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玉擦藥的問題並沒有讓她苦惱多久，她接到了一紙調令。她與周懷素等五人被調入了前鋒營，半個月後到新的營中報道。這半個月內，他們可以接著住在斥候營，也可自行出營，等到了報道日出現就行。

這中間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交接好手中任務。交接的事情有周懷素在，也就用不著林小玉操心。她算是白撿了十多日休沐時間，想來應該是林將軍體恤她身上的傷才定的日子。

林小玉接到調令後，以養傷為由托周懷素租了輛馬車，送她離開營地，到青城尋了一家醫館住了下來。除了周懷素嫌麻煩，並未離開軍營外，李大田他們幾個得了不少賞賜，約好要到城中尋芳閣逍遙幾日。

“公子，怎會受了這麽重的傷。”身姿窈窕的女子拿著藥膏給林小玉仔細塗上。看著一道道青紫的棍痕，新傷疊舊傷，勁瘦的後背沒一處能看得，忍不住低歎了一聲。

“柳姐姐，這點小傷無礙。”林小玉趴著看不清柳鶯鶯的神色，不當回事地答道。見她已經上好藥，林小玉起身將衣服穿好。

“柳姐姐怎會來了青城？”林小玉看著眼前的女子，她已經有兩年沒有見過她了。

兩年前抓了柳鶯鶯的人確實是費衡手下的人，有人舉報春香樓是北蠻據點。當時幽州軍與北蠻交戰正酣，遇到這些寧可錯抓不能放過。立馬包抄了春香樓。樓內包括柳鶯鶯在內的人全部被關了起來。如此過了近半年才在齊銘的幫助下洗脫了嫌疑，被放了出來。

而那時林小玉已經入了幽州軍斥候營，與他們通信並不多。

而當夜他們遇到人突襲的事情，在她第二日與齊銘一起調查時，發現所有的痕跡都被抹殺了。那日幽州城防兵發現動靜時，這幫人連具屍體都沒有留下。這事情一直成了個懸案。

直到幾個月後，齊銘調查九皇子被劫案件時，發現了蛛絲馬跡。這幫人與劫持九皇子的那一夥人是一路的。當日齊銘下令跟蹤九皇子的人撿到一顆碗口大的珍珠。在他們發現丟失珍珠之後返回尋找之際，發現了林小玉一行。雖然他們並不知道林小玉身份，但為了以防萬一直接下了誅殺令。

隻是這幫人折損之後，就銷聲匿跡了。連同九皇子一道也沒了蹤跡。這兩年來齊銘他們一直還在調查此事，但最後線索還是斷了，隻推測那一夥人與南疆有一絲關係。這次他們做了足夠多的準備，隻有敢再出手，必定會一網打盡。

整個幽州城的人無人不知柳鶯鶯傍上了監軍鄭世子，仗著他的勢春香樓不斷擴大，成了幽州城最大的花樓。柳鶯鶯這昔日花魁也被鄭世子獨占，再不接其他客人。雖然鄭世子隻有監軍之名，並無幽州實際指揮權，但煙花之地，有這個名已經足夠。

“公子，青城的尋芳閣也是我們的。”柳鶯鶯淡聲說道。

林小玉一驚，尋芳閣在幽州軍收了青城之後不久便開了起來，之後短短幾個月內就成了青城最有名的花樓。她手下的一幫人拚死拚活賺點賞銀轉眼就送到了尋芳閣姑娘手中。

隻是她沒想到這地方還與自己有關。

這些日子外邊的事很多她都交給了齊銘，她自己對這些本來也不夠擅長。

“齊叔可在青城”林小玉問道。

“他去了雲城，那邊出事了。”柳鶯鶯將最近的事跟林小玉一一道來。

幽州軍與北蠻在許城上你攻我守，拉扯已經兩年多了，許城這半年在北蠻手中，隔了幾個月就被幽州軍收了回來。可許城那地方，是幽州難得一塊平原地帶，四麵無山，攻守都極難。

兩年半時間，皇上對幽州軍的表現越發不滿。有消息傳來最晚在年內，要費衡必須拿下許城，再將北蠻打回老巢。否則將斷了幽州軍的軍餉糧草。

這樣的消息並未經過證實，隻是費衡大將軍早在幾個月前夏收時，強行征糧。隻怕也是為了應對最極端的情況。避免重蹈覆轍，再入十年前林老將軍遭遇的險境。

而此時正值秋收季節，幽州新一輪的征糧又開始了。幽州的百姓這幾年本就過得極難，這兩輪下來能否能度過冬季都是個未知數。

整個幽州人心惶惶，雲城距離許城不遠，派下來的征糧任務極重。為完成征糧任務，當地的縣令也下了死命令，強行征收，別說給農戶留填飽肚子的糧食，就是來年的糧種都不給留。雲城一村農戶受人蠱惑直接反抗圍住征糧官，最後失手殺了征糧官。

然後當夜幽州軍派出一隊兵士，下令將村戶反抗的人全部就地處決，連孩童都沒有放過。而一些連夜逃走的人也被逐個抓回了大牢，為了殺雞儆猴，準備在縣城征糧大會上將這些人就地正法，以此震懾百姓。

這消息被軍中林小玉搭上線的暗衛偷偷送了出來。齊銘連夜帶人趕了過去。

林小玉聞言頓感手腳冰涼。她從未想過大周朝的士兵會將兵刃對向自己守護的百姓。

“這消息，費衡知道嗎？”林小玉掐著手心，有些害怕聽到她的回答。

“幽州軍馬上就要攻下許城，此時後方出了這麽大事，費衡為穩軍心，親自下的命令。”柳鶯鶯歎息一聲。

在幽州執掌了近十年的費衡，本是先皇寵妃費貴妃一母同胞的弟弟，為給賢王鋪路，先皇一手斷了幽州軍十萬大軍軍糧供給，又內外做局吃了林老將軍麾下兩萬嫡係精兵。在那之後先皇派了他心腹大將費衡來接管幽州軍。本是為賢王鋪路，哪想到，這一步棋最後成了賢王的保命符。費衡必須拿住幽州，決不能讓十年前的慘劇重來。否則等待他的隻有死路一條。

正因為此，費衡他不會為了幽州百姓妥協，逼他到了絕路，他隻會不擇手段地保住幽州。至於幽州軍將士和幽州軍百姓隻是他博弈的棋子罷了。這也是他與林老將軍差別最大的地方。

林小玉心中複雜，她一度因為在幽州軍感受到軍隊嚴格的軍紀，悍勇的軍風，欽佩費衡的治軍能力。可她看著滿地蒼夷的幽州，她覺得作為幽州的百姓不該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不管是因為皇權還是因為政治鬥爭。

而這一次，雲城這一出強征慘案，究竟是破了林小玉心中最後的底線。

幽州本不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