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您知道涇河龍王嗎?”
“知道啊,八河都總管,司雨大龍神嘛,比四海龍王的職階差那麽一些,算算這代龍王我似乎還見過,怎麽突然問這個?”
吳逸看著眼前這幾個分水而出的字麵意義上的蝦兵蟹將,這兒又是在涇河岸上,聽到了涇河龍王這麽大的名頭,看過西遊記的他難免有所聯想,於是幹脆就問了起來:“沒什麽,就是突然有些好奇,您老人家見過涇河龍王?”
“當然,何止見過,當年我還在淮水當妖怪那會兒,沒少拿他這條黃泥鰍耍樂。”
“哦豁,涇河龍王按理來說應該在涇河,怎麽會在淮水?能說說嗎?”
“嘖嘖嘖,誰也不是一生下來就是涇河龍王的,當年他還是一條小黃龍,論輩分,還是西海龍王的外甥,現在呢,我估計是接他死去的老爹任當了涇河龍王。”聖尊師傅回答的口氣依舊滿不在乎。
“等會,小黃龍?”吳逸一聽這個回答,心裏瞬間一個激靈,想到了一個猜想,不禁抱著試探的心思又問了一句,“您老人家說的,小黃龍,是不是涇河龍王九個兒子裏的第一個兒子?”
這回輪到履真宮裏的聖尊師傅吃了一驚,在那清濁世界的宮闕簷角上啃著瓜果笑道:“喲,你這不是清楚得很嘛!”
還真蒙對了可還行!
吳逸這回明白了,這個魚頭將軍口中所謂的涇河黃龍王,就是涇河龍王的九子之一,小黃龍。
在他前世所知的西遊記故事裏,黑水河一難提了一嘴,說是涇河龍王九子各個不同,小黃龍鎮守淮水,小驪龍鎮守濟瀆,沒想到,此時裏,又遇見了一個類似的設定。
就是不知道這兒的涇河老龍王是不是當年也被砍了頭呢……
“對了,那這什麽八太子又是誰?”他又接著問道。
“我又不是他水府丞相,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怎麽知道?”聖尊師傅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
吳逸在這邊思維發散,而不遠處被黃須魚將軍帶人找上門的趙從道,也看了一下那手下兩人高的大魚。笑道:“你說這魚是你們龍王太子的?有什麽證據?”
黃須魚將紅纓槍往前一指,尖聲道:“那魚腹上有我水府金印,你一望便知!”
趙從道如他所說,踮起腳隻輕輕一抬,便將地上的魚身翻了個麵,露出了魚腹,果然真有一個半掌大小的金印。
“完了。”
趙從道兩眼怔住了,他隻顧在水下遊潛,見得一條大魚在水中遊**,見獵心喜,就潛追而上,對著魚身就是一記水下雙飛腳,將那條大魚當場踹上了岸,水下那種視角,他根本沒法看清魚腹上有沒有什麽金印。
這下趙從道臉上也變得多了三分尷尬,他摸著後腦勺嘿嘿笑道:“沒看到,著實對不住,要怨就怨它跑得太遠了,接好了。”
他彎腰抓起那條大魚的尾鰭,運力對著涇河水麵將身一甩,兩人高數百斤重的大魚,就這麽被他一扔向了那出水的幾位魚頭將領所在。
趙從道這奮臂一扔,大魚是落在了水中扔回去了,但那些水族兵將卻仍沒有罷休的意思。
黃須魚兩根長須顫動,叫道:“你殺我水府愛寵,哪能如此善罷甘休?”
旁觀的吳逸見到此處,心中不禁暗想,這展開該不會是要打起來吧?
趙從道還了魚屍首,已經準備轉身就走,這時聽見這幾個魚將蝦兵發話,本就覺得晦氣的表情更添上了三分不悅:“那依閣下看怎麽辦?賠多少?”
黃須魚將軍叫道:“這事該當由我們水府大王發落,你且跟著我下水府龍宮覲見大王,自有賠償處置。”
趙從道聽罷,“哦”了一聲,就頭也不回,徑直走得離涇河岸邊越發遠了,完全沒把他的話當回事。
老子腦子進水了才會跟你們下水。
“喂!你這凡人到底聽沒聽到我說的話?”黃須魚大將見他反而徑自走了,不禁大為驚異。
涇河水府雖不如四海龍神,但也是玉帝所封天下正神所屬,麾下兵將也不同凡俗,他這凡人竟然見了後沒有半點該有的敬畏之情。
趙從道連走了七八步,聽得身後叫嚷,才不耐煩地回頭叫道:“就一條魚,要賠多少大可以現在就說,我讓人賠你們銀子就是。要讓我下水,那是萬萬不能。”
說罷,就真的再不理會,邁開了步子,大搖大擺地漸走而遠。
“你!”
黃須魚大將哪裏見過此等無禮的凡人,正待號令左右發作。
可就在此時,涇河水麵上又是一陣激**翻波,分開波浪,又行出一個玉帶青色官袍,頂冠鑲珠的人來,
不,更準確的說,那也是一條魚。
那身著官袍的人身脖子上,卻是頂著一個鱖魚頭,兩顆魚目骨溜溜轉動,以吳逸這個人類角度觀看,屬實是有些挑戰審美極限的勢頭。
那鱖魚模樣的官員出聲阻止了正打算揮兵強來的黃須魚等一幹兵將:“水府當下正值要緊之時,怎麽容得你在這胡鬧?”
