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真正中意的人出現,但是又不能完全平靜,需要不停尋找“合適”的人,而這種選擇,就好像做練習冊來應對考試--感情的狀態就是為了考上好大學,擁有好家庭,現在最緊要的是好好學習。但是朋友們看似完滿的感情都存在著巨大的問題,幾乎是在告訴她,就算現在好好學習,也未必能因此考上好大學。

和秦非的這段感情確實給了她一點教訓。雖然她刻意做一些明知道不符合自己性格的事情去吸引一些人,但兩個人要長久地相處,最好一開始就彼此喜歡,一開始兩個人都裝,肯定走不長--誰能堅持做自己不喜歡的人?而誰又能為誰真正改變?

想來,秦非應該是從此與自己無關了。或許他能夠達成年內結婚的願望,應該祝福他,而且他真的是個好人--他再也沒有跟她聯係,可以說是很負責、有技巧、講良心的,完全是積極向上、光明磊落、坦誠相對的態度。既然如此,就做個好同事吧,回想這段短暫的感情,著實可以稱作為“特殊時期的特殊事件”,相熟的朋友評價薛濤對秦非應該是“有力無心”,她最後的決定也證實了這一點。

直至今日,薛濤也隻是覺得自己沒有遇見對的人,還在極其理性地分析得失、總結經驗,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其實受了誰的牽製。

[六]

火車站之後薛濤已經很久沒見到楊雲天了。乍然相見,讓她有點小小的激動,雖然之前不久他們通過電話,楊雲天見她的時候也很自然。

但她還是激動。

她是被研究所邀請去工作的。第一天,她沒有見到楊雲天,也沒有在那裏吃飯--工作人員有權利在研究所吃午餐和晚餐,程序是早晨報名,月末結賬,每頓5元。但她不是名正言順的工作人員。她隻是即將成為楊雲天研究生的人而已,雖然相比起原來這也算有一種確定的身份指向,但敏感如她,還是會覺得寄人籬下。楊雲天不在,她曾經把希望寄托在秦非身上,卻發現他幾乎幫不到她什麽,反而讓她更不自在,衡量之下她最終還是放棄了。

現在,她又回到了研究所,無法貿然地出現在他們的午餐桌旁。她在等待一個最有權威的準許,卻不確定是否有人會注意到她的存在。但是當她跟正在工作的楊雲天打招呼的時候,她告訴他其實自己昨天就已經來工作過了。

楊雲天問的第一句話是:“那你昨天為什麽沒在這裏吃午飯?”

她一時語塞,她不能說“我在等你允許”,隻是說“因為我沒有報名說我要吃”。

楊雲天用看乖小孩的表情笑了笑,問:“那你今天報名了嗎?”

薛濤有點小感動,少見地露出孩子般的燦爛笑臉說:“還沒有,我這就去。”

吃飯的時候薛濤跟往常一樣很規矩,低著頭沒有聲音地吃飯,笑著看前輩們談笑。楊雲天有時候會在與別人談話的時候把她捎帶進去,她大多數時候都隻是對他笑笑。心裏暖暖的。

她總覺得自己明白他,而他也理所當然地明白她。所以當他們相處的時候,總會從心中微笑出來。

這一點在下午他們在一起談薛濤未來一年的事業規劃的時候更加集中地體現了出來。她基本上按照一年多以前他對她的建議規劃了自己的發展,並從他那裏得到了更進一步完整的建議。無論是因為她有意無意地遵從了他的指導,還是因為她本身的知識與性格的必然選擇,總之,這一切來得如此自然,他們的想法如此合拍。

晚餐時,她和一個其他院校的女生一起與楊雲天、秦非還有另一位重量級教授巫鴻一起吃飯。席間,各自相談甚歡。薛濤麵對那位教授的提問也算對答如流,沒有給楊雲天失麵子。當然,還是楊雲天與教授的對話更讓薛濤受啟發--雖然楊雲天的話她大部分都聽過,但當兩位教授對話時,碰撞出的對博物館展覽的認知、東西方文化的對比討論、對教學的考慮,都讓她受益匪淺。

當秦非聽得都有點困意的時候,薛濤的內心仍十分興奮。她比以前更加確定了,自己和秦非果然算不上知己,雖然好人秦非在席間還是會對她表示似有若無的在乎,甚至在說完話後看她的眼色。

後來薛濤在空調底下越坐越冷,抬手關了空調,卻發現原來是巫教授需要用冷氣驅蚊,趕忙又打開空調。

楊雲天馬上拉開身邊的凳子拍拍說:“來,坐到這邊來。”

薛濤覺得坐在他身旁妥帖又安心,可當他歪過頭湊上來低聲地問“你說我們要不要恢複晨讀啊”的時候,她忽然心神一**。

頓了一頓,薛濤不露聲色地笑著說:“我們還是恢複晚課吧。”

