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光初現,猶在天邊。

下一瞬,卻如同初綻之曦,斜灑傾瀉。

宛如傾天斬下一道血色刀芒,直切望江亭前!

一個沉厚有力的聲音,好似夜遊魔神,從血色霞光中傳來:“牧之老弟,三十年不見,還是這般喜歡耍威風?”

——

被定在半空的餘鬥一陣晃**,那血光的降臨,讓王牧之的掌控有所鬆動。

望江亭二層,嚴雀背後翠光一閃,當即展開鶴靈青羽,掠身直出,往江麵疾飛。

秋玄清亦展玄霜冰翼,緊隨其後。

“秋雲馗?”王牧之輕聲哼笑,抬起的手掌躥出幾抹金線,重新扣住餘鬥的奇經八脈,“西荒鬼王,插手清瀾內政,說不過去吧?”

話音未落,漫天血光中,現出一個魁梧的身形。

那人眉目威嚴、白發飄舞,正是西荒鬼王——秋雲馗!

他施展神通,幹擾王牧之的動作,冷聲道:“餘鬥小友雖是清瀾國民,卻佩西荒將印,是我西荒帝國的三品侯爵,你想處置他,還須老夫點頭!”

王牧之不為所動,手中金線一閃,相隔六七裏的餘鬥頓時渾身一顫,咬緊的齒縫“呲”的飆出一口箭血!

……

午夜江麵,疾風呼嘯,淒寒刺骨。

“這就是……清瀾劍仙的實力嗎?”

“好……好強……”

餘鬥在渾噩的邊緣掙紮,眼中盡是血絲。清瀾劍仙在七裏外的一擊,若無鬼王前輩於中相助,自己怕是凶多吉少!

饒是如此,王牧之的實力似乎更勝一籌。

無形劍意硬破秋雲馗的血色屏障,一擊將自己重傷!

就算沒有成功廢掉戰意,若不及時醫治,恐怕難逃一死!

……

餘鬥看到疾飛靠近的兩道流光,想整理出一副輕鬆的表情,畢竟自己是望江亭論武的最終勝者。

但他試圖勾起嘴角時,牙關一鬆,便有汩汩的鮮血從喉嚨湧出。

“相公(豆豆)!”

看得餘鬥慘狀,嚴雀、秋玄清驚呼一聲,紛紛靠上前去。

正要援護餘鬥時,看似空闊的江麵驟然凝固,一道絕強的靈元之力故技重施,將兩人齊齊定在半空!

高空血海,秋雲馗看到秋玄清吃控,頓發厲喝:“王牧之你敢?若不立即放人,老夫定要讓你清瀾國伏屍百萬!”

“嗬……”王牧之靜立望江亭上,戲謔發笑,“秋老鬼,帶你侄孫女離去,我絕不阻攔——你若再不識好歹,哼哼!”

剛才兩式相較,王牧之有十足的把握贏下秋雲馗。

他要做的事,秋雲馗阻止不了!

秋雲馗眼裏一急,連忙朝著北方夜空傳音吼道:“兀那滾刀肉,還不出來幫忙!”

——

王牧之一句話鎮住西荒鬼王,正待將嚴雀、秋玄清二人揮退,望江亭北側的天空,忽然閃來一片霜雪之光!

探向半空的靈元射燈,讓眾人得以看清,那一片天空恍若飛雪,現出冬日般的澄澈……而一股鋪天蓋地的霸絕刀氣,讓江畔的無數江湖人士戰栗不已。

他來了……

東南大陸有此刀氣者,唯有一人!

欻!

霜雪之光剛到,晴朗的夜空兀的掠下一道寒霜刀芒,與血色刀芒匯聚一處,將王牧之對江麵的掌控一舉切斷!

豪邁的笑聲朗朗傳開,讓人聽之一振:“王牧之,東南刀劍之爭,今日或有結果?”

聽到這聲音,顧清風捏拳抬頭,眼中光芒熾熱——北方天空之上,腳踏霜雪之光而來的魁梧男子,正是他的父親!

大圩刀皇,顧雪堂!

“顧兄——”王牧之聞聲發笑,“何時六階覺醒,怎不提前知會一聲?”

顧雪堂居高臨下,傲然俯視:“我乃大圩子民,放個屁的事,要向你清瀾皇帝匯報?”

王牧之嘴角微抑,麵色稍顯刻薄,抬起的右手掌仍未收回。

縱有秋雲馗、顧雪堂兩麵夾擊,他仍舊抖擻神通,一股無形之力驟然迸發,將兩大戰魁合力構築的戰意結界一句擊潰!

