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天的寒流過境,陰霾的天氣終於在這一天放晴了,而且是冬日裏難得一見的好天氣:暖陽當空,一絲風都沒有,氣溫也有所回升。賀佳長長的舒了口氣:老天爺還是給他麵子的,一輩子結這麽一次婚,趕不上好天氣還真是挺別扭的。

大家都說:婚禮當天的天氣和新娘的脾性息息相關。陰天就是個糊塗姑娘;刮風天就是個悍婦,會把老公轄得死死的;晴好的天氣就會是善良美好的女孩子。

雨心卻很相信這個論斷,昨晚打電話時,正刮著大風,她緊張得問了好幾遍:“天氣預報說明天是晴天,你說他們報的準嗎?”

他逗她:“其實明天刮風才對,你那麽凶!”

她在電話裏抗議了半天,說著還有些委屈:“我怎麽對你凶了?”

想到這裏,賀佳笑了:看來那些話是對的,他的小雨溫柔、善良、純淨,就像此時的天氣:春暖花開般的明媚、清澈。

賀佳坐在酒店休息間的窗邊,望著窗外的街景,靜靜的等待著他的新娘。他們的婚禮辦的很簡單,他和雨心都不是喜歡繁複的人,於是隻安排了典禮,請的人也都是些不得不請的親朋好友。

服務生給他端來一杯熱茶,他微笑著道聲謝謝,態度謙和。這讓新來的服務生頗為興奮,腳步輕快的離開,臉上抑製不住的笑意:年輕英俊的總裁親口對他說謝謝!而且彬彬有禮,無比溫和!他立刻有了被人尊重的歸位感,對這位年輕的總裁油然而生感激之意和欽佩之情,這給他帶來了一天的好心情,無比興奮的投入到工作中,帶著飽滿的熱情,就像是在自己家招待客人一般開心的對待每位客人。

賀佳清楚的知道:真正優秀的企業領導人不會是八麵威風、頤指氣使的囂張與蠻橫,而是尊重企業的每一個崗位、每一個員工。和氣生財嘛!他把這個理念貫徹於整個企業的管理層,並且身體力行,這對於他來說並不難,因為他本身也是個低調、謙和的人。但這並不表明他是一個好說話、好對付的人,他要是狠起來也是非常令人膽寒的。

此時的賀佳在等著房間裏化妝換婚紗的新娘,心中層層的**漾起幸福的波紋,不禁回憶起了和周雨心的相識。

周雨心很漂亮,而且是本色的漂亮,從不化妝,這很難得。在這個化妝品 “掩人耳目”,大行其道的現代社會裏,好像隻有少年兒童不化妝。每個女人都很漂亮,身邊的客戶、朋友、員工、曾經的女友都是美女,他的母親每天光是花在鏡子前的時間就足足有三四個鍾頭,看著這些精致的妝容,賀佳很好奇:麵孔被粉底和顏色嚴密的遮蓋住,會不會像帶著麵具一般難受?還有,真實的臉孔和表情是什麽樣的?

所以當他看到周雨心素麵朝天,站在馬路對麵等待李威時,那個清淡、安靜的身影一下子讓他有種暢快的感覺,一刹那,他覺得全世界隻有這個素淨的女孩子是在真正無拘無束的呼吸著。可惜她是別人的女友,不過無所謂,這世界漂亮、清純的女孩子多的是,下一個吧,一定是屬於自己的。

時隔不久,他們就又見麵了,在公司的周年慶上。其實她一出現,他就發現了,留意好久,以為是李威帶來的,卻沒想到她直定定的向他而來,沒有自我介紹,沒有客套寒暄,直接就問:“楊靜如是你的女朋友嗎?”聲音很好聽,語聲輕柔,一聽就知道是個溫柔的女孩子。

他借機仔細的閱讀她的美麗:幹淨得仿佛一塵不染,文藝圈裏的女孩子不都是削尖了頭想出人頭地的嗎?怎麽她沒有那種油滑和老練?他回答了她的問題,女孩子倔強的站著,想必是和男朋友鬧了別扭,眼裏掩飾不住的哀傷,他有些不忍了。正巧有人問他事情,一轉身,那抹纖細的身影就消失了,他不禁有些遺憾。那天的李威也很不對勁兒,沒有了活力,很少說話,隻是喝酒。

當再次遇到周雨心的時候,他決定不再錯過......

