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然看著單勇和拓跋玄二人,彎身虛扶道:“兩位都尉快快請起。本將無事,莫要受宵小之輩挑唆。”

那二人忙不迭地站了起來,隨後便到了李穆然身後,等著將軍處置高蓋和封萬敵之事。

那兩人噤若寒蟬,尤其高蓋見過李穆然殺人的手段,這時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李穆然卻笑了笑:“高尚書,封將軍,今天二位是白跑一趟了。請二位回去轉告衝弟,就說我雖然身陷埋伏,但如今已經平安返回,請他不要掛心,也別再聽信讒言。我還有軍務要忙,二位請便,我就不送了。”

那兩人看他和顏悅色地說了一番話,才放下了心,狼狽不堪地出了轅門,返回長安城。

“將軍……怎麽就您一個人回來?”單勇看著轅門,見沒有其他人影,不由皺起了眉頭。

李穆然道:“隻有我一個人逃出了埋伏,其他人還被困在一線天中。我回來,是要集合人馬過去救援!”

“哦。”單勇和拓跋玄這才恍然,隨即,就見李穆然振臂高呼道:“兄弟們,撫軍其他兄弟如今還被困在山中。今日我們就出發,把他們救出來!”

“好!”

“好!”

“好!”

依舊是山呼如潮。

見到將軍如天神一般忽然出現,這些士兵早已激動得語無倫次,如今李穆然就是叫他們上刀山,下火海,也無所謂了。

然而這些人中,隻有李財看出了一絲端倪。

坐騎不是萬裏追風駒,沒有帶著承天劍,也沒有拿著金槊。

明光戰甲也不在身上。

將軍這是怎麽了?如果要逃出重圍,這幾樣東西不都應該戴著麽?

而且……雖然縱上將台的身法相同,眼前這位“將軍”,卻明顯比將軍要遲緩許多。

驀然間,他想起了建康舊事,嘴角顯出一絲笑意:有些事情,還是當不知道比較好。

撫軍從集合到出發,隻用了半個時辰不到。

大軍啟程,煙塵彌漫。

而這一次,真是全員都出發了。玉棠、秦采薇、秦立全也都被排在了軍中,雖然隻是在後軍,又安排了五十人保護,但上了戰場,他們也有可能遇敵。

“冬兒姑娘去了哪兒?”拓跋玄安排玉棠等人時,唯獨找不到冬兒,不禁著起了急。但既然是冬兒找回了將軍,將軍總該是知道她的行蹤。

撫軍全軍用最快的速度行軍,兩日功夫,便已來到一線天附近。

“將軍,穀口並沒有敵兵防守!”

斥候回報。李穆然點了點頭,眼睛卻盯向了那四五人高的石塊。

與猜想之中的並沒有出入。敵人的兵力並足以和撫軍正麵交鋒,便想借地形把這一萬大軍困死。

可惜山頂被敵人死死把守。隻要稍一露頭,就受到亂箭攻擊。這在之前已經試過了……付出了三四名士兵的性命。

“將軍,怎麽辦?士兵帶的幹糧再省著吃,也會吃完!”萬俟真急得額角冒汗。距離大軍被圍已有五日,將軍雖然麵上不焦不燥,但烏黑的眼圈也表明他心急如焚吧。

難道,連將軍也想不出脫困的法子了麽?

李穆然沒有回應萬俟真,隻仰頭看著天空。一線天之上,烈陽當頭。這幾日一直是陰雨連綿,難得見到一次陽光,實在讓人想念。

“將軍。”仙莫問悄悄一拉李穆然的披風,李穆然這才回過了神,看向他。

“將軍,憑您的輕功一定能安全逃離山穀。不如您先逃出去,再帶著左軍和後軍來救我們。”仙莫問低聲道。

李穆然沉默一陣,忽地朗聲笑了起來。

“將軍笑了,是有計策了吧?”

底下的士兵們見萬年冰山般的將軍終於展現了笑容,心中都是一鬆。

果不其然。

隻見將軍伸手一指天空,笑道:“莫問,瞧見了嗎?老天爺也在幫我們!哪裏需要我們逃?如今,該是他們逃了!”

隨即,他翻身上馬,高聲道:“全

軍聽我號令!”

