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河水晶宮。

回到了水府的涇河龍王,直接穿過了數重宮殿,直抵水晶宮裏。

“鱖軍師,擬一封書信,傳於西海以及江淮河濟四瀆,備言此次涇河之變,讓他們請助一臂之力,搜捕妖人靈虛子。”

“屬下遵命。”

涇河龍王一回到宮中,就雷厲風行地將號令頒布左右,令軍師擬文傳書,傳布江河湖海,而他自己,則徑回寢宮之中。

屏退了左右,正值無人之時,涇河龍王在寢宮之中,將琉璃帳底下的一座雪色貝殼輕輕取出。

指起靈光,貝殼縫露銀光,在涇河龍王術訣之下緩緩而開,裏頭藏著的卻是空空如也。

隻是在那貝殼內的空間裏,留有一塊微微凹陷下去的長方紅印子,顯示著這裏頭曾經放過東西。

涇河龍王望著已經空出來的貝殼,良久,終於微微抬頭,仰天而望,輕歎道:“唉……娘娘,你放在這兒的書,小王終於還是送出去了。”

……

……

“邵康節……皇極經世書……”

直到上了車,吳逸還在念叨著這兩個名字,他對這兩個名字,似乎有些朦朦朧朧的印象,總覺得自己在哪兒是不是看過。

涇河龍王給的那三本書,吳逸並沒有立即打開來看,而是按照師傅的吩咐,把他藏在了體內清濁世界裏,然後返回了車駕隊伍之中。

“那位先生和你說了什麽?”紅綃理所當然地就朝吳逸問了起來。

吳逸暫時想不出頭緒來,就將這點念頭拋諸腦後,笑道:“你猜猜這位先生是何許人也?”

紅綃搖頭:“我用望氣術觀察此人,也隻看得出來這人瑞氣盈滿,卻看不出來曆師承,深不可測。”

吳逸歎道:“我和談話才知道,這人不是別人,就是那涇河龍王。”

他將涇河龍王向他打聽靈虛子的事情一並說了,當然龍王贈書的事情,是依照師傅的吩咐並沒有說出去,雖然他還不知道那三部書究竟有什麽奧妙,但光看那縈繞之光,想來也不是凡物。

很快,前頭浩浩****的朝貢使團大隊,也正式開始啟程,開進出了長安城門,一路向東而出發,再次踏上了前往京城的旅程。

經過此次一戰,原本被降職到了騎兵隊騎兵的趙從道,一下子擢升為了千總,統領著一支勁旅護衛使團周圍。

不過盡管如此,趙從道卻依然還是我行我素,仍是穿著一身騎兵卒通用的袍甲,與周圍一眾軍兵一道驅馬馳行,完全沒有半點升了官的自覺。

吳逸透過簾幕看到了時不時就驅著馬閑步悠哉的趙從道,見他升了官,身體也脫胎換骨卻還是依然故我,不禁打趣道:“我瞧這位趙兄弟啊,這官兒怕是當不久的。”

他話本來隻是同車內紅綃一說,結果這時碰巧趙從道自被郭申點透,脫胎換骨之後,也變得耳聰目明,感知遠勝從前,這話隔著好幾丈還是入了他的耳朵。

“知我者,禦馬郎也,我也是這麽想的!”趙從道哈哈哈一聲,朝吳逸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當事人都這麽說了,吳逸也隻得啞然失笑:“趙兄,我之前也聽說過,你軍職總是升了降降了升,素聞灌州治軍嚴明,你如今做了千總,就不怕康將軍哪天急了把你貶出軍營?”

說實話,像趙從道這樣進了軍中還罔顧軍容軍紀,懶懶散散的異類,吳逸覺得確實罕見。

軍中素質不一,有人懶散有人勤奮再正常通常來說,這種人容易淪為軍中的害群之馬與蟲豸。不過,像趙從道這樣,既散漫遊**,卻又偏偏弓馬超群,勇冠三軍的,那可真的是少之又少,萬中難有其一了。

再者就算真的有,以灌州治軍之嚴,恐怕也很難像趙從道這樣屢犯軍規,屢教不改,卻還能安然待在軍中。

所以吳逸到現在還是很好奇,這小子究竟有多大的背景,才能讓昭武王和康伯武能忍住不開了他。

趙靈芙是他妹妹,可看她也看不出來背後是什麽顯赫的家世。

總不可能是皇親國戚吧,吳逸對於本朝聖上姓什麽還是知道的,又不姓趙。

吳逸這問題入了趙從道耳中,他也是一副備顯無奈的表情:“唉,我倒是想那姓康的把我趕出去,老子本來也不大適合當兵,可沒辦法啊……上命難違……”

他說到興致起處,就從馬鞍下取出了一壺裝酒的水袋,仰頭就是一口豪飲。

吳逸見他這樣,大概也能猜到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既然一次打聽對方沒說明白,他也沒興趣再追根問底。

紅綃在側,他自然而然地就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她身上,路途遙遠,到京城還不知有多少時日,和她一路說說笑笑,打情罵俏,又有一路風景相襯,豈不妙哉?