可憐嚴雀、秋玄清剛要救走餘鬥,便再度遭到定身。

“此子合縱連橫,擺弄東南諸國,我意已決,二位休要……”王牧之的右手金芒流轉,眨眼而成一道精妙印法。

“執迷不悟!”

王牧之一聲斷喝,霎時擊穿空間壁壘,餘鬥雖在七裏之外,卻如同被他擒在眼前!右手金印送出,直擊餘鬥的胸口!

這一擊,已不了為了廢除他的戰意。

而是要將其徹底抹殺!

“壞了(媽的)!”秋雲馗、顧雪堂齊齊一驚,兩人雖有戰魁武境,卻是尚未穩固。王牧之的金印攻擊,竟將他們的戰意結界視作無物!.

命懸一線之際,鬼王、刀皇束手無策,甚至紛紛作好後手打算。

至於……

餘鬥?

那小子能夠拚到今日,最終死在清瀾劍仙手上,已經堪稱傳奇!

雖然短暫,卻足夠閃耀!

……

咻!

王牧之的金印瞬發而至,剛剛脫手,便在餘鬥極近之處閃現,直直印向他的胸口。

嚴雀、秋玄清被死死定住身形,完全掙紮不得,隻能瞪著雙眼,不甘的看著。

鏗!

聲音傳出時,她們下意識眯了一下眼睛,生怕看到餘鬥隕落的淒涼畫麵。

但是,臆想中的猛烈爆響並未出現,餘鬥的身體也並未遭到擊穿。

嘩啦!

半空裏兀的傳來衣袂乘風的響動,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冷不丁的閃現入場。麵對王牧之的絕命一擊,他揚起右手,袖開如洞。

竟在眾目睽睽之下,把那道足以衝破空間的璀璨金印一下“沒收”!

那金印似在袖洞中撞上了什麽,但是綻開的巨大威能被衣袖牢牢封鎖,旁人隻能看到金光閃爍一陣,便寂然消失。

錦衣華服的中年男子收罷金印,右手微微一旋,竟又反向擊出!

呼咻!

那被收於袖洞內的金印,兀的再度閃現,同樣擊破七裏空間,正正砸向望江亭三層的王牧之!

——

“……”

王牧之的臉上,第一次有了肅然之色,他看清對方身份,反手一揮,金印便在望江亭三層向上折飛。

帶著絢爛的尾焰升至極空——

嘭!

轟轟!

金印破碎,化作一片覆蓋十餘裏的絢爛焰火,讓此刻的望江亭,猶如除夕夜一般閃耀。

而那焰火下的數十萬張麵孔,各自明滅不定,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

“閣主前輩!”嚴雀看清對方麵孔,驚喜喚聲時,已是淚水直流,“多謝閣主前輩救命之恩!”

危機時刻出現在餘鬥身前,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正是東來閣主——秋雲劫!

“嚴小姐,快帶餘公子去我船上療傷。”秋雲劫揮袖之間,將王牧之的定身之術破解。

餘鬥隻剩了半口氣,登時往下墜去,嚴雀、秋玄清慌忙追上,架住餘鬥的身子,循著秋雲劫的靈元標記,尋見一艘隱藏在後排的精美閣船。

船上旗幟,赫然有著東萊閣圖案!

——

秋雲劫知曉船上另有高手護佑,暗自鬆了口氣。

與西北天際的兩大強者稍作溝通,三人便一齊上前,直落望江亭三層!

“閣主都來了麽……”王牧之的右手總算放下,眼眸微沉,靈元印記分作三處,將不請自來的三人死死盯住。

秋雲劫看那漫天焰火還在持續,故作感慨的一笑:“對付一個小輩後生,至於麽?”

“後生?”王牧之冷笑,“就是這小輩後生,設計伏殺了南宮寒,置我清瀾宗於死地。”

顧雪堂瞧見三層觀景台設有坐席,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坐下道:“少扯淡,南宮家拿了星空隕鐵,哪裏顧得上那老東西的死活?”

“你不就是護短嘛?”

“老子剛才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是你個老陰比偷偷出手,你兒子早被餘鬥一招炸個稀巴爛!”

“輸就輸了嘛,有什麽輸不起的?”

“我那兒子,嘿嘿,叫顧清風你知道吧?在無為學院論天輸,剛才也輸給你的親傳弟子王城,你看老子出手了嗎?”

顧雪堂說得唾沫橫飛,還捏起案幾上的精致果品吃了起來:“不是有句老話——失敗是成功他媽?”

大圩刀皇何許人也?

北境習武之人,中氣足,聲音大。

雖未刻意傳音,望江亭前後都聽得一清二楚。

二層觀景台上的顧清風額線直跳,狠得牙根發癢——輸歸輸,到處說就大可不必!