於此同時,一線天山頂。

苻琳和薑宇坐在一塊巨石上,正在對飲歡談。

“河間公,哈哈哈,再等幾日李穆然他們差不多都餓死了,我們就派個百人隊下去。哈哈哈。河間公,您這次是立了大功了!來,幹杯!”薑宇開懷暢飲,看著苻琳的目光也充滿了熱切。河間公雖然隻是聖上的小兒子,但立下這麽大的功勞……聖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繼位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苻琳被捧得頭腦發熱,也連連灌下了四五口酒:“哈哈,薑將軍,你放心,我絕不會忘記將軍的幫助!”

兩人相談正歡,都對未來做著美夢,忽覺微風從穀中吹來,那風中帶著草木芳香,讓人甚覺清爽。

“前幾日一直陰著天,連點兒風也沒有!可叫悶憋死了。”苻琳輕呼口氣,“今天太陽大些,但總算有風吹著,讓人舒服了些兒。”

薑宇也在旁應和:“是啊。”

“嗯……”苻琳被風吹得倦倦欲睡,索性倒在了石頭上,隨手摘了一片樹葉遮在臉上,“薑將軍看著點兒,我先睡會兒。”

“好。河間公先休息。”

薑宇也懈怠了下來。

畢竟,這樣愜意的午後,誰沒有點兒倦意呢?

過了片刻工夫,清風中的味道卻奇怪了許多。

“這是什麽味道……”薑宇畢竟沒有睡著,一下子就被嗆得清醒過來,“是……是什麽東西燒焦了麽?”

他猛地趴下身子,往巨石之下看去。

“什麽?”

山穀之中,竟已成一片火海!

而火焰熊熊,順著風勢,直向山頂撲來!

“將軍,不好了!”這時,一聲淒厲的慘叫也響起,“撫軍,撫軍衝過來了!”

“怎麽可能?”薑宇大驚,“你們沒有拿弓箭……”

一句話沒說完,那山匪打扮的士兵已截口回道:“起初他們在火幕之後,根本看不見人……後來火勢太大,弟兄們都被*得退了回來。結果他們順勢衝了過來。”

“天啊!”薑宇忙去推還在熟睡的苻琳,然而身子剛一彎,一支羽箭不知從何處射來,從他右頰穿到左頰,竟將整個人釘在了石壁上。

“薑將軍!”苻琳醒來還沒回神,就被薑宇濺了一臉血水。他不明所以地一抹臉,待看到手上的血跡時,第二支箭已接踵而至。

那支箭從他眉心之間射過,直穿後腦而去。

“河間公!”山匪打扮的秦兵們都慌了,一個個目瞪口呆,卻見一個披著白狐大氅的俊朗男子早於他們先到了苻琳和薑宇的屍體旁。

劍光如水,兩人已身首異處。

那俊朗男子抖去劍身血水,隨後拂去臉上因為穿過火幕而沾上的焦塵。

秦兵們都已經傻了,不知該何去何從。正在這時,大批的撫軍已經出現在了他們身後。

撫軍每個人身上都糊著厚厚一層濕泥,像是從泥土堆裏鑽出來的一樣,饒是如此,還有不少人眉毛頭發被燒焦燒卷,極是狼狽。

“將軍!”萬俟真大步跑到了李穆然身側,身上的泥巴隨著他的身形晃動,甩得一路都是。不少秦軍身上也被他甩了泥巴,嫌惡地站到了一邊。

這些秦軍,此刻已經落在了十倍於他們的部隊手中,更何況首領已死,已然全無鬥誌。

萬俟真看著地上兩具屍體,狠狠地又踹了兩腳,笑道:“我當是什麽人呢,原來是這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奶奶的,差點把爺爺我給活活餓死!”他心情大暢,言辭又隨性而來。

李穆然淡然一笑,對樂川道:“這些秦兵都抓起來。願意投降的,收入右軍,不願意的,扔到山穀裏餓死。”

“是!”樂川點頭,但聽到“餓死”二字,仍覺得心有餘悸。

萬俟真笑道:“將軍真是神機妙算,怎麽就算出風勢向上?”

