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寒,老頭關上大門,褪去毛毯,把掛在長椅背上的夾克,麻利地往身上穿。
薑臨坐在老舊的沙發上,他的正對麵是掛於牆壁的電視,裏麵正播放著類似於‘午夜凶鈴’那種恐怖片;
老者的身影在前廳一陣忙碌,他打開冰箱,取出些食物,開始烹煮,還順帶把燒酒給溫熱。
伴隨著濃鬱的香味,從那狹窄的廚房傳來,不一會兒,老頭就端了幾碟豐盛的小菜上來,手裏還拎著兩瓶燒酒,他把碗筷遞給薑臨,坐於另一側,慈藹地道:
“來!小酌幾杯,年輕人,飯菜的味道,若是不好,還請見諒,嗬嗬。”
“客氣了,老先生。”
薑臨擰開燒酒瓶,倒了一大碗,當即灌入喉中,沒有刀刮火燒的感覺,僅有如溫泉劃過的觸覺,舌尖更是回味著縷縷甘香。
“好酒啊,良品。”
聽到這番評價,老頭兒喜笑顏開,頗為得意地道:
“這是我鄉下的老朋友,寄來給我的,他那裏盛產燒酒,聞名於全國,而他更是出生於釀酒世家的嫡長子,手藝自然不會差。”
薑臨用筷子夾起碟子上被烘烤得微焦的大蝦,放入口中,一股椒鹽與幹脆的味道,即刻傳來。
“老先生,你廚藝真不錯呢,昨晚來時匆匆,沒能和你小飲幾杯,倒是遺憾了。”
老頭子笑了笑,也擰開燒酒瓶的封蓋,揚手而起,灌了一口,淡然地笑道:“無妨,今日不就補上了麽?”
“你應該是夏煌那邊的修行者吧?這麽年輕,就已如此強大,甚至遠勝我當年,回想我二十多歲的時候,還是一個無所事事,練武不精的家夥呢。”
“在我們那個時代,經濟、科技迅猛發展,一切恍若夢境,我曾親眼目睹過許多有趣的發明到來,比如電視、手機、電腦啊,一眨眼,就連新鹿這種小地方,也從落後的小農村,蛻變成了繁華的都市,真是令人唏噓;”
“噢?那冒昧問一下你現在的年齡是?”薑臨之前有注意過老頭,知道他是自然衰老的普通人類,因此好奇他的年紀。
“92歲了。”
老頭子微微一笑,神情好像是有些恍惚,喃喃道:
“這七十多年,過得真快啊,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再年輕一回咧,或許就能避免許多錯誤了。”
“人都是會有遺憾的,哪怕重新來過,也未必能十全十美;”薑臨很喜歡這老頭烤的蝦,味道獨特。
說到這裏,老者慚愧地笑了笑:“也是,畢竟,遺憾、失敗總是貫穿著我們的人生。”
薑臨坐在他身旁,能看見老者體內積攢著大量的灰色氣息,遂問:“你身體是怎麽了?”
“一些早年的傷病。”
見青年好奇,老頭也沒有隱瞞,娓娓道來:“在東瀛這片土地上,從幾千年前開始,再到當下的歲月,其實一直都有一些鬼怪、妖魔、不像人類的怪物,藏匿在人類世界的陰暗麵;”
“它們在數千年來,對東瀛的曆代朝廷,都造成了無法預估的損失,因它們而死的國民,更是數之不清。”
“不過我覺得,這也沒什麽,再公平不過了;你瞧,人類狩獵各種野獸,填飽腹欲,繁衍生息,對那些普通的生物來說,不就是滅頂之災麽?”
