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變（下）
也許是沈若冰氣勢太強，惡鬼們居然都沒有阻攔她，讓她毫不費力地來到了劉易他們身前。
“沒事吧？”沈若冰側過頭輕聲問道，看著眼前數不清的惡鬼，心裏也有點發毛，她略微掃了一眼，竟大部分戰魂的怨氣和煞氣都已經實質化。不過幸好，真正沾染過人命的隻有以秦海生為首的三十幾個戰魂，雖然比起幾十萬的戰魂總數來說，三十幾個不算什麽，但是，要知道在人世間，幾百萬人口也難誕生一個惡鬼。
天師口裏的惡鬼，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凶惡的鬼魂，而是陰魂中十分特殊的一類。惡鬼的誕生十分不易，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普通陰魂就算沾上了人命，最多也就沾染幾分血煞氣，看起來駭人一些，實際上收拾起來花不了幾分力氣。而眼前的惡鬼就不同。
他們本是戰魂，身上的煞氣比之一般的惡鬼有過之而無不及，再沾上了人命，自然比一般惡鬼更加難對付。
“放心，我們都還好。”劉易強扯出一個笑容，他從衣服上扯下一塊布來，幫手臂不住流著血的李泰止血。
劉易現在的心情十分複雜，他從小的目標是成為像秦海生一樣的人物。“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可是如今眼前的秦海生卻讓他看到了想象和現實的差距。不過，劉易他也不知道，如果是自己，到了秦海生那個地步，會不會也同樣堅持不下去。
秦海生看著沈若冰，眼中閃過一絲諷刺“你就是這回，國家派來收拾我們的人？”
沈若冰一把把桃木劍插在身前的泥地上，原地盤腿坐了下來“收拾你們，別把自己看得這麽厲害。身上沾染了血氣，庇佑你們的氣運也逐漸開始消散了。如果我真要對付你們，隻要大開地府之門，請出地府神君，自然能讓你們化作忘川的一縷孤魂。”沈若冰看著秦海生，眼中閃過一絲幻滅。這裏可不止劉易一人把秦海生當做偶像，沈若冰對於這個人物也是相當有好感的。
想當年，芒果台一部《少將秦海生》引起了多少花季少女的情絲。很不幸，沈若冰就是其中一個。現在看到秦海生在自己麵前，還一臉鬼樣，她真想糊他一臉屎，讓他破壞她心中的男神形象！
秦海生能被稱為近代最出色的軍事指揮家之一，自然不是繡花枕頭，他一眼看出了沈若冰的色厲內荏，輕笑著說道：“是嘛，那天師閣下就試試看啊。”
這種略帶些調笑的口吻，從原先的秦海生嘴裏說出來，會顯得瀟灑帥氣，有一種邪魅男主的感覺。可是和眼前的惡鬼本相，實在是很不搭調啊。
“阿冰……”劉易拽了拽他，他怕沈若冰真對戰魂下死手。
“放心啦，我大人有大量，不和這群‘小鬼’一般見識！”沈若冰如果想開鬼門早就開了，才不會有時間和他們在這麽墨跡，劉易的話算是給她了一個台階，她就順著台階下了。
“天師閣下說得對，我也不想與你們為敵，畢竟我也曾經是個華夏軍人。我們隻是想要自由，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吧。”秦海生收起了凶狠和邪氣的表象，臉上出現嚴肅的神色。
這才是當年驚豔才絕的親少將，就算是一副駭人的惡鬼本相，也遮不住他的風華。
但是沈若冰還是搖了搖頭“抱歉，這個條件我不能答應，陰陽秩序不可亂，這陽間已經沒有你們的容身之處，至於陰間有陰間的規矩，戰魂經國運洗刷冤孽可以輪回轉世，但是秦少將，作為一個惡鬼，可沒那麽容易了。”
秦海生仿佛對這個結果並沒有什麽意外，他輕歎了一口氣，開口道：“看來我們沒什麽好談了。那我們就用自己的辦法來獲取自由好了。”
秦海生的話落，那三十幾個惡鬼便慢慢聚攏起來。沈若冰也收起了輕鬆的神色，拔起身前的桃木劍，兩方的硝煙味越來越重，局勢一觸即發。
兩方人正要動手之際，突然傳來一聲嬌喝聲：“住手！”
沈若冰聞聲看過去，原來是蔣妍扶著幾位老爺子來到了地窖，蔣妍手裏拿著一本發著柔光的書，一步一步向沈若冰他們走來。
書的柔光籠罩之下，戰魂們都不自覺地平靜下來，就像被劉易的天子之氣淨化一樣。沈若冰仔細打量了一眼蔣妍手上的東西，心中恍然。
蔣妍手上的是華夏第一本憲法手抄本，隻要華夏一日不滅國，這幾乎可以被當做功德法器來用。中央居然肯讓蔣妍將這個帶出來，想必對戰魂出世這件事十分重視。
劉老爺子走到了秦海生麵前，眼眶不由有些發紅，低聲叫了句“將軍！”
秦海生愣了一下，看著眼前白發蒼蒼的老爺子，眼中閃過一絲猶疑“你是？”他問道。