李穆然道:“這也不是我算的。為將者當孰知天文地理,叫你們平日裏多學些從不肯聽,如今才知道此中厲害吧。山穀之風

,白日時從穀底吹向山坡,陽光越大,風勢越大。前幾日都是陰雨天,故而用不上,今日好不容易太陽出來,山坡上的潮氣也幹了許多,故而縱火,一舉成功。而且,縱火之時,先叫你們放些濕柴火燒著,便是要煙霧彌漫,遮擋對方視線。”

李穆然這一次打贏,心知運氣占了絕大部分,心情大好,不由侃侃而談。正說話間,忽聽山穀之外有人喊話:“苻琳,薑宇,勸你等早日歸降!我撫軍已將此處團團包圍……”

“那不是單勇的聲音麽?好家夥,他們也來了!”李穆然一怔,看向萬俟真、仙莫問幾人,不由捧腹大笑起來。

他們來得倒是及時,卻不知被圍困的撫軍已經脫離了險境。

李穆然邊笑邊道:“樂都尉,趕緊問條下山的路來,我們好跟他們匯合!兄弟們都餓了一整天了,這送飯的就來了!”

兩軍相會時,兩邊的士兵看著兩位“將軍”,都發了愣。

而後,就見單勇身邊的“將軍”忽地一低頭,揭下了臉上的易容,露出其下清秀慘白的麵容。

“天啊,是冬兒姑娘!”

單勇和拓跋玄的眼珠子險些掉到地上,以往總覺得這美貌女子除了將軍口中的“醫術”以外,沒什麽本事,誰能想到她扮起將軍來,竟扮得惟妙惟肖,叫人難辨真偽呢!

“冬兒,辛苦你了。”李穆然也沒想到冬兒竟然扮了自己的樣子帶兵前來。他見她如今易容已除,整個人之前的苦撐一下子化為烏有,眼淚滾滾而落,心中不由又是感動,又是心疼,輕輕握住她的手,道,“傻丫頭,憑我的本事,難道真的能被人困住?哪裏值得你冒險呢?”

單勇這時則插上了話:“將軍,您被困的消息傳來後,長安派人接管撫軍。想必冬兒姑娘也是沒有其他的法子,才出此下策。”

“派人接管撫軍?”李穆然眼神一緊,看來這一次中埋伏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看到了一條狐狸尾巴。

萬俟真眼珠子一瞪,先咋呼了開:“他慕容衝好大的狗膽,也不想想長安是誰打下來的!”

“萬俟。”李穆然橫了萬俟真一眼,令他噤聲,隨即看向冬兒,“留守的兵力都帶來了?”

冬兒早已破涕為笑,聽他問起,便點了點頭。

李穆然笑道:“好!我還一直發愁怎樣才能離了長安,既然如此,全軍聽令,今日便駐紮在阿房遺址。後軍拓跋都尉何在?”

拓跋玄忙應道:“在!”

李穆然道:“今天咱們全軍要好好慶賀一番,把你們後軍珍藏著的酒都拿出來!”

拓跋玄道:“是!”

當晚,大軍前往阿房遺址。

這阿房遺址已經曆經數百年,隻能看到原本的宮牆輪廓,便連立著的牆壁也很難瞧見。全軍終於團圓在一處,左軍、前軍、中軍劫後餘生,更是放開了吃喝,軍中難得充滿了喜慶氣氛,而中軍帳中,五名都尉,李穆然、冬兒、仙莫問幾人也在把酒言歡。

萬俟真、樂川和前軍都尉周全原本對冬兒都帶著幾分輕視,隻覺這是個嬌弱的漢家女子,不知將軍為什麽被迷得神魂顛倒,然而聽單勇和拓跋玄講起冬兒當日號令全軍,*走高蓋和封萬敵的事跡後,幾人都對冬兒刮目相看,紛紛上前敬酒。

冬兒倒是來者不拒,喝了幾杯酒後,兩頰泛紅,更增嬌美。

她這幾日一直擔驚受怕,這時見到日思夜想的人安好無恙地就在眼前,隻笑著看著他,其他人在眼中卻如不存在一般。

然而,她卻沒想到酒喝三巡,李穆然卻忽地站起身來,隨即一拉她的手,對眾人說道:“諸位,今日起,我李穆然便和冬兒結為連理。從此以後,冬兒在軍中行令,與我相同。”

“穆然……”雖知這件事是遲早要發生,但這麽突如其來,還是讓冬兒有些驚訝。

李穆然溫然笑道:“冬兒,你我之心,日月可鑒。這之後我和你永不分離。”

“恭喜將軍,賀喜夫人!”諸人雖然驚訝,但也一一上前行禮慶賀,李穆然和冬兒一一謝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