黃須魚大將見得來人,態度也馬上恭敬了幾分,拱手道:“可是鱖軍師,這是蜃龍八太子的……”
鱖軍師魚眼冒出厲光,擺袖打斷了他的話:“涇河最近河底暗流不斷,反常得很,那魚兒歸根結底是你們疏於看管,這才讓它遊離水府,葬身岸上,這人明顯身姿不凡,你們還想為難與人,是想重蹈當年覆轍嗎?”
“這……”
黃須魚大將登時噤聲,沒了反駁之語,原本一腔惱怒這會兒也是冷靜了下來。
確實,涇河千多年前,就曾因為小瞧了凡人,而導致了一場天大的傾覆之災。
而再看那趙從道已然走遠,黃須魚大將是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正鬱結憤憤之間,他一雙魚眼,也看到了之前一直站在趙從道身旁的一對男女身上。
他們是同夥嗎?
而鱖軍師自然也看到了吳逸與素綾,他踏波渡水,浮到淺岸處,高聲道:“二位,剛剛是我涇河水族無禮,還望莫要計較!”
吳逸這番遇見趙從道隻是碰巧,雖然兩人認識吧,但要說趙從道炸魚這行動本身,卻與他扯不上關係,如今卻被誤會成了同夥,他與素綾對視了一眼,也是哭笑不得。
吳逸隻好說道:“誤會了,我們與他雖然相識,但剛剛發生之事,也隻是旁觀,並未參與。”
趙從道既走,而鱖軍師也阻止了一場可能爆發的爭端,也帶著那一幹水族將領,盡都撤回了涇河水中。
水麵波浪複歸於靜。
吳逸看夠了熱鬧,這下也沒了事,就準備往回走,剛一轉身,就看見素綾卻仍在原地,未有動身。
“怎麽了?”吳逸停住了問道。
素綾望著涇河此時已經波瀾漸息的水麵,秀眉輕凝而起,道:“你有沒有覺得這涇河有些異常?”
異常?
吳逸轉眼看向那一片廣大的涇河水麵,除了橫波微浪,鳳目也沒有其他反應,不像有妖邪之氣的樣子,搖頭道:“看不出來,這河水不像是有妖怪的樣子啊。”
素綾道:“不是妖怪,是這涇河的流向,我曾經讀過水文書,也識得一些天下河川的河水流動,這涇河流動的方向,感覺確有異常,異常到反而不像是涇河了……”
“哦?”吳逸不通水文,自然也看不到這涇河流動有什麽異象,素綾這麽說,他也隻能看著河麵幹瞪眼。
素綾望了河麵小半會兒,沉思無果之下,忽而對吳逸道:“我打算下涇河一趟,看看這裏頭有何魔障,你要跟來麽?”
吳逸聽她這麽一說,也道:“你覺得涇河裏藏著妖魔?”
素綾歎道:“不知道,隻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總覺得這涇河流動不像涇河,與另一條河倒有些相似,那涇河兵將所言,那條大魚原是水府所屬,結果不知怎麽地就遊到了淺水之地被趙從道捉了,也許有些關聯,下水一趟說不定能有發現。”
吳逸摸了一把衣領裏貼著的紅魚玉墜,他現在要是下水的話,應該也能下吧。
素綾攥著拳,輕撚著避水訣,一道透明之障在她周身浮現,將全身包裹,她沒有任何猶豫,就身飄縱去,投向涇河水中。
她避水訣遠未煉至大成,但要做到簡單的分浪入水,還是沒問題的。隻見她人一入水,涇河水麵之上便分開一道小缺口,就這麽竄了進去。
吳逸還沒試過入水,但想著這既然是萬鏡樓主給的寶物,應該有用。
他不知道涇河下方有什麽,也不能看著素綾單槍匹馬的就進去,於是也依照著素綾投水的路線,縱身跳了進去。
果然,紅魚墜一近水火,則自生效用,吳逸身下水麵也分開波浪,讓他身不沾水地跳了進去。
一進涇河水下,吳逸處在紅魚罩中,沒有了周圍水壓,將水下風光一覽無餘,藍幕如天穹蓋頂,礁石間有大小遊魚穿縱,自有別樣風光。
他很容易就看到了素綾穿行去前的身影,當下縱身追上。
素綾此時在水下時刻都以單手維持著避水訣,見吳逸從旁輕易竄上,同樣身覆著一層護罩,不禁莞爾道:“你倒是閑適,有萬鏡樓主眷顧,得了這墜子相護不懼水火,下水省了撚訣的工夫。”
吳逸在水中穿行,以一種平躺著的奇怪姿勢,隨著素綾身側並行,他對這個便宜也有同感,尤其是見到了素綾在水中一直維持著指間靈光之後。
避水訣,避水訣,要下水就要一直捏著指訣,這樣隻能用一隻手來打架,確實諸多不便。
兩道身影越潛越深,周圍河水處的光源也漸漸趨於微弱,吳逸雖然還看不到什麽妖氣,但四下越來越黑的環境也不免讓他已經開始提高了警惕。
而行到深處時,素綾在黑暗中的表情,也開始凝重之色漸增。
“這流向果然不一樣……”
吳逸察覺到她身形變緩,於是也停了下來,問道:“有頭緒了?”
素綾在避水訣之中調整了一下呼吸,才沉聲應道:“這河水流向,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你我都見過的。”
“啊?”吳逸不解。
“這四周越發明顯的暗流,越來越像陰陽兩界之間的渭河,而不是涇河了,陰間也不知道出了什麽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