於是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

他真誠的對她,簡簡單單的用心相處,不用計謀,不費心機。

哎,這話不對!最後的時候,他還是使了些小技巧的:在她鬧著要留在北京、要去柏林、要出國時,他略施小計,改變了她的決定。

想到這裏,賀佳笑了,其實很簡單:那次處理完家族紛爭後,他去北京,準備接她回來。知道雨心琴拉得好,但是沒想到她居然拿到了第一名!那可是全國選拔賽啊!他開始擔心自己能否把她順利的帶回去。果然!這個執拗的姑娘想變成女強人了,想獨立,要自由,推翻了之前的許諾,想當藝術家!

女人要那麽強大的事業幹什麽?這個世界音樂家太多了,不缺她一個周雨心;這個國家女強人也太多了,賀佳太太就不用再加入這個行列了。她隻要能把家庭照顧好,做個溫婉的女人,讓他每天開心就足矣。有他的愛護、珍惜,足夠了!

賀佳沒有急著往回趕,而是背著她找到那家實力強大的演藝經紀公司,公司老板的兒子和他相識。那家公司也正有意與剛剛嶄露頭角的“美女小提琴藝術家周雨心”合作。

小雨開心的不得了,想也不想就答應了,憧憬著老套的場景:“以後咱倆在一起時:人們會說:這是著名小提琴藝術家周雨心的愛人----賀佳先生!而不是說:這是賀佳先生的妻子----周雨心女士!”

合約試行的開始,她就後悔不迭,叫苦連連:

先是國內的“名家名琴名曲”音樂會,連續在北京四晚的演出,然後將陸續在上海、廣州、武漢三個城市拉開帷幕,其間還穿插了一些商業活動的表演;與此同時她還要辦理去柏林的手續、護照等事項;在柏林比賽期間,公司為了擴大宣傳,通過“中華海外聯誼會理事會”,專門在幾場華人音樂會和聯誼會中為她安排了節目;當然,她留學期間所有的課閑時間和假期,也都被各種演出和社交活動安排滿了。

雨心看著演藝公司送來的那份滿登登的日程表,目瞪口呆,許久,茫然的看向身邊的賀佳:“還要出席各種宴會?我最怕這個!按照他們的安排,我連練琴和見朋友的時間都沒了。”

賀佳很 “支持”的說:“藝術家都是這樣的吧,一個個都忙得分身無術。你想出國留學,有所成就,最終的生活不就是這樣嘛:為了播撒音樂不停的奔波在世界各地。要不你看藝術大師的太太大多都是同行,盛中國的太太不就是位鋼琴家,可以陪著他滿世界飛;呂思清的太太不也和他如影隨形?我呢,全力支持你!隻要你開心就好。每個周末,無論你在世界的哪個角落,無論坐多久的飛機,我都會放下手邊的事,趕過去看你!”

他誠心誠意的說著,信誓旦旦,毫不猶豫,然後滿意的在雨心的眼裏看到了對他的感激和內疚。

“可是我不想要這樣的生活,我想自由的拉琴,想刻苦的時候再刻苦,不想拉的時候就不用拉,每天都忙著趕場、錄音、演出,活得那麽累,還談什麽興趣和喜好?還有什麽**?”她依舊迷茫的說,窩在沙發裏,出神的看著桌上的日程表,目光沒有焦距。

賀佳淡淡的笑了笑,安心的離開她,任她一個人思考、苦惱。他知道,“小提琴藝術家”這個稱號,對於雨心來說,即將變成一個夢想了。其實他也沒做什麽,隻是授意演藝公司把她的日程排得滿滿的,催化了她對那種忙碌生活的厭倦而已。