“世界是平衡的,總不會永遠眷顧於某個種族,比人類更強大、殘忍、嗜血的怪物,因此而誕生,它們狩獵人類,也是合乎自然法理的秩序。”
“隻是...我作為人類,在人類社會的體係中生存,也總該為自己的種族做些理所應當的義務,大義是大義,生活是生活,二者需要相互兼顧;”
“我出生於武道世家,祖上一直以斬妖驅魔為業,收取微薄的報酬,以糊口養家。”
老者歎了歎,回想往事,倒有些唏噓了,他那雙平靜的眸子,直視薑臨,繼續說道:
“你還年輕,也不是我們東瀛本土的孩子,應該不知道有關於我們這個國家的許多民間異聞;”
“在過去的四百年裏,東瀛境內出現的怪物,數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暴增著,它們如食腐的蛆蟲一樣,無處不在。不管是在京都,還是郊縣,亦或者鄉下,總能看到它們的身影。”
“其中,對人類威脅程度最高,也是最高的,應該就是那些類似於人類但又擁有非凡能力的亞人,以及自詡為‘鬼神’的家夥吧。”
“從我誕生之後,家父就一直教我習武練劍,在我15歲那年,家父在一場斬鬼的戰役中殞命了,原本沒落的家族,一瞬分崩離析,族人們紛紛離開,直至最後,唯剩我一人。”
“就這樣,我帶著一卷家父留下的刀技秘籍,開始了遊走四方,從偏僻的小村子,一路向外走,我想去見識遼闊的世界,一睹繁華的京都。”
“路上也曾遇到種種挫折,會被日曬雨淋,忍受饑餓,病痛,甚至還要在山間,小城內,遭遇怪物,和它們以命相搏。”
“當然,我也失敗過,被怪物打得狼狽逃走,無法救下受難的平民....那真是一段殘酷的歲月呢,我的肉體基本上都保持著有傷的狀態,得到打磨之後,血脈的潛力得到極致的開發,因而獲得了強大的肉體。”
“大概是花費了一年多的光景,我踏遍山川湖海,成功用那一雙滿是泥濘的腳和一身破破爛爛的蓑衣,走到了京都,並在那開啟了我精彩又滿是遺憾的人生。”
“當時的京都,處於一片絕望的陰霾之下,有百鬼夜遊,怪物肆虐,幾乎每天都在上演著慘案,人類所擁有的那些熱武器,對它們根本就毫無作用,對付它們,仍舊是需要一些忍者、咒術師、陰陽師之類的特殊職業。”
“像我這種出身於鄉下,又沒背景,隻會一身蠻力的‘斬鬼師’,不管是受我庇護的雇主,還是其他人類強者,都對我嗤之以鼻,那種流淌在骨子血液裏的輕蔑,是永遠不可能抹去的。”
“再後來的多年,就是打打殺殺,斬妖,驅魔,鎮邪,扼鬼,也認識了一位至友,那個混小子是來自某個咒術世家的棄子,和我一樣不受人待見。”
“我們聯手之下,掃**了京都五分之一地區的怪物,逐漸名聲顯赫,隻可惜,好景不長,在幾年後的某次意外中,我和至友遭遇了剛從古寺複蘇的屍鬼,遭遇到了前所未料的危機。”
“僅僅是一個碰麵,我就被打得瀕死,意識都昏厥了過去...”
老者神色落寞,似有不甘:“等我醒來後,至友的屍體已躺在我的身側,他同樣被一擊抹殺...”
“卻在最後時刻,使用禁忌咒術,強行為我續命,從那時起,我體內就吸附了他大量蘊含怨念的咒力,甚至我的血肉、筋骨都在這些咒力的加持,變得更為強大。”
“他留下一截字條,讓我去往某座古宅尋找他埋下的‘祖父遺物’,當作是給我最後的饋贈。”
“於是,我得到了妖刀‘太吾’,對,就是我送你的那把,而後開始踏上複仇之旅,曆經十數年,當我再見到那頭屍鬼的時候,賭上了我半生積攢的榮譽以及赴死的信念,與它展開決戰。”
“遺憾的是,哪怕巔峰狀態下的我,傾盡所有,依舊是無法磨滅它,僅是斬了它三條屍臂,和一顆心髒,終究是被它逃了....”
