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來看看吧。”
蔣拓一句話,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修長白皙的手指緩緩拆開信封,像是一個電影片頭裏的慢動作,很美卻看上去很絕望。
“我對不起荊南,讓他背負上私生子這個罵名,甚至到今天我都沒能給他一個正身份的機會,又或者,我想要給他,他也不屑於要。所以我對他是有愧疚的,正因為如此,我必須對他今後的人生負責人,不允許再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流言加諸在他身上。”
把沏好的茶端起來,放到蘇聽晚麵前,蔣拓抬眼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子,實話說,他非常欣賞她眉目間的那股沉穩跟內斂,與蔣荊南如出一轍卻又更勝他幾分。
不得不承認,江城顧家在教養孩子這方麵,還是非常出色的。作為大家閨秀,在蘇聽晚身上,沉澱著一股普通名媛不會有的貴氣。
明明是六月底酷熱的天氣,而蘇聽晚卻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窟般被寒冷所包裹著,瑟瑟發抖。
手裏拿著那疊照片,感覺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拚命睜大了眼想要看清楚那是不是真的,可再怎麽都掩蓋不了心裏那發瘋的聲音。
手指愈發收緊,照片的折痕也慢慢出現,蘇聽晚聽得清自己那冰冷的嗓音,毫無感情:“蔣董事長,這就是你的手段嗎?把別人的過去毫無保留徹底地挖出來,然後攤開來跟我講條件?”
從叔叔到蔣董事長,顯然感情跟立場已經發生了巨變。
蘇聽晚斂下眸子,重新睜開的時候,眼底隻有清冷跟淡漠,她把照片重新裝回到信封裏,工工整整地放到桌麵。
諾大的書房,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恐怕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手指反複摩挲著手中的茶杯,青花瓷紋路清晰。凝著眉把杯裏的茶喝完後,放回到茶盤上,右手執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盤,蔣拓的嗓音似乎帶著清淺的笑意,沒有嘲諷之意,卻已經讓蘇聽晚聽不下去。
“我蔣家不需要聯姻,也就不需要太強大的家族,蘇小姐,恐怕是高攀不起了。”
蘇聽晚置於身側的手慢慢收緊,修養告訴她此時並不能夠大聲嚷嚷或者辯白,也不需要,對於這種“對待”她早該想到的。可想到跟經受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境界。
打個比方,你知道冰水往身上澆肯定會很冰涼,但你肯定不知道,那種涼,能透過四肢百骸震懾到你的心髒,以至於你有種錯覺,下一秒鍾你就會猝死。
蔣拓還在慢條斯理說著什麽,蘇聽晚已經聽不到了,耳邊嗡嗡嗡的聲音不停,而她的眼裏卻隻有那些照片內容,直到房門砰砰砰地響,也該有那麽大力,才足以把她的思緒給拉扯回來。
蔣拓抿著唇,把信封收到一邊後用抱枕蓋起來,摁了一下按鈕,緊接著就看見蔣荊南大步邁進來。
“這是我的書房,你再著急也不能夠那麽大力拍門,這是一種禮貌你懂不懂!”
對於蔣拓的指責,蔣荊南全當耳邊風沒有去在意,他的眼裏就隻有蘇聽晚,從進門那一刻,看見她那煞白的臉色,他的心猛地像是被人用力攥緊,有一種預感拚命湧出來似乎是在告訴他,要是再晚一步,恐怕……
同一時間,聽見開門的聲音,蘇聽晚抬起頭來,在看見蔣荊南的那一刻,覺得他像是逆光而來,身後也帶著亮光,闖入了她的視線裏,令她頃刻間眼眶濕潤。止不住的酸澀填滿了整個胸腔,堵住了嗓子眼,張了張嘴巴話都說不出來,鼻尖一酸,感覺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晚晚。”
這是第一次,蔣荊南喊蘇聽晚疊字,從前他總是聽晚聽晚地喊著,今天不知怎的,脫口而出就是這麽親昵的稱謂。一把將她攬到自己懷裏,緊緊抱住連一絲空隙都不留,目光森冷地盯著蔣拓看。
他不傻。
那一盤棋還有蘇聽晚的表情並不登對,他真是後悔,就不該帶著她來這個肮髒的地方。
她之所以身陷囹圄,都是他的責任。
“棋下完了,見也見過了,以後不要再打聽晚的主意,起碼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插手。”
這句話是對著蔣拓說的,可以忽視對方眼裏的怒意,蔣荊南把所有注意力都轉移到了蘇聽晚的身上,他抬手拂開擋著她臉頰的細碎發絲,輕柔地抹去眼角那少許濕意。
“我們走吧。”
“嗯。”
與蔣荊南十指緊扣,站起身來,走到門口的那一瞬間,蘇聽晚停下了腳步,緩緩轉過身來看著蔣拓,紅唇輕啟,嗓音輕柔然而那語氣卻冰冷得極具殺傷力——
“董事長,我很愛我的家人,那是一輩子都割舍不斷的情緣,我擁有的很多,從未失去,這一輩子也不會失去,在這一點上,我永遠比您幸運得多。”
蔣荊南眸色一黯,倏爾看向蔣拓,放在蘇聽晚肩膀上的手緊了緊,繼而說出來的話冰冷無情。
“看樣子你似乎還不明白,我要的人,並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見,你不重要,從前是,現在也是,將來還是。”
“蔣荊南。”蘇聽晚歎了一口氣,“別說了,先送我回去好不好?”
“嗯。”
從書房離開,經過長長的走廊,再是樓梯,然後是客廳、大門,直到上了車,連安全帶都是蔣荊南幫忙係上的。蘇聽晚抱著自己的雙臂,說不清楚的感覺盤根錯節纏繞住她整個人,冷熱交替刺激著她所有感官,不說話,隻是在慢慢理清楚自己的思緒。
到了映月裏的時候,蔣荊南熄火,轉頭靜靜地看著蘇聽晚,動作持續了兩分鍾左右,解開安全帶,探身將她摟在了懷裏。
對不起這三個字,他從前從來不說的,可自從遇見了蘇聽晚,他說得像是家常便飯的一句寒暄。
靠在蔣荊南的懷裏,蘇聽晚閉上眼睛,胸口那一股氣始終堵著,疏散不開,悶得慌。
“我不知道老爺子跟你說了些什麽,但我還是那句話,這個家對我來說本來就不重要,我從前沒當一回事,現在也不會去承擔什麽責任,隻是我這個人跟你在一起,沒有連帶著一整個家族。”
這算是蔣荊南對蘇聽晚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