他知道,對於雨心來說,這就足夠嚇倒她了:她不是那種為了事業拚盡全力的人,也不會為了錢做不喜歡的事,她隻想能開心的拉琴,隨性而為。如果隻是這樣,何必一定要留在北京?何必要出國留學?一走三四年,回來以後又是什麽狀況?他們之間的感情能經得住嗎?他沒有把握。

更何況現在的她也不再是以前那個生氣了哄一哄就能忘記不愉快的周雨心,她漸漸顯現出來的主見和堅持讓他感覺到吃力了。當務之急是先穩住她,想辦法阻止她出國,拽她離開北京,等結了婚,有了孩子,她還能飛到哪裏去?那個胖胖的、可愛的嬰兒就能把她牢牢的栓在家裏了!

果然,第二天,雨心咬著牙對他說:“我不簽約了,也不留學了。”雖然帶著不舍、不甘,但她畢竟做出了決定。

他看著她還有些猶豫的麵容,狀似理解的說:“我尊重你的任何決定。自己活得開心最好!”

賀佳趁熱打鐵,在她回來辦護照的時候,帶著她領了結婚證。從辦事處出來,雨心一路都沒有說話,隻是出神的望向車窗外,認認真真的發呆,他沒有打攪她。聰明如他,知道此時的任何言談都是多餘,用行動效果會更好:停好車,他繞過車頭給她打開車門,幫她扣好衣領的扣子,細致的圍好她的圍巾,牽著她的手上樓,進家,把她冰涼的小手捂在自己的嘴邊為她嗬氣取暖,對她微微笑......

雨心仰頭認真仔細的端詳著他,烏溜溜的眼裏承載著紛雜的思緒。

晚上,他在客廳聽到臥室裏她打電話的聲音:“對,我放棄了,讓第二名去吧,我不想去了......”過了好一會兒,她出來對他說:“賀佳,我不去柏林了。”

“為什麽?”他故作驚訝、惋惜。

“反正都要回學校代課了,就算去能拿大獎又能怎麽樣?”她倚著臥室的門,頭傾著,微微的靠在門框上,垂著眼簾,落寞的說。

他微笑:“那我們去歐洲度蜜月!我帶你滑雪,聽音樂會。”

房間的門開了,打斷了賀佳的回憶。門裏站著他的新娘,帶著酣甜、羞澀的笑,有些無措的看著他,賀佳被美麗的身影鎮住了,呆了一下才站起身,緩緩走過去。

真漂亮!他還沒見過如此漂亮的她:因為化了新娘裝,比平時多了許多嫵媚和嬌豔,籠在潔白如霧的婚紗裏,仿若帶著朝露的純淨百合。

還記得雨心第一次到父母家裏見完長輩,他把她送回住處後,剛回到家,正巧聽到一個表姐不屑的說:“不就是漂亮嘛,還有什麽?有些姿色的女孩子都盤算著嫁個有錢人!”

他邊換衣服邊說:“當然,我老婆首先必須要漂亮!”

他母親怕他說出不客氣的話,趕忙接著說:“小雨可是全國小提琴的冠軍,她是為了賀佳沒去德國,讓第二名那個男孩子去了,那個孩子得了國際大獎賽的第二名。我們雨心要是去的話,肯定把第一名拿回來了。”

一屋子的人都不說話了,這就是奧運冠軍和體校老師的差距:前者是貴族,後者是平民。

賀佳麵無表情的回了自己的房間,母親說的事兒也是他對雨心最內疚的事情:當他得知頂替她去德國的孩子以微弱的劣勢拿到了第二名時,難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時看著正在布置新房的雨心,他仿佛看到一隻美麗的白天鵝,羽翼被剪落一地,無法再飛翔......

第一次,他對自己把這個極有天賦的女孩子圈在自己身邊的決定,產生了懷疑。

“原諒我的自私吧!”賀佳在心裏默默的說:“我會用一生的時間補償你!”

他走向美麗的新娘,把她的手挽在自己的臂彎。

他們之間沒有言語,隻有深情的對視,等待著他們的是承諾彼此相守終身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