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逸自從踏進趙靈芙在京城留下的宅子後,就被這座宅邸的規模又一次驚了一把。
裏裏外外,一眼粗略算起來恐怕有八九十間房。
有錢人出手就是不一樣啊。
吳逸兩人走過了前門樓,吳六破就上前拿出了一長串的鑰匙,捧上道:“禦馬郎,這是主人吩咐的各房鑰匙,我等還有別務在身,就先失陪了,請二位自便。”
“有勞了。”吳逸收了鑰匙串子,吳六破點頭致意道別,待到他走後,他拿著這串上一大堆的鑰匙,在這煙柳山莊裏走走停停,物色著房間。
“對了,你打算住哪兒?我給你開門。”他望跟隨而行的青纓問道。
青纓左望右望,選定了西廂處一側掛著名為“養元齋”的廂房,沒有去拿吳逸一邊數著房子的鑰匙,而是徑直走到門前,輕輕豎起劍指,指訣連變七八回後,抬手朝門鎖處一指,門鎖刷拉拉地脫落,養元齋大門頓開。
“還有這一手?”吳逸看她這一指開鎖的術法,也是出乎意料,快步跟到青纓身邊,“這招有什麽名堂,能不能教我?”
青纓開鎖時,就感受到了冥冥之中,頂上有一股朦朦朧朧的威壓罩頂,好像每當她使用術法時,這股感覺就會壓來。她知道這是京城頂上自帶的紫氣壓製所致。
雖然因為這是小術法,原本沒什麽大礙,但又因為剛剛她才服了火蜥丹,雖然因金光咒造成的外傷已經痊愈,但畢竟離徹底恢複還剩十之二三,因此對這份紫氣壓製的感受又比平時細膩幾分。
本來她還因為這份壓製正微感不快,但吳逸突然插入的這一句,卻又令她有些始料未及,在愣住了一瞬後,反而心中一點愁霾頓掃,輕笑道:“這隻是個小解鎖法,你難道不會?”
吳逸非常誠實的搖搖頭。
他學的法術裏絕大部分都是打架的本事,其他的什麽求雨啊,打雷啊,起法,攝法他很多都還不會。
這解鎖法自然也是了。
我他要是會解鎖法還用鑰匙幹什麽?
青纓見他腦袋搖如撥浪鼓,確信了他所言不虛,也忍不住扶額以歎:“我們七姐妹修煉多年,還沒見過你這種層次的人說不會開鎖法。這說出去真是天下奇聞。”
吳逸沒法子攤手聳聳肩:“沒轍,師傅講課不用心聽啊。”
青纓無奈推開了門,走進養心齋:“沒辦法,等到晚上我再把口訣教你,現在天色尚好,我要調氣回息。”
說罷,她就關上了門。
吳逸沒奈何,隻好拿著這一大串鑰匙,物色房間住下。
這煙柳山莊畢竟比他那在寶象府的富貴山莊要大許多,不僅規模大,這廊院屋房的布置也相當精致,石板路旁綠柳成蔭,屋宇如新。
吳逸走過了一重門,在東廂選了一處看上去占地還算大的房間,他拿起鑰匙,按著名號一個個掃過去,終於找到了這間屋子的門鎖鑰匙。
“華陽居?這名字還挺儒雅。”吳逸感歎著這宅子裏的每一間房幾乎都有名字,規模之大,確實勝過富貴山莊許多,他打開門,裏頭赫然就是一副布置齊整,百物皆備的室景。
一張紅繡鳳榻,雪棉暖被擺的規規整整,吳逸順手用桌上早就備好的火折子點起了燈,毫不猶豫,直接就像回到了家一樣,身子倒埋了進去。
舒服啊~
回想起來剛剛在靈官廟那一戰,其實相當凶險,雖然對方並不是什麽窮凶極惡之輩,也不像陷仙門裏那樣幾乎成了死地,但他卻是頭一次被打到內丹破碎。
他還是低估了這個拂雲老祖的本事,因為輕敵,這才有了那險些起不來的一倒。
如果沒有強行運轉清濁世界到幾乎暴走失控的地步,他恐怕也不會如此輕易地就做到以身外身反殺然後救走青纓的地步。
不過這樣一來……
躺在**的吳逸看著自己的手,他很清楚的記得,在當時那種狀態下,大概是殺了幾個人的。
捅向拂雲老祖的那一刀,說是要他的命,但事後想來,這一刀應該傷不了太重,一個煉就了元神的,就算像丹霞大聖那樣,幾十刀剁碎肉身,也不一定真就能殺了他,當時情況緊急,他也隻想著救人為主,捅刀子順便。
不過拂雲老祖是這樣,另外的那些神霄宗弟子可就不知道了,天知道在他平均幾個分身圍攻之下還能活下來幾個……
而且,因為要救青纓出來,吳逸如聖尊師傅所說又看到了那隻猴子,又引發了性情失控,如果不是內丹破碎痛得他暈過去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麽樣。
趙靈芙說這裏是天子腳下,神霄宗不敢妄為,但隻要在京城,除非足不出戶,否則隻要在外,就難保不會和神霄宗的門人遇上,到時候難保不會出什麽變故。
唉……
本來說來京城是打算逛逛的,沒成想如今反而要在這樣宅子裏躲避。
唉,想想就窩火。
這全都怪那個冒用自己名頭形象的混蛋,這混蛋竟然連照妖鏡都能瞞過,究竟是何方神聖?
不會是六耳獼猴那一類存在吧?
吳逸隨即想到了這種可能性,不過想想又覺得不對,自己一介走了狗屎運的凡人,又不是什麽齊天大聖,怎麽會有人盯上自己?
