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敖中途離席,趙靈芙雖覺有異,但看吳逸還在席上,自己也不便離開。
二國主待到林敖離席後,也笑容不改,向李成方等還留下的官員招呼道:“無妨無妨,林大人公務在身,今日今朝有酒今朝醉,都開懷暢飲!”
不多時,台上又起了歌舞奏樂之聲,舞姬旋身躍動,飛綾飄**,淺唱低吟之聲幽幽,看得台下諸官連聲叫好。
二國主則是在那曼妙歌舞當中,繼續了剛剛被錦衣衛中斷的問題:“禦馬郎,本王說過要賞你,你說說想要些什麽賞賜?可不能說不要啊。”
對麵二國主那一雙炯然若火的丹鳳眼,吳逸知道,這個問題顯然是沒法再打哈哈過去的,再一看那另一側的摩訶薩王子,也在舉杯而笑,像是在等待著他的反應。
吳逸想了一下,隻能無奈道:“這個嘛……國主,倒不是說小臣淡泊名利,而是國主陛下此言過於突然,小臣還不知道該要些什麽,但隨陛下心意,小臣自然感恩笑納。”
二國主微微一笑,抬頭呼喝左右隨侍道:“來人,拿上來!”
一聲令下,不多時,隻見二國主身後的十二位隨侍退下後再出現,他們合力扛著一口大箱子,個個臉上都鼓足了力氣,步步沉穩地將箱子抬到了席桌前。
這口雕紋金漆的箱子,通身精致華貴之餘,箱蓋上用朱筆畫了十二時辰的圖案字樣。一落地,席上諸人都分明聽到了一聲沉悶的重墜之聲。
這箱子怕是不輕。
二國主起身指向那口金漆箱子,頗為豪爽地朝吳逸道:“這口箱子裏,是一千二百兩黃金。箱子麽,乃是本王事前讓國師精心準備的,專為貴客所造,禦馬郎既說要,那這就都賞給你了。”
一千二百兩黃金?
吳逸初聽到這個數目,第一時間不是覺得這筆賞賜有多貴重,而是覺得這二國主所說的重量完全和剛剛那一幫子隨從抬箱子落地時的表現不符。
從剛剛箱子時的悶聲來看,這箱子裏的東西恐怕不會比那個石獅子輕多少,遠不止一千二百兩,甚至不止一千二百斤。
此時席上安然自若的國師金壁風默然微笑不語,儼然一副成竹在胸之相。
而王子摩訶薩則悄然附耳低聲問道:“師傅,叔父說箱子是你所製,這賞賜是否別有玄機?”
這話語傳聲極密,是他師徒二人密傳的法門。
金壁風餘光瞥著吳逸,同時也以傳音向摩訶薩道:“自然,國主陛下說要探一探此人道術深淺,為師就在箱子上畫下了這道十二元辰陣圖。”
“何解?”
“哼,這口箱子裏裝的確實是一千二百兩黃金,黃金本輕,但在箱子外加上了這道陣圖,抬動起來十二人一同發力,一個都不能少,否則就是有十萬斤力氣,也是挪不動箱子的。至於打開,那就更是如此了。”
摩訶薩聞言瞬間明了:“是想用這種方式測一測對方的神通修為?”
金壁風點頭道:“沒錯,可惜在這京城之下,大部分術法神通都無從使用,隻能以如此小道行之。不過看他如何應對,大概也能看出此人深淺了。若他不能破,就由貧道來解,那一千二百兩黃金仍是他的,也算給他留幾分麵子。”
“原來如此。”摩訶薩麵上了然,心中卻是對此有一半不以為然。
當時在可以使用神通的大乘禪寺內,我以陰陽二氣之理,注入幾件寶物相難,尚且被這小子不知用了什麽道法破解,就憑你這幾道鬼畫符難道還能難為得了他?
