的,但你這副身子我看上了,正是換骨的好材料,為此就必須有足夠的元氣補充,可以說,是你害了他們。”
白蓮衣此時全力以赴之下發如雪瀑,怒道:“滿嘴歪理,今日我非殺了你不可!”
地湧劍寒光暴漲,如白虹經天,衝射而向換骨夫人。
換骨夫人獰笑淹沒在暴漲而起的枯骨堆中,無數隻骨架形成了一堵從四麵八方包覆自身的高牆,擋住了劍光激射,同時也預示著她更進一步的進化。
無數帶著怨厲之氣的無名枯骨,在換骨夫人周圍包覆糾纏,幾乎沒有給白蓮衣太多的攻擊機會,就漸漸聚合凝結,以碧玉骷髏為骨架,外在集結的骷髏為皮肉,形成了一座二十丈高的白玉人形之像。
即使白蓮衣見過不少妖魔邪祟,如此之大的身形驟現也還是令她微微一怔。
“這是……”
兩千枯骨凝就的巨大人身,卻並沒有像初始聚集的骷髏本身一樣粗礪不堪,而是仿佛精雕細琢,渾身各處線條優美,容貌寧靜優雅,衣裳飄帶無所不備,真如一尊淩空而現的神仙玉像。
但白蓮衣知道,這白色巨像之下藏著的是何等醜陋殘忍的一隻妖魔邪祟。
而且,這一變之後,就連妖氣都增長了不知多少。
白蓮衣心中自忖,就算這換骨夫人變成如此模樣,隻它單單一人,倒也未必不能應付。隻是她那一手無端爆炸的手段,全無預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突發,才要尤其小心。
換骨夫人那陰惻惻的聲音自白玉像中幽幽傳出:“這模樣雖非我當年全盛,但要對付你,也足夠了。”
白蓮衣玉容淡淡道:“好漢不提當年勇,模樣再大,也隻是多個靶子罷了。”
地湧劍劍光暴漲,離了白蓮衣手中飛繞盤旋,當空舞出圈圈虹光,虹光自白蓮衣身後不斷延伸擴大,其身衣袂飛飄,宛如神女之光,照耀半空,已是蓄勢待發之境,一時之間虹光之盛,竟與換骨夫人巨身的一半相仿,遙相對峙。
白蓮衣全無保留,已做好了全力相拚的準備。
換骨夫人巨身之中,兩隻玉麵長眼也泛起了厲光:“很好,你這身子,我要定了!”
二十丈巨身上,頓時浮現出無數道大小不一的幽綠光斑,全身四麵八方,無處不在。
白蓮衣凝眉一望,便已知道,這是攻擊即將驟發的前兆。
如果她猜的沒錯,這一下恐怕會有成千上萬道攻擊一齊射出來。
她頓時心中閃過了一絲不妙的預感,倏然下望不遠處火海之外,還未受爆炸波及的道濟縣眾多屋房街巷之地。
這麽一來,這一片地方豈不是都要……
白蓮衣明白,以她的術法,是沒辦法將這即將爆發的無數道能量,從四麵八方盡數接下的。
換骨夫人縱聲狂笑道:“哈哈哈哈……大敵當前還四下張望,找死!”
她巨身之上那無數密密麻麻的光點越發光亮,幾乎就要將如雨般的瀑流能量傾灑而出。
刷!
就在白蓮衣憂慮,換骨夫人正要向著四周大地傾瀉妖力之時,一聲不合時宜的風聲烈響,在換骨夫人那二十丈巨身的腦門上,炸開了一小叢白玉散作的雪花。
“什麽?”
突如其來的一下,不光白蓮衣詫異,換骨夫人同樣大為吃驚,腦門太陽穴上突然炸開的一擊,直接讓她的巨身也為之晃動了兩下。
“什麽人!”
腦門受擊過後,傷痕露出了一個極其細小的孔洞,帶著淡淡殘煙,換骨夫人這一下雖未有大礙,卻也震驚得無以複加,一張碩大玉麵登時厲聲尖叫道。
“好硬的頭啊。”
發射之人,就站在火焰繚繞未息的一片廢瓦殘垣上,高高執弓,遙指著遠處那換骨夫人的巨大身軀。
盡管一身盔甲盡都碎得不成樣子,衣著也破破爛爛,滿是灰塵,但其人依舊不掩其卓然獨立的凜然風姿。
那一雙藏在弓弦後的眼睛,更是宛如穹天飛翔的丹鳳與獵鷹,隱隱透著絕不失手的自信從容。
正是小旗趙從道。
白蓮衣首先就感到相當詫異:“這裏還有人沒死?”
而換骨夫人在目睹了來射之人的真麵目後,更是聲量驟然高亢,驚叫道:“怎麽可能?那場爆炸居然沒炸死你?你是何方神聖!”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小爺我出了名的命大。”
趙從道此時弓弦之上捏著的,已不是箭矢,他的箭囊早就因為爆炸而燒得焦黑,箭矢不堪其用,剛剛射出去的,那已是最後一根。
現在指間捏在弓弦之上的,是一粒不過兩個指頭大小的銀色彈丸。
他弓拉滿月,目中映照出的,除了銀彈所必中之目標外,再無他物。
“金弓在老家沒帶來,隻帶了這些,很久沒用了,金貴的很,老妖怪,再吃我一彈!”
……
……
月華下的山洞裏。
吳逸牙齒間還殘留著那一絲血的腥甜未褪。
他在差點就要心猿放縱,將大梵天王刀猛然壓落的極危一瞬間,終於還是停了下來,沒有完成這最後一步。
他第一次主動在非絕境的情況下,念動了烏巢禪師所教的《心經》,又咬破了嘴皮子,這才讓心緒平複,玄氣定下。
吳逸身下的紫織,此刻麵色更是煞白,眉宇間雨露未消,驚色猶在。
“紫織……我……”吳逸移開了手上的短刀,那頸項間的肌膚已現出一道刺眼的紅。
他還沒說出更多的話,肩膀就已經感受到了一陣刺痛。
紫織猛地撲了上來,銀牙死死地咬上了吳逸的右肩所在。
驟然間的刺痛,讓吳逸本能地想要推開她,但他體內的玄氣自然生起的防禦比他的心念動的更快,紫織的唇齒才正要用力緊咬,九顆內丹一齊鳴動之下,她縱然是三花聚的盤絲七仙姑之一,牙齒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咬進去半分。
啃咬的聲音中間,還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嗚咽與低泣聲。
吳逸肩頭上的痛感並不重,隻剩下少女的瘋狂撕咬與嗚咽。
發展到這個地步實在不是他的本意,他本來還想著能和紅綃那幾位還沒見過麵的妹妹好好溝通一下,壓著她也隻是為了限製行動,結果卻成了這個樣子。
雖然究其原因,是紫織幾次三番的下毒,最終引起吳逸玄氣反噬,但現在這個樣子,吳逸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由於聽到之前她說換骨夫人真身就在道濟縣,為了防止有什麽變故,也為了看看白蓮衣的狀況,吳逸現在也沒了繼續再跟紫織繼續糾纏的心思,他猛運雲體風身,將身一閃,就離開到了丈許之外,站在月光之下,歎道:“我現在要回去了,你如果要來找我算賬,等收拾了換骨夫人,我隨時奉陪。”
他袖裏戒刀變回了扇子,足下運勁,就要運起雲體風身趕路。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