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仙劍一揮,紫紅色劍光在大地上掠出了一道直延伸出數十裏長的大裂穀,將農田原野一分而裂。

被分身在緊急之刻推開了的素綾與白蓮衣,分列於裂穀上空兩旁,都錯愕地看著劍光所向之處。

吳逸的兩個身外身在完成了任務之後,也化作了清氣消失在二女麵前。

“他……”白蓮衣瞳中劇顫,一頭白發下的麗容頓時更顯煞白。

不過一瞬,她那一雙美眸裏就戾氣充溢,轉眸而向那金睛鬼王。

“我絕不會放過你!”白蓮衣殺意盈滿周身,直接以地湧劍高舉向天,一手掐訣念咒,在悲怒驅使之下,舉在胸前的纖指也猶自輕顫難抑。

怒發衝冠,白蓮衣豁盡了全身修為,在空中步踏罡鬥,念動了拘神之咒。

拘神,本質上就是修道者向天地諸神借力的一種術法,當修道者麵對過於強大而自身修為無法抗禦的妖鬼邪魔時,就可以使用拘神一類的咒法,役使山川諸神,天兵天將,作為自己關鍵時刻的救命後盾。

白蓮衣雖然悲極怒極,但也不會傻到自己一個人衝上去白白送命,她動用了自己所學以來的最高咒法“大威鎮魔兵咒”,召喚出她所能拘來的一切神祇,來為吳逸報仇。

而為了回應她的期待,金睛鬼王腳下的一片大地開始冒出白光,周圍雲氣也漸漸匯聚。

隻見得地麵上白光之中,一排排兵馬刀槍,裹著幽冥而來的森森鬼氣,整齊步出。它們各個狼頭虎目,赤發獠牙,雖是身形高矮不一,卻都頂盔摜甲,軍容肅殺。

排頭一位戴著金盔的鬼將怒聲喝道:“何方妖孽!竟敢於灌州福地逞凶,我等乃灌州城隍轄下三千鬼兵,應召前來降你!”

金睛鬼王手持絕仙劍公然不懼,他,或者說體內的絕劍使,完全沒打算跟這幫地上鬼仙多廢話。

他的目標,就在剛剛因為他那一劍過去,已經紫氣狂湧,感知到他這麽一個鬼王存在的灌州城池。

一劍就已經有如此反應,那麽……

絕仙劍在手,金睛鬼王百丈之軀更是奮起勇力,大踏前一步,準備蓄力揮劍。

這一回直接對準了灌州城的方向。

紫紅色的劍身上光芒又起,還在地上的三千鬼將頭頂上的天空也霎時染上了妖異之色。

比第一劍時動靜更大。

“殺!”

鬼將麵對著身形遠大於他們的這隻巨魔,全無懼色,鬼旗高舉之下,無數纏繞著幽火的火箭火刃,火龍火馬,直以不下於百萬大軍之勢,湧向正準備揮出更強一劍的金睛鬼王,白蓮衣則是淩空居於後方,也借著這拘神之力,地湧劍劍氣狂流。

素綾眉間緊蹙,她在見到吳逸在自己眼前被那一抹邪厲劍光抹去身影的時候,心中同樣陡然一陣莫名的刺痛感。

那就像是一根直入心肺最深處的針,她不確定那是她大姐的,還是她的。

但眼下戰局瞬息萬變,容不得她想那麽多。

金睛鬼王的下一劍沒有如上次一般立即而出,但她知道,這代表著下一劍威力將會更大。

這拘神法擋不住它。

白蓮衣所使的咒訣,素綾熟閱各類道藏典籍,自然也知道。

這三千鬼兵鬼將,如果是對付不是太厲害的大妖王,那當然是夠了。

可這個金睛鬼王,邪異的不同尋常。

尤其是那把紫紅色的劍,素綾從來沒見過有什麽神兵,能同時具備廣博浩大的道家之氣和宛如自深淵而來吞噬一切的邪厲之氣。

這若放在不老婆婆的庫藏裏恐怕也是數一數二的至寶。

絕不能讓它揮出下一劍!

就在素綾才冒出這個想法時,身後遠處一陣別樣轟雷之響,以先她一步,率先傳向了遠離灌州城池不到八十裏的金睛鬼王。

亂雲聳動的灌州城池之中,一道金光直越過漫漫田野,如同天降譴罰,白日霹靂,精準地殺向了正要揮劍的金睛鬼王。

灌州城發動了針對它這個邪魔的反擊。

“來的好!”

金睛鬼王一貫的鬼吼聲,也因為灌州城裏迸發的這倒金光,心緒澎湃,喊出之聲從鬼吼變作了粗啞之極的人言。

正合我意!

絕仙劍劍氣翻湧,迎著那道正大金光猛然揮出了決雲裂地的第二劍!