不過懷疑的同時,他自然也覺好奇,因為此時所在是在會同館,而不是大乘禪寺那樣可以使用神通法術的地方。
這小子當時可以借助不知道是什麽道法破了他的陰陽二氣之功,現在在會同館,且看他該如何破法。
“禦馬郎,請吧。”二國主指著那口箱子,神態自若。
“既然如此,小臣也就卻之不恭了。”吳逸與二國主道了謝禮,也從座上離開,走向那口箱子所在之處。
金壁風看著吳逸走向這箱子,冷眼旁觀,早在心中做好了看他出醜的準備。
這十二元辰布置之法,是他在這城中少數能明麵上施展的術法之一,京城紫氣威壓極盛,就是他這個截教左護法進來了也要束手束腳,小心翼翼,而布下這個陣圖並不需要耗費多大法力,要破解更是別有巧方,隻靠蠻力是決然無用的。
這小子身在京城之中,縱然有金鼎山的那件靈寶,或者之後又有什麽機緣,在這京城之內除了遁術以外,越是強大的靈寶神通,也都是使不出來的。
金壁風眼裏仿佛已經看見吳逸這小子死命對一口箱子束手無策的醜態。
吳逸在這口箱子上左瞧瞧,右瞧瞧。
湊近用鳳目所見,這金漆蓋上十二個時辰字樣圍作了一圈。子,醜,寅,卯這十二個字個個都散發著一層薄薄的氣場籠罩著這個金箱子。
有貓膩。
吳逸他並不知道這東西玄妙所在何處,他本著試一試的原則,心想這天子腳下,他總不至於從箱子裏放出條毒蛇猛蟲出來咬他吧。
可當吳逸他起手放在了藏箱子處,試圖掀開箱蓋時,紋絲不動。
重,很重……
嗯?
吳逸再次看了一下那口箱子,合縫之間並沒上鎖,自己這一掀按常理而論即使不用力也能掀開才對。
這麽說,是這箱子被施了什麽術法了?
吳逸餘光瞥向席位之上,獅駝國二國主微笑不變,而另一邊,摩訶薩王子和那個金壁風,也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態度。
對了,二國主說這個箱子是這個金壁風弄的,那這麽說這玩意這麽重也是他的手筆?
這姓金的想考校我?
“禦馬郎怎麽了?這箱子可沒上鎖啊。”二國主悠悠道,渾似在看戲一般。
金壁風也一副冷眼斜視,不發一語。
而座上將這一幕收入眼底的,還有趙靈芙與青纓。
趙靈芙不通道法,但也看了出來,這是獅駝國那方人存心為難,登時眉間凝起,欲要開口,可她身邊的青纓卻先一步開了口道:“十二元辰挪移法?”
金壁風沒料到,這席上竟還有人能道破他這術法玄機,雖然入座時已經知道吳逸身邊的這女子修為不凡,但也沒想到她竟然看出來了這層關竅。
雖然“十二元辰挪移法”並非什麽高級術法神通,但論起源流那也是極久遠的古道術,是他截教門中基礎的術法之一,論在這閻浮世界四大部洲道門傳承之中,知道的已不多見。
她師門是哪方高人,竟然知道這個?
“沒想到還有人能記得此術,姑娘家學想必淵深非常。”金壁風收起了一些輕視之意,朝青纓肅然而道。
“什麽意思?”趙靈芙凝眉詰問道,“金國師,是要有意為難禦馬郎了?”
青纓也橫眉對道:“十二元辰挪移法一旦發動,除了施術者以外,旁人要想挪動隻有湊齊十二之數一起抬方能挪動,金國師此舉難道不是存心為難人?”
金壁風不慌不忙,從容解釋道:“姑娘誤會了,這一千二百兩黃金是我使團庫藏中所調,一路上為防盜賊偷竊我國庫銀,貧道這才施了此術,今日乘興而賞倒是忘了解開,實在不是有意相難。”
“貧道這就解開……”金壁風說著,也打算收手解術,結果他話還未到一半,就被一道突兀的吱呀聲給橫插了進來。
那是箱子被打開的聲音。
金壁風原本掛在臉上的微笑僵住了。
獅駝國二國主,原本酒不離口,此時酒杯也停了下來。
王子摩訶薩的表情也變得微妙,眼神中固然有三分訝異,卻也帶著一二分的……
幸災樂禍?
吳逸一把打開了箱口,裏麵金光頓現,果然是一堆排列整齊的金錠,看上去一千二百兩,絲毫不少。
用了這麽個陣法,合著裏麵還真是隻有金子啊……
唉……
這下場上不光金壁風呆住了,為吳逸鳴不平的青纓也愣住了。
十二元辰挪移法青纓是知道的,不過所知也是相當有限,據她在大剝山修行時,曾聽不老婆婆說過,上古之時道門還未有現今如此之多的宗派,這門術法就是發端於久遠之時,可以說是道教源流之術法也不為過。
雖然本身也隻是基礎術法,甚至施法所用的耗費還不如遁術多,也隻能用在這種保護東西不被挪走的用途上,甚至平時要解開,倒也不算難。
但偏偏在這京城,一經發動,除了湊齊十二個人一起挪動之外,就隻有施術者按照他自己定好的十二元辰排列之序說破咒訣解開,否則別無他法。
可他是怎麽開的……
吳逸剛拿起金錠在手中掂量,另一頭金壁風的聲音就已經忽而響起:“你是怎麽解開的???”
