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二國主……錯不了。

這種氣勢,吳逸雙唇緊閉,掩飾著自己齒間難以抑製的震顫。

隻是因為那一眼,他幾乎都可以斷定,這個看不出妖型卻氣場大的可怕的獅駝國二國主,就是這個世界的獅駝嶺三魔之一,白象魔。

這種程度的壓迫力,盡管隻有一瞬,但在吳逸看來,已經顯得連不久之前遇見的神霄宗掌教天衍真人都如螢火遇上日月,遜色何止萬分。

以至於吳逸這個平時自認不會輕易害怕的,都在那一瞬生出了難以抑製,隻能勉強通過緊閉雙唇才能掩飾的恐懼。

以遇見的妖魔而論,前所未有。

僅僅隻是人形,就已經有如此程度的壓迫力,如果真的讓他任意施展的話……

吳逸不敢想。

身旁的青纓像是察覺到了他在這一瞬間的身形微顫,關切地問道:“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勁嗎?”

吳逸強忍住心底裏湧出的悚然之感,火速移開了視線,硬是擠出了一副笑容道:“沒事的。”

而他才移開目光,下一刻,那行於道上的華蓋輦駕之上。眾多婀娜舞女圍簇中一身錦繡的二國主,卻悄然將一雙半睜不閉的眼睛,瞥向了右邊道旁之處。

那個小子,就是三弟當初說的那個人嗎?

他從遠在獅駝國時,就聽自己三弟說過,說是南贍部洲金鼎山那千年不遇的靈寶,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給得到了。

三弟一路跟丟了那個金壁風,偶然相遇之下,本來見獵心喜,就要奪下來為己所用,結果卻被西牛賀洲的地仙之祖與世同君所橫插一手,最終導致功敗垂成,铩羽而歸。

他竟然出現在了京城?

哼哼,有些意思……

二國主眼角微光裏透出的興趣,隻在吳逸所在之處停留了片刻,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吳逸身邊分列左右的兩個窈窕身影所吸引。

這一瞥,頓時二國主的臉上就泛起了一抹如見瑤花異草的笑意。

一個凡女,一個精怪。

哎呀呀這小子,豔福還不淺啊……

不過沒關係,再等些時日,等諸事完結了,再來料理這小子也不遲。

畢竟……地仙之祖的弟子,還是得給些麵子的。

輦駕在街道上悠遊而行,二國主仍如從來沒注意到吳逸那一隅所在,左摟右抱著身姿窈窕的舞姬,觀賞著四周的屋宇樓閣,京城盛景。

“他就是獅駝國二國主……”吳逸看著輦駕上那個招搖而過,一身錦繡華服的身影,當車駕漸漸行過而遠時,他心中的那股驚懼感才緩緩消退。

趙靈芙除了覺得這位獅駝國二國主排場盛大,略顯浮誇之外,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之處:“沒錯,我聽說獅駝國不過上下四方不過一城之國,這出遊排場倒是不小。”

吳逸悻悻笑道:“確實不小,以常理而論,能從西牛賀洲遠跨山海而來,想來本身就不是什麽弱國。”

趙靈芙也深以為然:“嗯,確實,我幼年時曾隨先生讀書,他提到西牛賀洲小國無數,不似中土者多,勝似中土者少,我大秦立國不過一甲子,就已經有如此萬國來朝的太平景象,實在是天命所眷。”

“萬國來朝啊……”

吳逸是知道這京城再過差不多兩個月,就要開始泰山大祭的,屆時來的國家絕不止獅駝國一個,隻是像獅駝國這樣妖魔為國主的情況,大概僅此一家,如今才來了幾個國家就已經有如此盛況,真不知道泰山大祭到時候又該是一副怎麽樣的光景。

趙靈芙看著這獅駝國二國主乘輦在一群美姬簇擁下,意氣風發,漸行漸遠,周圍百姓都是一副看熱鬧的圍觀之態,也注意到了街道兩旁,沿途都有錦衣衛駐守巡邏,並且個個都是配有金刀的錦衣衛。

配金刀乃是京城錦衣衛中精銳之選才能佩有待遇,出動了這些人馬,就代表著獅駝國二國主這一趟出行,除了受到輦駕旁二國主自己所帶的護衛保護之外,同樣也受到錦衣衛的時刻保護,當然,也是監視。

畢竟京城重地,獅駝國身為外國,既應受到客座之禮遇,當然也該受到錦衣衛的監護,以免過程中有半點逾越禮矩之事發生。

照目前看來,這獅駝國二國主一路遊行,雖然有些略顯鋪張之嫌,但考慮到他是一國賓客,倒也還在可以容忍的範圍內,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

吧?

“拿命來!!”

一聲從人群中炸裂開來的嘶聲狂叫,徹底撕破了趙靈芙原先所設想的安全情況。

這一聲即使在鬧市之中,也足以壓過了在場所有的喧囂熱鬧。

吳逸與青纓閃電般望向那聲音來處。

這聲音……是行刺?!

尤其是吳逸,這情況突發之速,更是令他意想不到。

不是說京城很安全嗎?怎麽會還有人當街做出行刺的事來?

