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場合,本該有一番**氣回腸的對白。

不過,有著顧清風痛罵王城的“珠玉在前”。餘鬥肚子裏著實沒有太多墨水,隻能想到這麽一句話。

足夠貼切。

足夠“力量”!

……

嗯。

清瀾宗。

王肅。

去你媽的!

——

七尺三層乾坤塔,金光綻若晨曦,刺破覆蓋清瀾江的黑暗。

耀目程度,讓數裏開外的眾人難以直視。

戰意強度令人咋舌,不少清瀾宗的戰豪強者,眼中也透出驚詫之色。因為他們隱隱察覺,那尊金光燦然烈火焚身的三疼寶塔,具備著足以滅殺戰豪的恐怖威能!

……

王肅哪裏顧得上被問候了老母?

眼看燃燒著赤烏火焰的輝煌金塔,在半空掠出一道弧形,以傾天之勢猛砸過來。下意識抽身飛退,然而王肅驚奇的發現——

那東西由靈元牽引,無法閃避!

“真當本宮沒有手段嗎!”

王肅麵色一厲,竭力化開天品培元丹,足下輕跺,金色的戰意絲線瞬發勾勒,形成一座徑約五尺的精妙劍陣!

劍鋒揮展,如孔雀開屏。

木榫、虎翼、龍飛、震嶽,四朵戰魂分落劍陣四角,作四方陣眼。

他立劍朝天,劍尖處迸閃寒光,直上九霄!

——

望江亭下,江水凶猛拍岸。

許多賓客不想濕鞋,紛紛避退,唯有一人凝眸立定,死死盯住江麵戰局。

他目如朗星,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好在已經縫合處理,沒有繼續滲出血跡。

正是清瀾大弟子,王城。

“仙品中級,河洛劍陣!”他表情沉靜,卻掩藏不了目光的熱切——因為此刻所見,乃是清瀾宗真正的巔峰絕技!

東南大陸上古時期流傳下來《河圖洛書》,暗含天地至理,無盡玄妙。千年之前一任驚才絕豔的宗主,閉關參悟、苦心孤詣,最終創出《河洛劍陣》。

經由實戰檢驗,將其定為仙品中級戰技,讓清瀾宗得以傲視東南!

——

王肅開啟《河洛劍陣》,戰意波動澎湃上躥,刹那之間,四朵戰魂串聯共鳴,強度直破戰靈極峰——腳下劍陣,就是他的戰魂融合形態!

往日施展《河洛劍陣》,王肅常常誌得意滿,認為此招一出,天下同輩再無對手。哪怕對上中土世界的頂級天才,也有著一定優勢。

然則此刻,麵對轟然砸至的乾坤山河塔,王肅的臉色異常凝重。

因為他知道,天品培元丹的藥力僅僅化開一半,至少還須一次呼吸的時間,才能恢複最巔峰的狀態。

但是,王肅萬萬沒有想到,餘鬥根本沒有太多後招!

此前一刻鍾的強消耗,就是為了這一息的空擋!

“……”

王肅死咬牙關,覷得乾坤山河塔怒砸而至,他雙手緊握利劍,劈落之時帶出萬千劍影,無匹的鋒芒宛如從天而降,直劈向前!

竭盡所能,將《河洛劍陣》的威力發揮到極巔!

——

電光火石的一瞬,發自王肅手心,卻由星空落下的煞白劍芒猛然劈斬,直擊乾坤山河塔!

餘鬥怒睜血瞳,見王肅板命,麵上浮現出癲狂的笑意——就在他唇角揚起的一瞬,場中異變抖生!

乾坤山河塔原以弧線飛行,底座砸擊。

卻在河洛劍陣巔峰一擊降臨之時,將鋒利的塔尖調轉向前,並疾速旋轉!

嘭——叮叮叮叮!

王肅揮斬而下的劍光長逾百丈,裹挾千嶽之力,正正劈中乾坤山河塔前端。刹那間,他手心劇烈一震,虎口崩裂。

乾坤山河塔也在這一劍之下綻出金紅之光,塔身發出些古怪聲響,隱有崩毀之兆!

但是,高速的旋轉,改變了對撞的結果!

金光璀璨的塔身非但沒有碎裂,反而讓那劍光吃不上力,隻能憑借劈斬餘力,互相擠壓,急劇磨損!

“呲……”

王肅心念一顫,齜牙怒喝,“斬!”

正引導遲滯一息的藥力,灌入河洛劍陣時,那對撞之威躥遍全身,仿佛一隻有力的大手,絲絲扼住他的咽喉!

莫說無法引導戰意,連基本的呼吸,也完全停滯!

