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鯤的通話超過三個小時,她的語氣一直都是極度震驚,因為長期以來,這些資料被所有人忽視,很多敦煌學專家以為,這些都是怪力亂神之語,不會對研究莫高窟起到任何作用。
“葉開,你開拓了敦煌學的邊界,真是了不起,了不起……趕緊從英倫三島回來吧,敦煌才是你應該奮鬥的地方,我們一起努力,追根溯源,澄清曆史——”
我打斷她:“周鯤,澄清曆史有什麽用?單純地去做表麵文字工作,對莫高窟又有什麽推動作用?”
周鯤愣住了,隔了很久才困惑地回應:“我們……我們的研究方向就是這些文字資料,隻有資料清晰,對於敦煌學才有添磚加瓦的作用。我們是學者,隻能做這些,不是嗎?”
我歎了口氣,忽然覺得大失所望。
華夏的學者、曆史學家、考古學家、金石學家都把自己當成了專門的研究人員,認為大家的任務就是翻閱資料,查缺補漏,最後形成一本洋洋萬言的宏偉巨著。
他們的目標隻能是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根本不可能又跨圈突破。
我不想成為跟他們一樣的人,而是更願意讓自己縱橫四海,對莫高窟的壁畫事業有巨大的推動作用,至少也要像海蓮娜公主那樣,敢於突破生命的極限,進入敦煌唐卡,為了前生的錯誤行徑贖罪。
任何時候,行動派要高於空談派,周鯤想拉著我一起做空談派,那就完全錯了。
想到唐晶,我更加心如刀絞。
唐晶的失蹤,或許就是源於她不肯空談,隻想實踐,才會墜入了未知的陷阱。
“葉開,你到底想要什麽?唐晶失蹤了,我不希望你再出任何意外,你們都是我的好朋友,回到敦煌,我們一起研究莫高窟的資料,這才是大家應該做的,千萬不要隨意冒險,最終損害了國家和自己的利益,根本無法做到雙贏。”
周鯤沒有放棄對我的勸說,但這些毫無意義,唐晶的失蹤激起了我前進的勇氣,根本沒有半點恐懼,而是要燃燒一生,必須找到唐晶,讓這件事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我的這種想法肯定跟周鯤背道而馳,她會留在敦煌殘卷研究所,繼續深造下去,最後著作等身,成為人人尊敬的研究家,名垂千古,光宗耀祖,但我再也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如今的我甚至已經把天子寶庫置之度外,隻想像古代那些偉大的人物一樣,為了華夏的曆史,做出不朽的成就。
慢慢的,我們的通話氣氛就變了,周鯤很敏感,知道無法勸說我,隻能十分尷尬的道別:“葉開,什麽時候回來提前給我電話,我到機場去接你,但現在我隻能幫你這麽多,查到這些資料告訴你實情,其實就像你說的,單純的對齊資料毫無意義,你是天上高飛的雄鷹,就像唐晶那樣能夠衝鋒陷陣,身先士卒,去做一番大事業,而我隻能在大後方為你們祝福,為你們鼓掌。”
這次通話,讓我的心情更加沉重,正因為所有的學者忽略了敦煌殘卷裏麵那些值得人深思的元素,才會導致這門學問正在走向另一個極端。
就算所有人把流失的敦煌文物聚集在一起,表麵上看來文物已經完美無缺,敦煌殘卷的研究可以畫上句號,但是所有文物背後的邏輯關係究竟在哪裏?沒有人弄清,也就無法理解古人為什麽要把莫高窟留在這裏,而不是刻畫在其它地方?
模模糊糊中,我已經找到了未來的研究方向,但卻無法跟任何人去說。
公主去世之後,女王已經心灰意冷,不想跟敦煌扯上半點關係,她就像一隻可憐的老母雞,把英倫皇室所有的親人籠罩在自己的翅膀底下,保護大家的安寧,除此之外,她不想做任何事,也不想惹任何麻煩。
我到王宮那邊幾次求見女王,都被她以各種理由推掉了,所以我對她也有些失望,不再想從王室這邊尋求幫助。
就在這時,醫院那邊有電話過來,醫生說牛魔王已經蘇醒,想跟我談一談,而且隻是我一個人,不願意有第三者在場。
我毫不猶豫立刻趕到醫院,以最快速度進入牛魔王的病房。
那是整個倫敦最高級的病房之一,環境優雅,如同五星級酒店的會客室,牛魔王穿著病號服坐在**,正在喝咖啡。
他的臉色很好,眼中也有了光澤,我甚至覺得他很快就能出院,回到大英博物館去,繼續自己的任務。
“葉開,這裏有倫敦最好的咖啡,你也來一杯,好久沒有喝到這麽優雅的咖啡了。你要知道,我在黑暗的地下仿佛十八層地獄,根本得不到救贖,我每天活著就像死了一樣,雖然還像活人一樣照常喘氣,但一轉眼就覺得自己身後就是地獄,再也不可能回到光明之下,如果沒有你,我的一生也就那樣了。”
牛魔王居然跟我開玩笑,對我的態度也跟以前大不相同,他的情緒變得非常放鬆,仿佛換了個人似的。
護士送進來咖啡,我和牛魔王兩個人坐在窗前的沙發上,注視著窗外綠茵茵的草地。
“葉開,我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為什麽要接受大英博物館的要求,成為他們的守護神,其實這一切的起源也在敦煌,我的家族曾經是最狂熱的敦煌文物搜集者,最早可以追溯到元代一九零零年前後,家族知道藏經洞的出現,派遣最得力的人手趕往莫高窟,但卻晚了一步,文物已經被侵略者瓜分一空,於是我們家族的五個人分成五個方向,追查文物。我的祖上漂洋過海來到了英倫三島,在這裏永遠紮根下來,幫助大英博物館守護這批文物。”
這應該是個非常冗長的故事,牛魔王能夠跟我說這些,等於是敞開了心扉盡情的傾訴,但我有些顧慮,就是因為大英博物館失去了他的保護,變成了一座不設防的城市,隨時都有可能遭到攻擊,所有文物流失一空。
“先生,等你身體好了,趕緊回到博物館那邊,以免夜長夢多,你跟張鐵嘴一戰,等於是我們華夏奇人的內訌,簡直太可惜了。”
作為旁觀者,我對於內戰消耗有著切膚之痛,華夏奇人很多,如果沒有一次次的內戰和內訌,早就能夠君臨全世界,成為全世界的主人。
牛魔王笑起來:“世界上沒有那麽多好結果,所有的玄學中人從來都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所以內訌永遠存在,你不用在意我和張鐵嘴誰高誰低,也沒有任何價值,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讓敦煌文物回到華夏,而這一切任務即將壓在你身上,我覺得你完全有能力挑起這副重擔,成為敦煌文物的守護者。”
我有些惶恐,畢竟在追查敦煌文物的過程中,始終覺得這件事責任重大,不但需要超強的執行力,而且要有玄學上的天賦。
我和崔衛東都曾經接近過成功,但卻功虧一簣,而且我們反目成仇,以後想要成功難度就更大了。
“葉開,你有沒有覺得今天有什麽異樣?”牛魔王笑著問。
我搖搖頭:“先生,我暫時還沒有看出來,你是不是覺得女王還會對我們造成一些困擾?”
牛魔王搖搖頭:“不是女王,而是我們自身,我感覺到死神的鐮刀已經近了——回光返照,朝不保夕,分分秒秒之內,我都可能撒手人寰,嗬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