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旁看著雲初舟臉紅羞澀的樣子。

我微微一笑,喝下一口茶。一同咽下的,還有他的羞澀。

這小子,平時不是挺行的嘛!

錦若拿著記著雲初舟身量尺寸的單子,匆匆離去,留下麵色緋紅的雲初舟。

我一邊喝茶,一邊看著他不緊不慢地整理好衣衫,隨後坐到我麵前。

他臉上的緋紅色漸漸褪去,神色漸漸恢複如常。

「兒臣從未聽母後說過入宮前的生活,可以講給兒臣聽聽嗎?」

雲初舟突然開口說道。

我不由得一緊,無緣無故的,他怎麽會想起來問這個?

「母後自幼便入了道觀,跟著師父清修,並沒什麽可說的。」

我麵無表情,淡淡說道。

鶴太淵給我編了一套極其離譜的身世。

那是一個天雷滾滾、風雨交加的夜晚,還是嬰兒的我,被包裹在紫金色的繈褓之中,丟棄在啟元觀門口。

一聲啼哭,驚醒了啟元真人。

啟元真人走出道觀發現了我。繈褓之上壓著一道鎮符,雖然雨水很大,但這紫金繈褓卻一絲都沒有濕。

隨後啟元真人收養了我,帶著我雲遊四海。

十五歲時,我隨師父啟元真人入了沐雲觀。不久之後,啟元真人駕鶴西歸,我留在沐雲觀繼續修行。

這鎮符至今未有人能解意,直到國師參破天機。

尋著天機,在沐雲觀找到了我。

這套說辭,皇帝深信不疑。朝中一些起疑心的大臣,也都暗地調查過,均未查出任何端倪。

啟元真人早已仙逝,無從對證。

所有曾見過我的人,亦沒有人會將我與兒時那個麵黃肌瘦的侯府棄女聯係起來。

隻能說,女大十八變,抑或國師這美容養顏的丹藥之力,確實了得。即使是我父親靖安侯華篤站在我麵前,恐怕也不知道我是誰。

「母後就不想知道自己來自哪裏?與父親、母親相認,見見家人嗎?」

雲初舟追問道。

與父親相認,我苦笑一聲。在我很小的時候,便已經斷了這個念想了。

「母後不需要,初兒就是母後的親人。」我淡淡說道。

這是真心話,除了姐姐和汐兒,雲初舟確實是我最親近的人了。

這五年來,我一直照顧他飲食起居,監督他課業。

我們僅僅差了8歲,硬說是母子有些牽強,更像是姐弟吧。

「親人?如何親?」雲初舟嘟著嘴,湊到我麵前追問道,眸色亮得嚇人。

「說什麽呢?」我勾了勾唇角,輕輕將他的臉推遠。

他的臉卻像黏在我手上一般,在我手上摩挲著。

屋外響起了腳步聲,「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午膳已備好。」

流雲在門外輕聲說道。

「好。」我忙回應道,頓時鬆了一口氣。

我和雲初舟移步到膳廳。

雲初舟特意吩咐廚房做了幾樣我愛吃的菜式。油燜大蝦,鬆鼠桂魚、桂花山藥......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

「母後,你最近有些憔悴,都有些瘦了,多吃些。」

雲初舟一會兒給我剝蝦,一直給我夾菜。

昨夜沒休息好,早晨早早出了一趟宮,又見了那令人作嘔的妖道。我這一天太奔波了,實在沒什麽胃口。

「哀家沒什麽胃口,初兒多吃些。」我輕聲說道。

我把碗裏的菜,又夾回給雲初舟,隻略微喝了些冰糖燕窩羹。

「母後今日對兒臣格外溫柔,是不是想到兒臣要離開,舍不得兒臣了。」

「果真是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我揀起一隻蝦仁,直接送到他的嘴中。他呆愣了一下,蝦仁掉落到了衣襟上。

他用手撿起蝦仁,迅速放入嘴裏。

「哎呀,髒了,不要吃了。」我忙用扇子拍了拍他肩膀。

「母後親手喂的,兒臣必須得吃下去。」雲初舟舔舔嘴說道。

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雲初舟,我輕搖著手中的羅扇,嘴角忍不住上揚。

笑著笑著,又有一絲的傷感。

今日,也許是最後一次陪他用膳了。

我下了決心,準備帶著姐姐和汐兒走。如果鶴太淵放棄雲初舟,我也便沒有什麽利用價值。

汐兒越來越大,鶴太淵心狠手辣,我擔心鶴太淵往後會對她下手。

謝沛玄的解藥能解五分毒,便已足夠了。

我低垂著眼睛,出神地看著窗外,這院子裏的桂花開得可真好。

「母後,你在想什麽?」

雲初舟擦了擦嘴,也看向窗外。

我轉過臉,看著雲初舟挺拔的鼻梁,他的側顏尤為英俊,我一瞬間看的失神。

「沒什麽,這桂花開得真好。」

不知道雲初舟這一去,要走多久。也許待他從戰場歸來,我已經走了。

「母後,等我回來。」

雲初舟輕輕拉住我的手,聲音很輕的說道。

他沒有轉過頭,而是直直地看向窗外。白嫩的鼻尖,不知為何有些泛紅,眉宇之間,都是溫柔之色。

我心上猛地一顫。

為什麽他一直在說「等我回來」?

還好雲初舟沒有轉回頭,應該沒有看到我眼神之中,迅速閃過一刹那的慌亂。

我急忙掩飾心中的驚訝之情。

雲初舟如同會讀心術一般,仿佛能看透我的心。難道他知道我要逃走?

很快我就否認了這個想法,他怎麽可能知道我內心想什麽。

「母後相信你,我的初兒一定會得勝而歸。」

我微微咬了咬嘴唇,麵色平靜的說道。

吃過飯,又喝了一會兒茶,我離開東宮回坤懿觀。

經過一處別致的小院子之時,忽然掛起一陣西風,我聞到一陣異香。

這香味很特別,又非常熟悉。我似乎在哪裏聞到過,卻又一時間想不起來。

「這個房間是做什麽的?」

我問在前方帶路的宣公公。

「回皇後娘娘話,這是太子剛修建的製香室。」

雲初舟什麽時候對製香感興趣了。

我心裏泛起一絲疑惑。這香味,我到底是在哪裏聞到過呢?

回到宮裏,我蓋著薄衾,倚在軟榻上想小憩一會,不一會兒就沉沉地睡著了。

醒來時,已經近黃昏。

斜躺在榻上,看著窗外,太陽的餘暉一點點被黑夜吞噬幹淨。

我終於想起來,今日在東宮聞到那股異香味,為何如此熟悉了。

是楚婉兒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