於是在長安外的大官道上,車駕裏說笑鶯啼之聲一路不絕。

有人愜意,自然就有人不舒服。

巧的很,趙靈芙,恰好就是這一個不舒服的人。

她此時經過了調養,早已神完氣足,自能縱馬而馳,一如入長安前那樣,她有時會放慢馬速,到朝貢使團隊伍中的吳逸車輦旁邊,一路隨行偶爾說幾句話。

隻是這次出長安後,她就發現了吳逸的車輦內,開始有些不一樣了。

本來,知道了吳逸突然冒出一個叫紅綃的紅顏知己,她就已經覺得有那麽些奇怪了。

因為之前在灌州時,她所見到吳逸身邊的,是那位白蓮衣白姑娘,容姿靈秀,溫婉可人,一看行為舉止就能看出來兩人關係匪淺。

後來這位白姑娘閉關修煉,吳逸又隨了一位叫素綾的姑娘上路,兩人之間倒也沒什麽越矩之舉,關係說是疏遠,似乎也有些奇怪,但她也看不出來什麽異常。

直到出長安後,吳逸帶紅綃隨行於車駕,趙靈芙才看出了異樣。

要問異樣在哪,那當然是車駕裏的聲音,實在是過於招搖了一些。

雖然大部分時間裏,禦馬郎吳逸的狀態還是跟死人一般,除了躺就是躺,但他畢竟不是真的死人,總是能開口說話的。

而一說話,紅綃聲音婉轉如黃鶯鳴鸝,一言一笑間都不是區區一張簾幕所能擋住的,吳逸在裏頭與她談天說地,打情罵俏,車駕裏的氣氛,倒是比之前一路程途都要熱鬧得多。

趙靈芙本想著照往常一樣,與吳逸攀談幾句,卻在開口之前,就已先隔著簾幕,聽到了那明明如仙樂流水一般悅耳,自己聽來卻有些刺耳的吃吃甜笑。

她一般很少對別的女子品頭論足,但這次,她覺得這個叫紅綃的女子未免有些過於招搖了。

“禦馬郎。”驅馬與吳逸車駕平齊的趙靈芙刻意地輕咳了幾聲,向著車內提醒道。

車內的啼笑聲漸而停止,吳逸掀開車駕窗口的簾子,笑道:“趙姑娘,你好啊。”

簾子打開,趙靈芙除了看見滿麵春風的吳逸,還看見了他身側的紅綃,也正含情脈脈地望著他。

趙靈芙牽扯韁繩,笑道:“禦馬郎啊,我從出長安前就有一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

“當然可以。”吳逸點頭。

趙靈芙熒眸微瞥,看向了車內吳逸身邊的紅綃:“我沒記錯的話,在灌州時,你身邊有一位白姑娘,與你關係非淺,是也不是?”

吳逸一聽她說起白蓮衣,心裏就咯噔了一下。

“確實關係匪淺,情投意合。”不過心裏咯噔歸咯噔,認還是得認的。

趙靈芙眉梢上挑,拉長了聲音:“原來如此~~那這位被你摟著的紅綃姑娘,也和白姑娘一樣咯?豔福不淺啊!”

吳逸一想到了自己這兩段各種機緣促成的感情,也是滿心的無奈,等他回過神時,已經難以抽身其中,更是不可能舍下其中一個。

“說來也是造化弄人,本來按常理而言,確實是該從一而終,但我這‘從一而終’大概是要比別人多上那麽一次了,時也命也,姑娘要想罵我登徒子也好,花心也好,我都沒意見。”吳逸無奈地一笑,朝著趙靈芙坦然對道。

趙靈芙本來以為他會多加辯解,但沒想到承認得如此痛快,她眉頭微蹙:“你倒是認得痛快,我本以為你身為仙宗門下,性情理應超凡脫俗,沒有凡間男子那般惡毛病,沒想到,你也和這天底下大多數男子一般,見一個愛一個。”

“仙宗門下要是都是完人,就不會有那麽多妖人妖道了,相比起那些個練了仙法卻墮入魔道的,我覺得我起碼還算個大節無虧吧。”吳逸悻悻地樣子,隨即就是一陣帶著自嘲的苦笑。

“大節無虧,好一個大節無虧啊……”

趙靈芙一聲冷笑,搖著頭驅馬上前,沒有再與吳逸繼續說下去,而是徑自提了馬速,去往了隊伍前方。

吳逸也沒什麽立場挽留趙靈芙隻能看著她遠走上前,隻是這時一側隨行於隊伍中的趙從道,卻是將這發生的一切都旁觀在了眼裏。

等到趙靈芙縱馬前驅後,輪到趙從道的表情發生了改變。

一直歪歪斜斜騎著馬的他,這時看著自己妹妹遠走的背影,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不解之色。

“奇怪,這丫頭的脾氣怎麽變得這麽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