橫斷天地的霹靂再臨,與金光當頭激撞,霎時之間,無論三千鬼將,還是白蓮衣,甚至是素綾,都不由自主地被這比白晝當空之日更加強烈的熾光所驚得閉上了眼睛。

仿佛一輪烈日在灌州城外的田野上升起。

……

……

在聽到了那陣聲音後,吳逸的意識對周邊的感知,終於更清晰了一些。

他沒有第一時間望向來聲之處,而是先悄悄感受了一下自己現在身體四肢的狀況。

嗯,手腳運力都沒有太大的阻礙,倒是他感覺到了自己現在身上好像壓著好幾塊梁木和一堆殘瓦。

從瓦礫數量判斷,這房子應當不小。

當吳逸轉過頭望向剛剛聲音來處時,眼睛一到,他卻怔住了。

“是你?”同樣的話,由吳逸嘴裏再說了一遍。

由於吳逸被砸飛之勢過於巨大,將這一座屋房都砸塌了大半,屋瓦紛紛錯落而下,不光壓著落下的吳逸,也壓在了當時還在房中的另一個人身上。

“符淩昭?”吳逸驚得叫出了聲。

他沒想到,陰差陽錯地,自己竟然落在了符淩昭養病的屋子裏。

而且更加意外的是,現在符淩昭也和他一樣,被壓在了一堆梁柱與屋瓦之下。

她此刻一頭散發,不著冠帶,夾在一堆瓦礫木石裏露出的半個身子也是男子居家常穿的窄袖素服。

看樣子是太倉促沒能跑出來。

吳逸掙脫壓在自己身上的石塊梁柱輕而易舉,一下子就站起了身子,整件屋房都已是一片狼藉,房門方向也似乎都被壘石瓦礫所阻。

他走近符淩昭被壓之處,才發現她的氣色比自己想的要好些,即使被那斷梁殘柱壓著,臉上沾了灰塵,說話的樣子也不掩其中氣未衰。

也就是她體內有些根基,如果是一般人,估計不死也已經重傷了。

“外頭出了什麽事了?”符淩昭第一時間,就是向他問道。

吳逸慢慢地將她身上壓著的梁柱和石塊都拿開,一邊說著:“城外來了個跟山一樣大的大妖怪,我和他打打不過,就被打飛到城裏來了,沒想到竟然落在了你這兒,對不住啊。”

他的力氣搬動這些輕而易舉,都盡數搬開後,正要順勢將符淩昭扶起來。

“不勞了。”符淩昭沒有選擇搭住他的手,而是自己銀牙輕咬,慢慢爬起了身子。

吳逸看她此時一身素服,沒有了頂冠玉帶,幾乎一身上下就剩一身睡覺的裏衣,難以盡數掩飾她作為女子的身段窈窕,不禁想起了白蓮衣之前救她時的反應。

她現在這個樣子,難道在外人眼裏看也是男的嗎?

符淩昭才站起身喘了幾口氣,就看見了吳逸頗有興趣的目光,一張沾了塵灰的秀氣麵上皺眉道:“怎麽了嗎?”

吳逸眼光移向別處,隨口應付了一句:“哦,我是看你中毒剛好,被壓了身子骨還跟沒事人一樣,稀奇得很。”

符淩昭笑道:“一點修行的底子罷了,比不得吳兄你,那日相救之恩,還沒來得及道謝呢。”

她正說著,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看了自己雙手一眼,立刻臉色瞬變,眸巡四方,在一處殘垣下,才找到了太阿劍。

她快步近前,抽出太阿劍執拿在手,才微微緩了一口氣。

吳逸自然看到了這一幕,這把劍對她來說看來真的是意義非凡。

難道真有幫她遮掩女兒身的作用?

這時,被砸塌了半座的屋房門口處,堆壘的石塊也被猛力一推而開。

“公子!”破開屋房的是符淩昭的幾個手下趙大傷等人。

符淩昭太阿劍在手,臉上立刻多了幾分嚴峻之色,快步出了房門,急問道:“現在外頭到底是什麽情況?”

破門八箭之首的趙大傷同樣也急稟道:“現在康將軍率出去的大軍還沒有消息,有隻怪物已經殺到城外幾十裏了,大祭場上,那……那……”

說到後半,趙大傷像是一副詞窮之相,忙抬手一指,指向北邊重重宮牆外,真君廟的方向。

他所指向之處,不光是符淩昭在看到的一瞬愣住了,就連吳逸也怔住了當場。

亂雲狂卷的真君廟上空,騰騰雷氣隱現不定之中,一團金光,高懸於天。

金光裏頭一道如洪流般的光柱,劃破長空,所射出的軌跡在遠處觀望的符淩昭以及吳逸看來,宛如天邊都被裁成了兩截。

“真君廟真的開始顯聖禦敵了?是二郎真君?”符淩昭那一雙澄然瞳中映照著這數百年未遇的奇景,喃喃道。

而吳逸沒有話說。

他自見到那一團光的一瞬,鳳目就自然而然動了。

怎麽說呢?

吳逸初來灌州城時並不是沒想過,那真君廟頂上紫氣當妖怪來臨之時,會以什麽樣的方式禦敵。

可能是天降雷劈,也可能是像玄武大陣一樣,浩浩****直接二郎真君帶著梅山六兄弟下臨。

但這團金光裏出現的模樣,還是令他有些出乎意料。

那是……

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