而且偏偏對象還是獅駝國二國主白象。

雖然吳逸已經轉了這些念頭,但其實這對於外界來說,實在是隻有一瞬間的事情。

殺聲隨著人群裏一道飛影直竄而出,勝逾一道脫弦之箭,越過重重人影,殺向獅駝國所在的輦駕。

那是……

吳逸看清了那道身影的真容,從外表上看,那是一個白破布衫,臂長過膝,掣劍而來的白發老者。

隻是從鳳目之中,他卻看到了那個老者隱藏在人形之下的真正形容。

那是一隻……老猿?

而且隨著那老猿從人群中殺出時,吳逸也注意到,一直風平浪靜的京城上空,也開始有了變動。

紫氣,開始被下界的波動而牽引發生變化。

有什麽東西,要來了。

吳逸即使此前從來沒有看過京城紫氣發作,但根據當初寶象府時的經驗,陡然之間就明白了這是什麽征兆。

天譴!

就和當初通天教主手下的奎牛一出世,寶象府頂上就瞬間降下了雷氣。

現在這京城也會重現這一套嗎?

突如其來的行刺狀況,二國主車輦上的歌姬也同一時間驚叫著抱頭四散,二國主完全沒有理會周圍驚散的歌女,甚至也沒有看向這突然殺來的老者,一雙眼睛微微瞟向了頂上天空。

“唉……連命都不要了嗎?”

在離輦駕還有五六丈之遠時,從四麵八方陡然十幾道人影,也各持武器攔截而出,毫無疑問,那是錦衣衛。

飛索,繩鉤,槍刀森森,羅網灑落,如流星一般圍殺趕至,錦衣衛動身之速,在那老者劍芒未至之時,攻勢就已經如同預演了千萬遍一般。

如果不是意外,那老者將止步於五丈之外,在空中就會被十幾名錦衣衛一瞬間絞殺。

“都給我死!”

那老者身臨圍攻之境,一張垂垂老矣的臉卻愈加顯得瘋狂和猙獰。

刀刃即將加身,那老者狂嘯著,雙眼陡然冒出幽幽青碧之光,霎時間,周身被一團青碧色的妖火升騰覆蓋,眾多錦衣衛的刀槍兵刃就在即將觸身之時皆被反震開來。

這是去如假包換,毫無疑問的妖氣。

這下不光吳逸,他身邊待著的青纓也驚聲呼道:“是妖氣!這妖怪不要命了嗎??”

沒錯,在京城內暴露妖氣,這在青纓看來,這跟自殺簡直沒有任何區別。

頂上紫氣一旦發威,就是千年苦行,也要化為虛幻。

這個妖怪是瘋了嗎?

這變化不過瞬息,那隻滿身妖氣的老猿在震退了四周湧上來的錦衣衛圍攻之後,眼看著就要到達輦駕中央那位獅駝國二國主所在之處。

而這時吳逸的注意力卻是望向了更加高遠的地方。

天上。

紫氣轟隆作響,在那湧動的雲氣之中,雷光如蛇潛亂竄,隨時都有可能劈落而下。

吳逸他以餘光看著那滿身妖氣的猴妖,這妖氣濃烈的程度,他甚至懷疑,很可能在他行刺得手前,天雷就會降下來將他打個灰飛煙滅。

不過等等……

難道說這猴妖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天譴降下來,然後連帶著一起把獅駝國二國主拖下水?

他看那輦駕之上,二國主仍然沒有離開座位。

雖然吳逸不知道這猴妖和獅駝國二國主之間有什麽過節,也不大想出手阻止這件事,但是,他看向那頂上噴薄欲發的雷光,聯想起了當時寶象府一戰裏誅滅奎牛的天雷,如果這道雷劈下來,那麽以雷光的傷害,獅駝國二國主有沒有事姑且不論,剛剛被他震退的那一幫子錦衣衛,甚至這整駕巨大輦車都有可能保不住。

在這種人群密集之地一旦炸裂開來,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唉,沒轍了。

吳逸想了一下,他還是動了。

跨過了人群,踩過層層疊疊的肩膀,吳逸運起雲體風身,將原本已經漸遠的車輦之距瞬間拉近。

等吳逸身影從模糊中再度出現時,人已趕到了二國主所在的輦車之上。

“哦?”驟然遇變,端坐於輦駕內的二國主微微一愣,悄然放下了差點就要出手的袖子。

吳逸從來時就已經對準了那隻猴妖所在,想好了出手的辦法,兵貴神速,當即將身下潛,以一個地躺功夫潛在了那飛身衝來的老猴妖下方。

“給我上去!”

吳逸雙足奮力朝天一蹬,完全沒有預料到會有如此變故的那隻猴妖,身子被一股猛然巨力,送到了更高空之處,眼看著離近在咫尺的仇人所在,已經越來越遠。

“不!!!!!”

隨後,一道白光,就將他那不甘的叫喊和意識一同蓋在了虛無裏。

天譴降至,半空裏一輪白晝炸裂,照映四周。

在極短暫的耀眼之光後,什麽也沒剩下。

吳逸抬頭仰望,青天紫氣依舊。

接下來的,是一片寂靜,無論是護駕的錦衣衛,還是輦車之下一群剛剛才觀摩了一場天譴降下的老百姓,都不約而同地靜了下來。

吳逸沒有看身後的二國主,就直接跳下了輦車,然後特意念訣駕起禦風術,回歸青纓所在之處。

他還不大敢直麵這個大妖王,為了不露怯,也就隻好走人了。

二國主看著這人一道清風遁走的身影,眼裏絲毫不見這時上來詢問是否受驚的護衛。

有意思,想不到來京城這一逛還有個意外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