這下可好,趕明兒全天下都知道,流風少宗主顧清風,打架老是輸!

“家門不幸……”

顧清風以手扶額,憤然長歎。

——

“多說無益。”王牧之目透寒光,掃眼全無禮數的顧雪堂,真的悔不當初,為何不多派幾名強者出擊?

省得這廝在望江亭上大放厥詞!

“各位皆是六階覺醒的當世強者,若是爭吵不休,卻似那街頭潑婦。”王牧之哼笑一聲,“若是要打,我奉陪到底。”

“若是要談……”

王牧之暗以靈元之眼巡查周遭,顯得異常警惕。

場麵上的以一敵三,他猶然不懼。

然而世人皆知,刀宗有主傀之說,開啟《主傀戰技》時,能夠讓武境較低的一方,複製較高一方的武境等級!

顧雪堂單人至此,在王牧之眼裏不足為懼。

但若他的“刀傀”,也就是他的弟弟顧雪萇齊至,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自——”王牧之的目光掃過江麵,看到東萊閣的船隻溯流西去,終於按下了殺心,“以禮相待!”

在他看來,秋雲劫、顧雪堂、秋雲馗齊至,何嚐不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若能憑著主場優勢,宗內強者盡出,哪怕顧雪堂、顧雪萇主傀都在,也能讓他們有來無回!

隻要贏下這場決戰,清瀾宗就能橫掃東南,完成一統天下的宏圖偉願!

但是……

對於東南格局,宗內各分兩派。

不到宗門存亡關頭,王牧之並無把握,說服那幾個隱世多年的老輩出手。

“那就——”

秋雲馗的手裏一直捏著團血芒,其中厲鬼之聲淒嚎迂繞,叫人背脊發寒。

好在見得王牧之暫退一步,他亦將那血芒揮散,尋個位置坐下道:“談談?”

比起幾人殺氣騰騰,秋雲劫則是笑容滿麵。

他往主位上作了個“請”的手勢:“東萊閣曆年都向清瀾國繳納稅款,島上亦有清瀾衙門,我算清瀾國人——咱們自己人,打什麽打?就該和氣生財。”

隨著王牧之回到主位坐下,秋雲劫自去末位。

正要落座時,卻見顧雪堂站起來走到欄杆邊,俯身朝下吼道:“風兒,我餘老弟不回這了,還不快去追?”

顧清風抬起頭來,看見老爹衝自己連使眼色,知道事有蹊蹺,順著應聲:“那我去尋豆豆了,爹……您保重!”

顧雪堂輕一揮手,顧清風情知事急,隻來得及和司離交會一個眼神,便立即展開狂颶風翼,飛離了望江亭。

——

眼看兒子離去,顧雪堂才暗暗鬆了口氣,坐回去時,底氣又足了幾分。

嘿嘿直笑:“唉呀,他們八月十五之前,要到‘月瀾山脈’的東南戰士學院聯盟總部,代表無為學院,參加青年戰士聯賽。”

顧雪堂越說越嘚瑟,就跟兒子考了狀元,在座諸位都是落榜生的家長。

咱就是鶴立雞群,一枝獨秀!

秋雲馗不禁舉目遠眺,隨著疼愛的侄孫女遠去,他臉上的周圍似乎更深了幾分。

不過眨眼之後,又浮出朗朗笑意,滿是驕傲的道:“令郎與我家清兒,還有餘鬥那小子,一定能在中土世界闖出名堂!”

“當然!”

顧雪堂頓時來了勁,“風兒都跟我說了,這三人組的戰技互相銜接、配合,簡直是天衣無縫——哪怕遇上中土世界的青年才俊,也有著極大勝算!”

秋雲馗深以為然:“令郎的碧海潮生、雷光焦獄,搭配清兒的千霜雪、炎龍翔天,再加上餘鬥剛才那一……‘炸’?”

“嘖嘖嘖!”

“嘖嘖嘖!”

倆人相視一笑,越說越入巷:“美如畫!”

……

“哎哎哎,二位,二位老哥!你們消停些!”秋雲劫見他們說得氣勁,連使眼色,故作勸解的道,“清瀾太子剛剛在望江亭論武決戰中失利,你們就不能考慮考慮陛下的心情?”

“太子輸了,清瀾皇室顏麵何存?”

“清瀾國如何向三國立威?”

“咱們呐,都談正事!”

一通仗義執言,把秋雲馗、顧雪堂聽得一愣。

然而下一瞬——

“咳咳——”東來閣主秋雲劫稍顯靦腆的搓了搓手,朝著王牧之道,“陛下,實不相瞞,我的女婿,也就是鶴山宗大弟子嚴飛龍,前日剛剛通過‘神殿招考’——考上了‘戰神殿執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