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想埋怨的,可看清這人,話到嘴邊又咽下了。

居然是剛剛各家姑娘議論的,風評極差的韓欽赫。

礙著薑默道想把她嫁給韓荀,也就是這浪子他爹這件事,薑念再厚的臉皮都生出了一絲尷尬。

“這位姑娘,你沒事吧?”

韓欽赫見撞上的是個如珠似玉的小姑娘,笑意立刻攀上清俊的麵龐。

他的手還扶著薑念小臂,被薑念晦氣甩開。

“無事,公子莫見怪。”

說完絲毫不打算停留,繞開他就要往前走。

可她的腳步往哪邁,韓欽赫就偏偏擋在她身前。

看出他有意阻攔,薑念隻能硬扯出一抹笑,“公子,可否借過?”

男人眼光毫不收斂,自她頭頂看到鞋麵,最後盯著她無辜的眸子,一雙含情目興味更濃。

“我何時攔你了?倒是我要說,你偏與我走同一邊是什麽意思。”

好啊,倒是會倒打一耙。

“公子莫要說笑了,我有急事要去尋家中姨娘。”

“哦,這樣。”男人眼光流轉,忽然又道,“我也要去內院尋我娘親,不如幹脆,你我結伴而行?”

薑念忍了忍。

薑念又忍了忍。

最終她忍無可忍!

“你娘親,怎會在內院?”

她差點嫁給韓荀做續弦,不正是因為韓欽赫的娘親已亡故三年!

麵前男子得逞似的笑出聲,隨後才道:“這也不是去內院的路。”

“還有,”他身子俯下來,“你果然認得我。”

很顯然,她們存了同樣念頭的兩個人,在此處狹路相逢。

薑念嗤笑一聲,歎自己棋逢對手,也沒打算在他這裏裝。

“既如此,公子與我各走各的路,誰都別管誰行嗎。”

韓欽赫是惦記那滿廳的姑娘,薑念是記掛湖邊她相中的那三五個郎君,反正誰都不耽誤誰就是了。

可她剛繞出去,韓欽赫又伸手攔她,“第一回見你,你是薑家的?”

薑念看著橫亙身前的一條手臂,差點難以維持麵上的平靜。

“是又如何?”

男子上挑的桃花目仔仔細細掃過她麵上。

“嘶——”他神色古怪,“就是你啊,年紀也太小了些,竟差點成了我的……後娘?”

聽見後娘二字,薑念決定了:這份體麵,她不要了!

她臉不紅心不跳,隨口扯道:“韓公子誤會,要說給韓大人的是我二姐姐,她這廂吃醉酒正在席間休息,您不妨親自去看看您的後娘吧。”

隨即大力一推,把男人推得一趔趄。

韓欽赫穩住身形,見她氣鼓鼓朝前走,忽然拔高聲調:“薑三姑娘,去湖邊是左手那道門,可別走錯了!”

左手?

薑念壓根不信他有這麽好心。

真到要抉擇的時候,她略微思索,毫不猶豫選了右邊那道門。

侯府的園子很大,進來之後,她便收拾心情重新作出一派無辜天真好拿捏的模樣。

隻是沒過多久,這分天真就轉為疑惑。

不是所有男賓都到了園子裏,怎麽越往前走,她越覺得冷清。

月洞門過了一道又一道,宅院愈發幽深,根本不像還有湖的樣子。

她這才起了疑心,想起韓欽赫給她指路時的語調,忽然就似是而非起來。

“難不成,他說的才是對的?”

可她還是不死心,又往前走一段,遠遠望見有個男子立於水邊。

看身形很年輕,愣愣蹲在池塘邊上,不知在水裏看什麽。

她快步上前,隔著小池塘出聲:“這位公子。”

薑念都沒來得及看見他的長相,那人立刻轉過身,慌亂覆了什麽東西在麵上。

再看清時,他麵上多了張玄鐵製的麵具。

這是……玄衣衛的麵具?

可他身上宮絛雲錦,分明是勳貴世家的小公子打扮。

“這位公子,我就是想問問府上內院如何走,我似乎迷路了。”

少年人麵具下的半張臉緊繃,唇瓣微微抿著,望向她的眼神也滿是戒備。

“公子?”

他這才偏過頭,隔著一個小小的池塘,往她身後指了指。

薑念想,應當是要她原路返回。

可他真的好奇怪,帶著個玄衣衛的麵具,還不肯說話。

總不能是不會說話吧?世家公子裏也沒聽過這號人。

“多謝你。”

那少年人仍舊緊緊盯著她,見她忽然又轉過身,隱在華貴衣料中的手倏然收緊。

可出乎意料,那個子小小,瓷娃娃一樣的少女衝他粲然一笑。

“方才雖沒看見,但我想……你一定生得很好看,為何要遮著臉呢?”

他怔住了,袖間長指一點點,一點點舒展。

沒得到他的反應,薑念也不意外。

她隻是後知後覺有些不安,這人遮著臉,或許就是因為他的身份有忌諱。

此處是池塘而非湖泊,他一人在此,也不像受邀在列的富家子弟。

剛剛那句話,算是替自己找補,告訴他,沒看清他的長相。

可這點補救經不起深想,整個園子似乎越來越悶,薑念不自覺加快腳步。

穿過一道月洞門,身後又傳來熟悉的甲胄聲。

她閃身到一處假山後,不遠處繁雜腳步中穿插著交談。

“夫人,方才此處有人。”

“找。”

“是!”

薑念根本不敢回頭看,躲躲藏藏往外走。

沒數錯的話,還有兩道門,她就能……

“啊!”

“噓——”

韓欽赫堵上她的嘴,拉著她躲到修剪齊整的樹叢後。

“別往外走了,外麵全是玄衣衛。”

薑念驚魂未定,怔怔道:“裏麵也是。”

“出什麽事了?”

“你惹什麽禍了?”

兩人同時出聲,卻也映證了一點: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韓欽赫主動解釋:“我就知道你會反著走,就想再來逗逗你。”

薑念唇瓣緊抿,半天沒有說話。

“喂,”他一側肩頭傾過來,撞了撞她,“嚇傻了?”

薑念歎了口氣,“我隻是在想,你骨頭一定很輕。”

男人疑惑,“啊?”

“我家中人給我稱過骨,說我是二兩三的輕薄命。”她忿忿望向韓欽赫,“你定是連二兩三都沒有,否則不至於我都被你連累。”

危急關頭的笑話總讓人哭笑不得,韓欽赫悶悶笑了聲,隻道:“你還信這個?”

薑念別過頭,“當然不信。”

她幾乎能斷定,此刻腹背受敵,就是因為池塘邊的那個少年人。

可她根本不知道那是誰,也沒看見他的長相,這樣被抓走,未免太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