“心灰意冷的我,感到自責,有很長一段歲月都像是死屍一樣麻木,我離開了京都,自此回到新鹿隱居,準備在這裏渡過我僅剩的失敗人生。”
“隨著時間推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血肉枯萎、境界跌落的我,難以再抑製體內洶湧的咒力,不過作為至友付出生命的饋贈,哪怕讓我忍受刮骨削肉般的煎熬,我都不忍祛除體內的咒力,這大概也算是我懷念他的方式吧。”
“每一次痛楚的淩虐,都會讓我想起,和他那些**不羈,肆意驕揚的歲月。”
當過往的舊事,全然浮出水麵時,老頭已是眼眶濕潤,頓感杯中的酒,越喝越苦,他感慨地笑著:“假若歲月重來,這次我定要守護所有。”
“沒想到老先生,你的人生,如此波瀾壯闊,又充滿曲折跌宕,來,我敬你一杯。”
薑臨舉起酒瓶,和他對撞,為他的生平故事所喝彩。
老者許久沒提起這些舊事了,今日一說,心裏也舒服了許多,他露出欣慰的笑容,握著酒瓶迎了過去,樂嗬道;“來!碰一個。”
暖黃色的吊燈掛在天花板,與屋外的寒冷對比,室內暖烘烘的,或許是燒酒的緣故,老頭倒也不覺得身體發抖了,他褪去夾克,伸著懶腰,隻感覺僵硬的身體,都好像變得有些舒坦了。
薑臨夾起碟中的燒鳥塊,忽地想起一件事,下意識問:“老先生,我能向你打聽打聽,東瀛有哪些修行的勢力麽?至於他們的那些咒術師,陰陽師,又是怎麽分類等級的?”
聞言,老頭淡淡一笑:“小事一樁,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和你科普一下,反正也沒什麽關係。”
“你這是第一次來東瀛吧?”
“嗯,要不是內閣鬧出的幺蛾子,我或許不會這麽快過來。”
薑臨點頭,道:“之前在緬北,也遇到你們東瀛的忍者、武士,實力尚可,稍有印象。”
“是麽?那我們就先從‘忍者’說起吧,我年少遊曆時,也曾和他們戰鬥過。”
老頭喝著小酒,覺得有些枯燥,他沒夾食物,反倒是拿起一旁的煙杆放入煙絲,點燃了起來。
“據說我所知的,東瀛五大島嶼,共有一百多座修行忍法的忍村,其中赫赫有名的,就是八大忍村吧。”
“他們底蘊悠久,有一千多年,甚至接近兩千年的曆史,說是最初接觸忍法之道,以及把這條道路拓展、延續的奠基都不為過。”
“八大忍村分別是:上炎、羽落、古月、青蒼、萬鳴、赤山、天巢、濁雲。”
“與其他忍村對比,他們掌控的忍法修煉秘籍,可謂是多不勝數,除了基礎金木水火土五係忍法,還有光、暗、血、冰、雷等罕見秘法。”
“作為一名忍修,他們依靠萃取天地之間的特殊力量,轉化為自己可以使用的一種名為‘查克拉’的力量,通過查克拉,就能隨心所欲地施展忍法,進行戰鬥或者探查情報了。”
“而忍者之中,又按實力劃分為:下忍、中忍、上忍、影忍、極忍;”
“我遇到過最強的忍者,大概是在四十年前,是八大忍村中出來的影忍,那個混蛋見我平平無奇,覬覦我的‘太吾’妖刀,想豪取強奪,被我一刀立劈了,但應該沒死,隻是倉皇逃走。”
薑臨眼前一亮,拍手稱讚道:“噢?老先生,蠻厲害啊!”
“嗬嗬,謬讚了。”
老者吸了一口旱煙,神色稍有愉悅,吐出縷縷煙霧,淡笑道:
“他是輕敵了,肉身脆弱,被我一刀斬了,也正常。況且,影級的忍者之間,也有著莫大的差距,他應該算是中流檔次的那種,上不得什麽台麵。”
“忍者的基本情況就是這樣了,接著給你說說——咒術師。”
“他們的起源晚於忍者數百年,但不容小覷,而且實力會比忍者更為可怕,這個世界上的人類乃至其他所有的生物,一旦產生負麵的情緒,都會被他們感知,而且進行吸收,化為咒力,依靠咒力,以及一些術式、領域,他們的實力得到大幅度增長。”
“按照實力劃分,是四級、三級、二級、一級、特級、超特級,其中四級到一級都是小打小鬧,等到了特級,那可是媲美影忍級別的強者了,掌控摧毀城市的力量。”
薑臨忽地有一個設想,不禁疑惑笑著問:“那老先生,你不會也宰過特級的咒術師吧?”
老頭先是沉默,嘴角浮現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而後才緩緩道:“是的,宰了三位,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是我至友的仇人或宿敵,他生前沒能完成的夙願,我後來修為登至頂峰,遂幫他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