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有什麽東西嗎?”韓欽赫問。

薑念回神搖頭,“我發覺走錯路以後就出來了,裏麵還能有什麽。”

遇到那個人的事,誰也不用知道。

就當她沒遇見過。

韓欽赫凝眉沉思,透過綠葉掩映,他看見兩撥玄衣衛在不遠處匯合。發現他們,不過是一時半刻的事。

為首的女子形銷骨立,脊背卻挺得筆直,赫然便是宣平侯夫人。

有一男子上前稟報:“夫人,已將北園封鎖。”

封鎖了,在抓到人之前,怕是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韓欽赫沉沉呼出一口氣,盯著身前少女發頂,緩緩貼上她後背,“你信不信我?”

耳廓似被火燎過,薑念轉頭,“什麽?”

……

片刻之後,玄衣衛押著一個身量嬌小的姑娘,到了侯夫人麵前。

他們下手也沒個輕重,分明隻是隨意一推,那姑娘就沒跪住,直接跌在了地上。

素白裙裾曳到擦破的手掌邊,薑念艱難仰頭。

女子約莫三十五歲,因著仍在守喪,頭上隻點綴兩朵絹花,本該慈藹的麵龐,在此刻顯得格外尖利。

“夫人,如何處置?”

薑念望著侯夫人,一時忘了吐氣。

卻見那女子紅唇微張,再是無奈闔目,麵上顯露不忍。

“掐死,扔進池塘吧。”

說罷,轉身就要走。

薑念也是驚到了,有人碰到自己手臂才連忙大喝:“誰敢!”

她外表柔弱,這一聲氣勢卻很足,那些要上前的人都收住了手腳。

侯夫人身形一頓,這才仔細看了看她。

卻聽她又道:“宣平侯夫人,我雖不知犯了您什麽忌諱,可我是謝太傅的人;他今日也在府上,您要殺我,是不是也該問問他的意思?”

身邊女使及時上前,“她是通政使司一個經曆的女兒,姓薑。”

“嗬,”侯夫人麵上現出輕慢,“你是謝謹聞的人,怎麽我不知曉?”

薑念勉力撐起身子,毫不畏懼地仰頭直視那雙鳳目,輕佻道:“謝太傅是個男人,正值壯年的男人,就算您是他親娘,也不能每個女人都叫您知道吧。”

“放肆!”

侯夫人身邊女使出聲嗬斥,而她本人則是噙著譏諷的笑,銳利鳳目中現出一陣鄙薄。

“水性楊花,不知廉恥的東西。”繼而轉身,吩咐著,“把她帶進來。”

薑念又是被人架著往前走,餘光觀察著那些玄衣衛。

抓到人以後,他們迅速收隊,跟著侯夫人進來了。

她這才放心低下頭。

這樣,就能確保韓欽赫出去了。

她又被人推到地上,好在這回屋裏鋪著柔軟的地衣,隻是她手上的血染紅了上頭的青綠,一陣陣刺痛。

她徹底冷靜下來,緩聲說道:“您就對謝太傅說,我是薑念,他就知道了。”

舒太後與謝謹聞此時就在隔壁院裏,侯夫人朝女使抬了下巴,她便立刻出門去了。

沒有人說話,侯夫人閉目養神,屋內隻有薑念緩緩平複的呼吸聲尤其吵鬧。

那女使回來得比她想的要快。

侯夫人都不肖問,女使站定身形,衝她搖頭。

這便是說,謝謹聞無意保人。

薑念也看懂了,雖說破局的關鍵本就不在他,心卻難免冷了幾分。

對尊貴的太傅大人來說,睡了兩年的情意,甚至換不來他見自己一麵。

隔著個傳話的人,輕易就給她判了死刑。

“還有什麽遺言嗎?”

侯夫人眼神冰涼,垂眼睨著她,好似在看一具死屍。

薑念非但不慌,反而顧自笑一聲,“夫人當真以為,園子裏隻有我一個人嗎?”

“好一個謊話連篇的丫頭!”她的手段可謂層出不窮,侯夫人凝目思索,隨即嗤笑,“你夠聰明,運氣卻不夠好。”

這回她背過身,示意不用再等。

身強體壯的男子立刻按住薑念,她掙紮著繼續喊:“夫人不妨想想,今日這麽熱鬧的時候,我一個人跑這麽遠做什麽?”

“這園子原本空無一人,好端端的我怎會進去!”

已經有人掐住她纖細的脖頸,力氣大到幾乎能將她勒斷。

薑念說不出話了,麵龐漲紅,眼角被逼出淚。

那些話在侯夫人耳中回**,尤其是那句,“這園子原本空無一人”。

最終,她還是不得已抬了手。

重新嗅到生的味道,薑念捂著胸口,撐著地麵重重吐息,眼前仍舊一陣陣眩暈。

“說說吧,你在那裏做什麽,還有誰跟你在一起。”

薑念從她麵上讀出了殺意,卻毫無畏懼地、艱難地朝人露出笑,“您不是說我水性楊花?”

“我就是在那兒,私會情郎呢。”

她模樣狼狽,發髻在推搡間散亂了些,幾縷碎發垂在鬢邊,可神情堅定,望著人毫不露怯。

與其相信謝謹聞看上她,侯夫人更願意相信現在這個說法。

她不知檢點,跑到冷清無人的北園私會情郎。

“所以,你方才攀扯謝謹聞就是在拖延時辰。”

薑念已不願提起這人的名字,因此低著頭,不承認也不否認。

“我不知您園子裏有何秘密,就算我們真知道,方才您差人往返的這一會兒,足夠他出去將此事說與人聽了。”

薑念放緩語調,“您要是殺了我,他一定會告訴別人。”

侯夫人閉上眼,瘦弱的身形微微搖晃。

女使上前攙扶,素白的群裾在地上曳一圈,最終隨著她的身子陷入頂上那把交椅。

她不禁扶額歎息。

她不過是想撐起宣平侯府。

不過是想趁這個熱鬧的日子,讓那兩位來見見她尋的人。

怎就會生出這種事端?

薑念微微安定,接下來,就要等韓欽赫了。

希望他說到做到,否則……

“夫人。”

屋門被輕輕扣響。

侯夫人望向身邊,那女使便道:“進。”

進來的是個玄衣衛,躬身朝人行禮,“門外有一公子求見。”

薑念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半顆。

韓欽赫被放進來,也不急著做別的,蹲在薑念身前,滿麵疼惜。

“沒事吧?”

他捧著薑念擦傷的手,“怎麽弄成這樣?”

薑念強忍著將手抽回去的衝動,順著剛剛給自己安的身份,含淚朝人搖頭。

“哭什麽,”韓欽赫更加上道,攏住她肩頭,指腹輕撚為她拭去淚珠,“不是說了相信我,我這不回來了?”

半真半假的話,說不出的別扭,她卻隻能半靠在男人懷裏拭淚。

侯夫人托著腦袋,冷眼打量底下這兩人你儂我儂。

她認得韓欽赫,花名在外的大學士次子。如若對象是他,薑念那個說法就可信了許多。

可最麻煩的是,韓荀是謝謹聞提拔的人,韓欽赫是他的兒子,就比單單一個小家女麻煩許多倍。

此刻他站起身,直言不諱道:“侯夫人,我二人之事,還請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