“怎麽……”

王肅目光疾顫,“怎麽可能!”

——

霎時間,外圍數十萬人嘩然一片。

因為在他們的視角,本該劈斬萬物的絕世一劍,竟在金塔的衝擊下,出現了返鄉彎折!

並且——

哢……

哢……

王肅雙手虎口處忽的崩出鮮血,緊握的寶劍劍身,出現了一道道肉眼可見的裂痕!

他下意識偏過視線,目光越過對撞處的閃耀光芒,死死頂住不遠處的對手……

——

下一瞬。

嘭!

砰砰砰!

清瀾江麵,劇烈的爆炸掀起一圈可見的煞白衝擊波,呈圓球狀向外猛烈擴散。眾人尚未反應過來時,內圈又接連爆響三次。

蓄勢到極峰的強橫戰意徹底爆發,化作吞噬一切的焰火,在清瀾江上綻放。

眾人無暇欣賞,亦不知圈內戰果如何,喧嘩聲又接連成片,引發大片騷亂——那煞白衝擊波裹挾著強橫的戰意匹練,急劇膨脹。

眨眼席卷數裏,絲毫沒有停滯的跡象!

清瀾宗連鎖成排的鐵甲戰船被齊齊向後掀動,左右梁架哢哢作響,接連崩碎!

鐵甲戰船尚且如此,處在縫隙中的各類木船更是危險!

眼看將要整片傾覆,四圍處忽的閃出十餘對戰魂翼——共計十二名清瀾宗戰豪強者一齊出手,彼此戰意共鳴,在望江亭論武戰場的周圍,構建出一道無形的防禦結界!

轟!

防禦結界立起,眾人死裏逃生。

然而撞擊結界的凶猛火焰,好似油鍋裏潑把冷水,爆燃之聲猶如虎嘯,把不少人嚇得肝膽欲裂,瞠目解釋的跌坐在甲板上。

十二戰豪的實力何其強悍,然而在擋住爆炸衝擊波時,皆盡麵色凝重,急急看向戰場中心。

——

爆炸的火光咆哮不休,急劇的高溫,讓望江亭段的清瀾江水沸騰翻滾,騰起濃濃的霧氣。摻雜撕咬,彼此不分,令得眼前一幕,好似天地崩毀,混沌難分。

一副末日之景!

“相公……”嚴雀銀牙緊咬,左手下意識按上觀景台的護欄,美麗的桃花眼中,雙色劍印閃耀如星。

如果餘鬥遭到不測,她定會第一時間出手!

臨到此刻,嚴雀才忽然醒悟——什麽規則,什麽勝負,其實都不重要!

他活著,往後的一切才有意義!

恰在這時,因為防禦結界的擠壓,迷亂視線的繁雜光霧快速散去。

一對血紅色的戰魂翼,當先出現在眾人視野!

“是豆豆,是豆豆!”秋玄清俏目睜大,當即歡呼起來,“是他的墨梅戰魂翼!”

顧清風也狠狠揮了一下拳頭,憋在胸口的氣息得意呼出:“豆豆贏了!”

嚴雀知道他們皆和餘鬥建立的“主傀”關係,或有特殊的感應,緊皺的眉心未敢放鬆,死死盯著數裏外的墨梅戰魂翼。

而在數息之後,當爆炸的焰火歸於波瀾,升騰的水霧被江風逼散,墨梅戰魂翼的主人,終於露出了輪廓!

——

餘鬥飛懸半空,略顯蒼白的臉上,是寒冬般的冷酷。

令眾人錯愕的是,在極其恐怖的一招對決過後,並無璀璨金翼與之相對——餘鬥左臂向前,屈指成爪。

那個被他死死卡住咽喉的人影,正是清瀾太子,王肅!

王肅那柄品級不俗的寶劍已然崩碎,在他的肩頭、胸口、小腹,皆插著寶劍的碎片,鮮血滋滋射而出,將兩人的衣衫染紅大片。

餘鬥左手製住王肅,右手仍在提防。

不過王肅雙手垂下,裂開見骨的虎口鮮血直淌。

他再也無力握劍,五指一鬆,殘劍墜下……

——

如此情景,讓本就驚詫萬千的觀眾心頭狂顫。

不少人紛紛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錯。

真的嗎?

奇跡出現了?

不可一世的清瀾宗,費盡力氣培養的清瀾太子王肅,敗了?

魚雀之亂、兩年之約,望江亭論武之戰,勝者竟是餘鬥?

——

王肅被餘鬥卡主咽喉,命懸一線,倒是顯得格外沉靜。

撐著最後的氣力,嘶啞問道:“這招,叫什麽?”