再說了,西遊記原著六耳獼猴是為了取代取經團隊,他又不取經,身無長物,也沒理由會被盯上。
除了這個可能,那就是出於仇怨了。
想來想去,能在天師宗覆滅那段時間前跟自己有仇的,好像就隻有截教了。
莫非是他們這幫躲在暗處的孫子?
新仇舊恨加一塊,吳逸眼裏不自覺地就燃起了一絲殺意。
畢竟當下無人,這股殺意無由而起,一瞬而過,很快就平息了,吳逸經曆了一場大戰,此時終於能安穩而睡。
這一覺起來時,吳逸是聽到了門外的敲門聲,雙眼自然而醒。
倒不是說他睡得不好,而是這一覺過後,他體內九顆內丹仍在持續運轉,那一顆正在恢複中的內丹,經過了靈藥相助,又有大半日的休養生息過後,等到吳逸醒來之前,已經漸漸回複了光澤,這內丹重明之光,讓他自然睜開了眼睛。
吳逸長湖呼出一口氣,徹底恢複的感覺真好。
這也虧得是他身懷奇功,《元天妙真訣》睡覺時都在運轉,八顆內丹時刻不停地輸送玄氣,不然就算有秦大夫靈藥幫助,恐怕也不會恢複得如此之快。
這一轉念間,門外敲門的聲音已經瞧了五六下:“吳逸,睡醒了嗎?”
吳逸伸了個懶腰,起床開了門,發現青纓果然如約,一襲縹緲青影立於月下。
“還真來了,請!”吳逸看向周圍一片房屋,隻有自己這片點著燈,於是將青纓請到了屋裏。
青纓看這床榻上一副剛剛睡過的印子,歎道:“你真是何時何地都能睡得下去,內丹的傷怎麽樣了?”
雖然知道對方是出於關切,但吳逸現在還不大想弄得太驚世駭俗,於是扯謊道:“這個嘛,還是老樣子,服了靈藥後沒什麽變化,感覺恢複還是需要一些時日。”
青纓也是摸著下顎沉吟道:“我想也是,這世間內丹之傷恢複得再快,也不可能一夜之間就恢複好的。”
吳逸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看來自己隱瞞對了。
“言歸正傳,我教你解鎖法,不過有言在先,這兒是京城,我用術法不能多用,否則頂上紫氣做出壓製,我也不好受。”青纓指了指屋頂示意道。
吳逸順著抬頭望天:“限製這麽嚴格嗎?”
青纓點頭道:“沒錯,這京城重地,不光是妖魔,修道之人同樣也會受到限製,因為修行人神通一起極容易波及無辜,所以除了遁術以外,幾乎絕大部分神通法術,在這京城都不能用。”
這麽離譜?
吳逸心想,自己用雲體風身跑出來倒是沒事,其他技能還沒試過,要不改天試試?
青纓沒有多話,抬手一指,就將門外的鎖以情絲勾到了屋裏。
“我隻演示一遍,你看好了。”
她右手輕捏劍指起手,吳逸鳳目隻看到她玄氣由天靈運至手臂,又隨著手印變化,經過了繁複的路線運轉後,向著地上那隻開了的門鎖一指。
開了的門鎖又自如合上了。
青纓施術完畢,自地上拿起已經被解鎖法重新鎖上的門鎖,展示在吳逸跟前:“我現在拿在手上,你按照我剛剛的指訣,存念運氣,把這道鎖解開來。”
剛剛那一道解鎖法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說難是因為那玄氣運轉的線路他還沒記全,吳逸隻能憑著一點記憶,照貓畫虎,也豎起了劍指,指印連變數下,然後玄氣自然送臂而出。
結果一指送出,動的卻不止是門鎖。
青纓本人也忽覺一道絕強吸力猛然而至,她身形隨著那道手臂上的鎖一下子,就被吸近了離吳逸不過貼身之距。
“這……”
吳逸目瞪口呆,與青纓的兩道靈眸四目相對。
與青纓一同而至的,還有她那極淡的馨蘭芳香,吳逸眼中那一泓湖光一如當初蘇醒之時,再度拉近。
很近,兩人鼻尖仿佛都要觸到一起。
原本意識到了施術錯誤的吳逸準備好的說辭,此刻卻像是定住了一般,怔然不動,該說的話半句都沒有說出口。
青纓原本目光最先意識到了什麽,瞳眸輕顫,流動著碎月之光,她欲要躲閃,但身子最終還是沒有退開半步。
反而在那桃花飛霞掩映下,她像是準備衝破某種障壁一般,勇敢地越發靠近了上去。
是她先動了。
宛如露珠垂瓣,青纓的唇一觸而分。
就在她終於想要退避時,吳逸也動了。
兩顆頭倏然而近,久久未分。
直到青纓眼中天地都仿佛倒轉之時,她還是拚著最後一絲清明奮力推開了吳逸,她瞳中隱噙珠淚,咬唇道:“你對我,究竟是怎麽看的?”
吳逸他眼裏恍然間,那隻銀背猴子的模樣與青纓那嬌容反複出現,他感覺某種情緒,正將他心中一直以來的某個想法化作語言一吐而出。
“我對你的感覺,和你對我是一樣的。”他也維持著最後一點清明,笑著對她說道。
青纓珠淚潺潺而落,但她笑得卻勝似傾城國色,萬千絕色難及一睹。
是從什麽時候意識到的呢?
從靈官廟?
還是從素綾掌控身體裏見到他為了素綾硬擋絕仙劍?
還是從看見他為了紅綃接下銀角大王三掌?
也許……還要更早?
之後的吳逸,又一次見到了那隻猴子掙脫了鎖鏈,在孤峰之上狂舞吼嘯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