“解開?”
吳逸看了那箱子一眼,又撓了幾下自己的頭發,想了一下言辭,撇撇嘴道:“金國師說的是那個寫了十二個時辰字號的箱子?”
金壁風自看到這個小子起,已經不止一次被他出人意表的手段所懾,但之前幾次要不就是奪舍之身不能發揮本領,要不就是被他機緣巧合之下得了異寶翻身。
這次可是在京城,一切法寶與神通到了此處都要十不存一,“十二元辰挪移法”在這等環境下,是絕不可能在沒有術法和法寶幫助下自然解開的。在這種術法神通受限的情況下,要想解開,隻有靠解咒,而解開的密咒排列,也隻有金壁風一人知道。
用蠻力推開?這更不可能,除非是推山移嶺的神力,才有可能使此法失效。更別說如果要施展如此力量,那必須要有術法神通相助才有可能。
而這種等級的神通絕不可能在會同館施展得出來。
“當然!你是怎麽解開的?這京城內能用的解咒術法根本不多。”金壁風瞪大了雙眼,沉聲道。
吳逸又拿起了幾枚金錠,滿臉輕鬆地道:“說來也巧,我在山門學道時,家師曾經跟我等弟子講經,碰巧呢就給我講到一種解陣之法,隻要默運吐納,其破綻自現,這種東西,還是能破的。”
他這借口當然有一大半是胡謅的,實際上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他連這金壁風所使出來的陣法叫什麽都未曾知曉,卻能輕而易舉地破開這層禁製,靠的是在場隻有他一個人才知曉的秘密。
大乘真經。
說來也是純屬巧合,吳逸見這箱子打不開,原本下意識地就想動用金剛妙相拳的運力法門,以剛力強破之。可是很快地,這箱子上布上的十二元辰字樣,卻恍然間讓他心中某處茅塞頓開,一瞬之間,聖尊師傅給自己講述大乘真經以及大乘真解的記憶如排山倒海一般湧上。
這一下,原本不甚明了的關竅在吳逸腦海中迎刃而解,甚至就像擺在卷麵上的答案一樣。
醜,酉,亥,未……
仿佛他所學的大乘真經之中早就有這門破解之法,以至於他連刻意去記都不需要,意到身動,心中隨著那十二元辰的排列答案運氣於周天之內,於是,重如山般的箱蓋自然而解。
想到此處時,吳逸他自己都不免鬆了一口氣。
怪不得聖尊師傅老說大乘真經是三教源流呢,這種東西居然都能在裏頭找到答案?
也虧得他聽得那幾十卷大乘真經都是聖尊師傅親自講解,掰開了揉碎了講給他聽,又配合上一部分真解,這才能一眼識破個中秘竅。
而這種秘辛自然不足為外人道也。
什麽吐納之法,這簡直……
金壁風怎麽可能會相信他的鬼扯,他心中自是不忿,但理智還是控製住了欲要發作的怒意,他拱手攏袖,朝著吳逸方向擠出了一抹微笑,道:“禦馬郎好道法,貧道那咒法也是無心之過,並非有意相難,還望海涵。”
而之前一直旁觀的二國主,也在此時及時地打了圓場,舉起酒杯朗聲大笑道:“哈哈哈……都怨本王思慮未周,倉促之下準備金銀未曾讓國師解封,反倒成了一場誤會,都喝都喝!本王自罰三杯!”
二國主三杯酒下肚,隨後叫人將一千二百兩黃金又裝進了一個相對小些的箱子裏,奉送到了吳逸跟前。既已如此,原先本欲不悅的趙靈芙與青纓,這時也隻好為了兩國和氣,暫時不去計較。
而國師金壁風,在宴會後半段,一直默然不語,不見喜怒。
天色已晚,從會同館回去之後,吳逸原打算扛著一箱子黃金回去,但趙靈芙說金子自會送到煙柳山莊,於是他們三人就都並肩輕裝而行,這一路上吳逸整個人就唉聲歎氣的。
青纓也很好奇:“你自從見過那位獅駝國二國主後,心情就不怎麽好啊,怎麽了嗎?”
吳逸一想到那金國師與二國主給自己的那道難題,雖然無傷大雅,但個中過節也可見一斑。
這梁子該不會是要越結越深吧。
他正打算解釋,突然身旁趙靈芙的一句叫聲卻打斷了他的話。
“咦?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