餘鬥見他放棄抵抗,右手心裏卻閃爍雪光,握出了雪煙刀。刀尖挑起,暗指王肅胸腹。隻要向前一鬆,就能將其開膛破肚!

“鎮山河。”

餘鬥沉著眼,言語中不帶絲毫感情。劇烈的爆炸,讓他有些發懵,隱約聽到王緒宣告了論武之戰結束,手中雪煙刀,卻不曾退後分毫。

“鎮……山河……”王肅臉頰抽搐,眼中閃過絲絲慚愧,“可惜,不能和你攜手,共鎮山河。”

餘鬥鼻息冷哼,略顯刻薄的抿著嘴,唇間齒縫緊咬,道出幾個字來:“現在說這些,晚了!”

話音剛落,他猛的向前遞手,似要將王肅刺死。

卻在出手的瞬間,神庭靈竅忽的一顫,似乎遭到了攻擊。餘鬥一瞬恍惚,半空裏出現一股極強的吸力,將王肅拉扯奪去。

同時反向壓製,將餘鬥定在半空。

強橫的戰意威壓,猶如天廓傾覆,竟把餘鬥的戰魂翼、戰魂甲一舉迫散……

“餘公子似乎,有些不知進退?”一個氣質溫和,卻又冷酷如冰的聲音,從望江亭上傳來。

旁人循聲看去時,愕然驚見一位身材勻稱的中年男子,穿著白金九龍袍,立在望江亭三層之上!

“不好,是清瀾帝!”嚴雀心裏一緊,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

餘鬥被定在半空,動彈不得,臉上卻未出現任何慌亂。

目光遠眺,遙遙鎖定望江亭三層上的清瀾帝,稍顯虛弱的笑道:“清瀾國皇帝、清瀾宗主,清瀾劍仙,王牧之?”

此時此刻,餘鬥顧不上那些刻板禮儀。

對方插手望江亭論武之戰,便是壞了規矩。

既然沒了規矩,那就沒有公道可言。

不談公道,不談道理,那……

跟你談何禮儀?

你,我——

是死敵!

——

王牧之施展神通,將王肅送回宗門醫治,看向餘鬥的目光稍顯複雜,臉上表情卻無變化,始終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小子,恰才劍一門首座王緒,已經宣告論武之戰結束。”

“你再向清瀾太子行凶,大有不妥。”王牧之的語速不快不慢,卻輕易覆蓋全場,聽來就在眼前,實則相隔甚遠。

餘鬥哼道:“有仇報仇,有何不妥?”

“嗬,空有天賦、不堪教化——”王牧之語露譏誚,暗暗用力,隔著數裏扣住餘鬥的周身經脈,肅聲道,“你贏得論武之戰,為本屆望江亭論武冠軍!頭名獎賞,與你三倍!”

話說一半,王牧之話鋒一轉:“但你肆意行凶,意欲搏殺本國儲君,本該處以極刑!”

他說著,語調稍作停頓,似乎有所考量。

數息之後,待那場外議論之聲漸起,才哼聲道:“念你年少無知,暫不與你計較。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今日斷你奇經八脈,散去戰意靈元,以示懲戒!”

——

這話一出,引得數十萬眾大片嘩然,又有大片沉默。

望江亭二層觀景台上,秋玄清頓時發飆,仰頭朝著三層喊道:“清瀾皇帝,就是這般蠻不講理?”

“準你兒子陰謀算計,把餘鬥百般逼迫,幾乎殞命。”

“就不準餘鬥正麵決戰,堂堂正正取勝?”

顧清風亦道:“清瀾皇帝如此這般,當真不怕讓天下人齒冷心寒,不怕心存俠義著背地裏恥笑?”

霍律不敢落後,起身道:“看樣子,四國和談,皆是鏡花水月——清瀾帝君,來日你我戰場相見,我倒想看看清瀾劍客,在我玉荊異獸大軍麵前,會如何瑟瑟發抖!”

……

王牧之視線一落,神色蔑然。

他不顧三人之言,虛伸一手,隻要指尖一合,便能廢去餘鬥一身戰意。稍稍再加一份力,甚至能確保餘鬥活不過三十歲!

至於大圩、西荒、玉荊三國以後的態度,他不在乎。

也不認為憑著餘鬥的交情,就能改變天下大勢。

屆時稍作解釋,懷柔公關,還怕其餘三國強攻不成?

真當那五百餘飛行劍客是擺設?

——

就在顧清風等人焦急萬分,王牧之打算廢掉餘鬥之時,忽有一片異常妖豔的血光,宛如覆蓋百裏的絢爛紅霞,從西天飄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