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蕭珩學點防身招式,這事兒是過了明路的,桂枝姑姑才會半夜放人進去。
薑念點點頭,蕭珩也頗為配合地離去。
“我出一身汗,姑姑幫我備點熱水吧。”
桂枝吩咐人準備,自己則跟著她進門。
“依我看呐,姑娘不必這麽辛苦,既是侯府的姑娘了,又有太傅大人護著,平日裏多叫人跟著不就成了。”
桂枝跟她在一塊兒日子長了,倒也是真心替她著想。
“姑姑說的我都明白,可那日夜裏蕭銘忽然躥出來,好在此地是侯府,若換了別處,我豈不是栽了?”
“那姑娘時刻帶著人。”
薑念已然褪下外衫,發覺淺色裙擺在屋頂上沾了些汙漬,“這人活在世上,總有靠不著別人,隻能靠自己的時候。”
一個姑娘家,哪有那麽多危險?
桂枝姑姑不與她爭,隻讓人將熱水拎進來。
薑念在第二日等來了沈渡的答複。
他替自己走動了幾位吏部老臣,把薑默道入仕以來的動向,摸了個明明白白。
“二十年前那位吏部尚書,也是那一年的主考官,你父親頗受他賞識。可入了翰林院之後,那位尚書大人不再給他授銜,反而想他調離京都,去地方做官。”
薑念道:“京官外放,是為不受重用。”
沈渡點頭,“薑大人顯然是這樣想的,於是他為留下,為自己尋了另一條門路。”
“什麽門路?”
問出口的一瞬,薑念便想到了,似笑非笑道:“他行賄通政司的堂官,將自己調入了通政使司。”
沈渡頷首默然。
“後來呢?”照說既然行賄了,該保他一路高升才是。
“後來朝堂黨爭愈烈,風雲際變,那位通政司的大人自身難保,加之陛下不上朝、內閣掌權,餘黨群龍無首,也就被人淡忘了。”
先前沈渡就說過,前朝末年的時局十分混亂。
太子與臨江王相爭,舒太後又要暗地培植自己的勢力,都忙著往裏塞自己人,又怎會有薑默道一個棄子一席之地。
薑念隻覺得好笑。
難怪要四處宣揚,說自己女兒命硬牽連家人,原來是他站錯隊再也不得重用,找個借口遮掩而已。
簡直無恥!
沈渡麵上雖不顯,卻知她在想什麽,“那時外調不成,你可知,是誰頂上的?”
“是誰?”
“今年入閣的新貴,韓荀韓閣老。”
這下薑念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出來。
“你知道嗎,他常在家中念叨,說什麽當年科考他是二甲十四,韓荀隻是二甲十五,感慨‘時運不濟,命途多舛’,我如今才知是這麽一回事。”
而查這件事,還是薑鴻軒提醒她的,說查清這件事,才能知道采禾的去向。
薑念又問:“那位當年執掌通政司的大人,他叫什麽?”
“徐建章,”沈渡答,“不過他早被抄家流放了。”
“那家眷呢?就比如,妾室之類的。”
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沈渡自然答不出,隻能如實道:“變賣充公,若有好美色者,自會替人贖身養在府中。”
薑念有個猜想,之所以一直尋不到采禾,並非她已離開,也並非死了。
是她如今被困在某個高官宅院裏,改了名字又足不出戶,白刃他們才打聽不到。
“好。”
見她心神不寧的,沈渡想說的話堵在胸膛,不說又不對,隻能陪人靜坐。
薑念很快察覺了,“還有什麽事嗎?”
他這才道:“明日起,我就不能來了。”
“為什麽?”
“江陵縣主一行人,明日入京。”
薑念悵然若失,卻不知該說什麽。
照理說從荊州過來,就算走了水路,沒一兩個月也是不行的。
她來得這麽快,隻說明一件事:她同信使一起出發,甚至要早於信使。
雖是細枝末節,卻也讀得出,臨江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世子學業不可荒廢,明日起,會有新的先生接著講《中庸》。”
換不換先生,蕭珩自然沒什麽可說的,隻起身朝人作了一揖,隻當盡了這段不長不短的師生情誼。
薑念明知他去做什麽,卻沒什麽好說的,悶悶撐著書案不說話。
“這個給你。”
遞到跟前的是一本藍封書冊,雖然保存完好,但看得出,並不是新書。
薑念翻開第一頁,見上頭印著三個字:捭闔策。
“《大學》與《中庸》,你都背過吧。”雖是在問她,語氣卻是篤定的。
薑念也承認,“小時候偷我爹、我哥哥的書看,閑來無事,便隻能背點書打發日子。”
沈渡便道:“那新先生來了,你便自己學這個,上頭的難處我都注解過了。”
薑念往後翻幾頁,果見上頭用朱筆做了注腳,且深淺不一,有些顯然是隔了一段時間補注的。
這是他自己學過的書,重新批注後,才拿來給自己。
薑念心口一熱,放下書站起身,在兩人訝異的目光中,竟直直抱住了沈渡。
“謝謝你。”無論是薑默道的事,還是自己讀書的事,他都盡心盡力。
沈渡的手僵了僵,想要提起來,卻是下意識看向蕭珩。
那少年人已然偏過頭。
可外頭畢竟有人守著,隨便誰往裏看一眼,都能窺見裏頭的情形。
最終他隻能低低說一句:“好了。”
薑念重重咽下一口氣,也知道不能耽誤他。
“那往後還能見麵嗎?”
“你想,自然可以。”
薑念鄭重點頭,重新將他給的書捧在懷裏。
而沈渡走後,蕭珩便一直悶悶不樂。
薑念再大的心也有幾分歉疚,畢竟她就是看準了蕭珩好欺負,也不會指責自己什麽,這才敢當麵與人親近。
可當她試探性地問了句,“你是不是不高興?”
蕭珩卻隻道:“沒有。”
她喜歡沈先生,他一直知道的。
蕭珩是個不會遮掩心緒的人,既然他這樣說了,薑念便心安理得地不管了。
當務之急,她還是要回薑家。
知道了薑默道這些往事,拿捏起人來才更有底氣。更何況過去這麽些日子,崔紅繡也該有些表示才對。
聽到薑念又回來了,薑家四個人心思各異,最激動的卻仍是薑默道。
上回她回來時自己不在家,事後衝崔紅繡發了好大一通火。
今日,可算是給他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