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照舊來侯府講學,薑念就盼著早些結束好與他獨處。

蕭珩今日格外上道,一說下學,便將屋子讓給了兩人。

香爐中繞出嫋嫋青煙,在日光映照下無處遁形。

薑念撐著腦袋看了會兒,“今日,我是要請你幫忙的。”

“好。”

男人應得很快,不過想想也是,薑念請他幫的忙不在少數。

不過她對沈渡的情緒變化很敏銳,立刻察覺他有心事。

“遇上麻煩了?”

沈渡隻道:“都是些瑣事。”

“我看不是瑣事,而是你覺得,我不懂吧。”

他這才將心思聚到眼前人身上,“不是這個意思。”

“是嗎?”薑念反問,卻又說,“可我的確不懂,還望先生不吝賜教,說與我聽聽吧。”

她這是變著花樣引自己說出心事,沈渡聽出來了,壓在胸口的巨石似被她敲碎,一點一點往邊上散落。

“前日內閣,狠狠吵了一架。”

薑念坐直身子,“為什麽事?”

“事情不要緊,”他緩聲道,“隻是太後,她等不及了,想我立刻表態。”

沈渡向她講清了如今堪稱混亂的朝局。

新帝登基前,臨江王與太子相爭,最終太子身死落敗,舒太後與謝謹聞卻在此時異軍突起。

一麵拿住先帝指責臨江王,一麵又在京都養成了玄衣衛,與手握邊關兵權的臨江王分庭抗禮,最終險勝半子堪堪登基。

如今頭痛的就是朝中一池渾水,有溫和派的太子舊部,有至今仍效忠臨江王的閣臣,還有謝謹聞好不容易選出來的心腹。

“照你這麽說,大家心都是散的,別說大事,小事也別想做利索。”

她見沈渡輕輕點頭,忽然想起聽水軒那日,舒太後問起他和虞曼珠的事。

“那虞家呢?文武雙全的門戶,誰都想要拉攏吧。”

可他們不急著投奔哪一派,看虞曼珠的意思,是想先拉攏沈渡。

沈渡緩聲道:“寄人籬下,自是不若另立門戶。”

薑念聽懂了他的意思,虞家有野心,想把沒站隊的人都攥起來自成一派。

“這真是……”她不知該說欲壑難填,還是誌向遠大。

那麽舒太後當日的話,薑念現在聽懂了。

他希望沈渡能夠拉著虞家,一起歸順新帝。也難怪她當日突然那麽好說話,遞了台階立刻就下。

“如果我是你,我就先不選。”

她神氣地晃了晃腦袋,沈渡唇角輕揚,“此話怎講?”

馬上要說些大逆不道的話,薑念小心環顧,確認窗戶緊閉,門口有人守著,才湊他近些聲音壓得細微。

“如今這局麵,說句不好聽的,誰知道哪日臨江王就反了,又有誰知道舒太後能不能鎮住場子。”

“你若跟虞家結成一派,自是比以身涉險要好些,可她日哪一派徹底倒了,你也隻能淪為中庸之輩,再難得他們的信任。”

薑念說的,與沈渡想的幾乎一模一樣。

誰贏,他就幫誰。

“我知道,你夾在這幾派之中會很難,不過你放心,我會幫你的。”

就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姑娘,能保全自身都不易,這樣的承諾在旁人眼中堪稱可笑。

沈渡卻認真道:“好。”

薑念熟稔地拍拍他的肩,“好了,多思無益。敵不動我不動,他們走一步,你能預判往後的三步。沈先生,該他們憂心才對。”

明知是寬慰自己的甜言蜜語,可經她的嘴講出來,沈渡莫名多信幾分,唇角跟著她勾了勾。

“這不就對了。”

她剛解決完沈渡的事,桂枝姑姑的聲音便在門口響起:“姑娘,薑二姑娘到了。”

薑念已交代過薑妙茹會來的事,因此桂枝隻通傳一聲。

“我落下的課太多,一時半會兒也走不開,就請姐姐到書院這兒來吧。”

沈渡一聽是薑妙茹,就知道薑念又要使壞,沉重的心緒又輕幾分。

“你找個機會,不論她戴什麽首飾,隻管誇便是。”

男子輕輕頷首。

桂枝親自去帶人,薑妙茹連想帶個丫鬟都不準,隻能自己提著食盒,走三步落一步,遠遠落在後頭。

“薑二姑娘,快些跟上吧。”

被人催促了也不敢還嘴,薑妙茹心中恨意滔天,可薑默道又早交代了,叫她謹言慎行,別在侯府“又”丟臉。

“奴進去通稟,姑娘在此稍候。”

聽人說這裏是書院,世子讀書的地方,她心中又是不屑。

就薑念那野丫頭,她能讀進什麽書?

在門口被晾了會兒,桂枝才又出來道:“姑娘請。”

她拎著東西,自覺跟個丫鬟似的進去,正想著不能對薑念有好臉色,卻率先對上一張男子麵孔,叫她的整個人僵了一瞬。

聽說沈渡在府上教書,可已近午膳的時辰,她沒想到人還在呢。

“姐姐來啦。”

轉頭看見薑念,這屋裏壓根沒有蕭珩,一股子悶氣就躥上她腦門。

“三妹妹這是在做什麽,孤男寡女的,同外男共處一室。”

薑念嗤笑,心道說得好聽,自己怕是恨不得替了我。

“姐姐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去道觀祈福那幾日課業落下了,沈先生不過替我補上罷了。”

薑妙茹這個人呐,實在是太淺了。

隻一眼,一句話,薑念就知道拉沈渡進來是對的。

男子極為配合地說著:“薑二姑娘莫見怪。”

而薑妙茹見了他,惱怒與不甘心摻雜在一起,成了一種十分奇異的心境。

沈渡去薑府那一日,她躲在暗處偷偷看了他一眼。

外頭都說這郎君光風霽月,可遇不可求,她那時還嗤之以鼻,以為那些人膚淺。

可真正驚鴻一瞥之後,她心境徹底變了。乃至明知他拒絕了婚事,還是忍不住將人給攔下來,訴了一番衷腸。

隻可惜,她什麽都沒改變。哪怕最後低聲下氣地對人講,自己做個貴妾也行,也隻換來男人一句“姑娘自重”。

“姐姐,姐姐?”

一回神就是薑念那張叫她厭惡的臉,薑妙茹頓時心生煩躁,恨不能將她趕出去,隻留自己和沈季舟在屋裏。

“娘親一早起來親手做的,妹妹趁熱喝吧。”她隨手將食盒甩在空餘的書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