她想記住這個夜晚,用眼角餘光把他再細細打量一番。楊雲天穿一件灰白底子有細細的深紫深藍條紋的襯衣,配修長的黑褲子,黑色係帶小牛皮鞋。喝了一點俄羅斯的白酒,沒有明顯的醉意。

[七]

這夜過去,薛濤忙畢業的事,等意識到已經很長時間沒見楊雲天,才聽研究所的前輩說他出國了。她原以為這是把自己的心騰空的好時段,結果恰好相反,他離開後化身思念,蠻橫地占據了她整顆心。

六月的一天,薛濤在研究所一邊工作一邊抱怨:“假期我都不知道該去哪兒,七月初必須從本科生宿舍搬出來,剛才去生活服務部問過,研究生宿舍不到九月不能入住。”

一起工作的學姐說:“要不你先去我宿舍湊合一下吧,你不嫌擠就好。”

薛濤露出笑容,剛想答謝,突然被門口的聲音打斷。

“你可以去我北宮門工作室那邊住,小區很安全,就是有點偏。”

薛濤抬頭看見楊雲天,一時愣住。

楊雲天也不給她拒絕的餘地,在她發怔的十幾秒中迅速取下鑰匙放在她桌上,不由分說的樣子。

薛濤忽然沒來由地紅了眼眶,一句“謝謝楊sir”擱淺在喉嚨裏,直到他轉身出門也沒能發出聲音。

許久不見的他以如此突兀的形式重新出現,莫名其妙地砸來寵溺,讓人不習慣。

相比起來,與楊鉻的重遇就平淡多了。

薛濤事先是知道他短假會從法國回來的,但並沒有特地去期盼自己能見到他。不曾想某天去找秦非談工作,在辦公室遇見了他。兩人初見都有幾分錯愕,互相問了幾句“你怎麽會在這裏”的問題,最後楊鉻先笑起來,揶揄說:“十萬個為什麽就是這麽湊成的。”

在薛濤要離開的時候,楊鉻說,他也要走了,並要順路送她。

當然,這車不可能不給對方交流的時間而直接駛向她的寓所。在楊鉻的提議下,他們順理成章地出去兜風。但薛濤並不想走得太遠,隻是去學校轉了一圈,在學校圖書館門廊裏為他照了一張照片。

開車送她回寓所的時候,薛濤聽見楊鉻的電話一直在響,但是楊鉻並沒有接,後來薛濤無意瞥見是楊雲天的來電。

楊雲天似乎很執著,忙音過去無數聲仍然不掛。看來楊鉻給父親回話的時候,必然會把與薛濤出行的事匯報出去。楊雲天會作何想法,薛濤想不到,但敏感如他,內心的思緒應該不會隻是留給兒子淡淡一笑那麽簡單。

楊鉻說,他周五就又離開中國了。就算這樣,薛濤除了那天下午心情澎湃了一陣,與各位密友聊了幾句,也並沒打算在內心持續波瀾。

正如她曾經說的,她眼中的楊鉻並不是一個與她同齡的男生,而是“楊雲天的影子”,包含著挑戰、浪漫、異文化等多種因素,是她自己塑造出來的男生。所以薛濤並不打算在楊鉻身上投注太多的感情,因為畢竟,她是生活在現實中的,她明白自己與楊鉻之間所有的羈絆都不過是一種移情。

幾天後薛濤再見楊雲天,兩人都沒提起楊鉻,楊雲天隻問了問薛濤諸如“添置了什麽”、“住得習不習慣”等無關痛癢的問題。

薛濤不知是否自己多心,對方似乎有點冷淡。

[八]

新學期開始後,薛濤與楊雲天、謝雨、方擁三位教授座談。她原本隻是被楊雲天叫去端茶倒水作招待的,沒想到楊雲天的“發小”謝大教授一去,竟對薛濤大感興趣,隨即談起了現代女生的婚戀觀,把師生戀、女學生對教授的感情問了小半個小時。

薛濤本就心虛,又是當著方擁,在如此正式的場合,實在是忐忑不安。楊雲天大概也覺得不太自然,便對她和方教授說:“謝雨是做社會學的,走到哪裏都想做調查,在美國不好這麽直接問女生,跑到我們Z大來問了!”

當問到薛濤的打算,薛濤回答碩士畢業就結婚,楊雲天震驚地抬起了頭。

謝雨繼續追問薛濤有無結婚對象,薛濤稍稍遲疑。

謝雨轉頭去問楊雲天:“你知道嗎?”

楊雲天喝了一口紅酒,略低了一下頭說:“不知道,我沒問過她,你可以問問。”

薛濤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謝雨,不好意思地笑笑,隨即肯定地回答:“有。”

楊雲天猛然抬頭,再次麵露驚詫之意。過了一陣他對薛濤說:“你父親把你交托給我,我平時都不太說什麽。在這件事上我要對你說的隻有一句話,如果沒有那麽合適,千萬別湊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