“將軍，是我們啊！”另幾位老爺子也圍了上來，他們不約而同地忽視了秦海生幾人駭人的外表，靠著通冥符的咒力，緊緊抓著老兵們的衣擺，神情激動。
他們走的時候還是毛頭小子，幾十年的風風雨雨過去了，如今他們一個個都身居高位，執掌權柄。但是再次見到年輕時的將軍和熟悉的戰友，他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自己還是孩子兵的年代。
“你是，小元子。”一個戰魂猶豫地站出來，他身上的煞氣和怨氣也很重，不過看得出他並沒有沾染人命，因此還隻是普通的戰魂，不至於進化成惡鬼。
“姚大哥！”劉老爺子一下子認出了麵前的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位用生命掩護他們，將他們送出寧城的姚大哥。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認出了曾經的戰友，一時間劍拔弩張的場麵變得緩和下來，許多戰魂也收到感染，身上的煞氣慢慢平穩下來。
沈若冰偷偷看了眉心緊皺的秦海生一眼，心裏的警惕絲毫不敢放鬆。她總覺得那個被稱為戰爭藝術家的男人，絕對不會因為幾個舊人的出現，而放棄自己的目標。
“小元子，你都這麽老了。有兒有女了吧。”被稱為姚大哥的男人輕笑著說道，眼中還閃過一絲欣羨和暗淡。
劉老爺子苦笑地搖搖頭“白發人送黑發人，我三個兒子兩個走了，一個腿動不了。還有一個女兒和一個孫子。”想起自己家裏的事，老爺子眼底閃過一絲煞氣，若真的是那個喬源做的，他這個老獅子就算是一隻腳邁進棺材了，也要撕下他一塊血肉來。
姚大哥聞言，心情複雜，他剛剛心中甚至閃過了一絲暗喜，自己在暗無天日的地底呆了幾十年，如果當年自己拚死救下的孩子過得一帆風順，他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維持住這個好大哥的形象。
老爺子不知道自己敬重的大哥心中轉過那麽多的想法。他一心想和救自己命的老大哥分享自己的生活。於是，他指了指劉易，說道：“大哥，你看，這就是我孫子。阿易很聰明也很出色，像我吧！”
姚大哥聞言，臉上閃過震驚的表情，他第一反應是看了秦海生一眼，隨後目光在劉易和劉老爺子身上掃過。
他也算得上是秦海生的心腹之一，自然清楚將軍的計劃。聽將軍說，那劉易身上有天子之氣，遲早是華夏第一人。若劉易是劉振元的孫子，那……
那位姚大哥心中不由冒出一股濃濃的嫉妒之情，他甚至在想，如果當初離開寧城的是他而不是劉振元，那他是不是就會成為未來天子的爺爺，執掌華夏國權柄的人。
幾位老爺子說著自己離開寧城後的經曆，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周圍戰魂的臉色越來越不對。
一個個在自己看來是毛頭小子的人，轉身竟成了華夏位高權重的人物。成了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而自己呢，卻在暗無天日的地底呆了幾十年，日日受噩夢和孤獨的折磨。這種反差，讓許多戰魂都不由難以抑製住自己的不平之氣。
“爺爺！”劉易一直在仔細觀察周圍的景象，自然察覺了那位“姚大哥”臉上一閃而逝的不甘之情和諸位戰魂微妙的情緒變化，連忙開口阻止。
諸位老爺子也是人精，在官場混了那麽多年，什麽沒看到過，靜下心來一看，哪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他們一時見到少時的戰友，心情激動。而且經過歲月的沉澱，寧城裏那群為了保家衛國不惜犧牲性命的戰士，在他們心中已然神化。
老爺子們在當將軍是時候，訓新兵蛋子時不少提起當年寧城一役，掛在嘴上的就是“當年寧城士兵一個個都是不畏死的好漢子……”卻忘了，這些戰友也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會嫉妒，也會不甘心，也會後悔……
意識到了這點的老爺子們有些沉默，他們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來，一時間默默無語。
秦海生輕歎一聲，麵上露出滄桑“對不起，讓你們失望了。我們上輩子為國家而活，這回我們想為自己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