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個銅鑼聲“哐”地響起,這場比試宣告正式結束。

“我釣了五條!”

“哈哈……我釣了六條!”

“我也是六條,但比你的大,狀元非俺莫屬”

……

一幫武進士和武生拿著自己的漁獲走向登記處,不少人對自己的漁獲顯得沾沾自喜,特別一個青年男子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正當一些釣得多的武進士或武生洋洋得意之時,突然聽到左右同時傳來一陣驚呼,不由得紛紛扭頭望了過去,旋即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隻見一個年輕人端著滿滿一盆魚獲走來,而另一邊的中年男子則背扛一條十幾斤的巨物宛如得勝歸來的將軍。

單從魚獲的情況來看,這兩個人的漁獲甩了其他人一大截,這場有關武狀元和武魁的比試似乎沒有了懸念。

“作弊,姓俞的一定作弊,他怎麽可能釣起來這麽多!”一位背景不凡的青年男子見狀,當即進行質疑道。

旁邊的武進士站出來證明道:“你釣不到不代表人家釣不到!我跟他隔著兩個釣位,親眼看著他一條條釣起來的,根本沒有作弊!”

此話一出,亦是得到附近釣點的考生附和,唯有那個跟俞姓年輕人最近的考生沉默,但人家確確實實是一條條釣起來的。

“你是在質疑本場比試的公允嗎?”一位兵部官員的臉色驟然一變,對那個挑事的刺頭沉聲詢問道。

那個青年男子雖然自恃有幾分背景,但卻是知道自己的背景在這些進士官員麵前不值一提,而武進士的含金量還真不太可能讓堂堂吏部尚書舞弊作假。

之所以剛剛進行懷疑,主要還是對那個姓俞年輕人的漁獲感到深深的不解,畢竟短短的時間能將木盆釣滿簡直是天方夜譚。

現在聽到旁邊考生的證實,又麵臨這位兵部官員的施壓,雖然仍舊不明白怎麽能釣到這麽多魚,但還是主動認錯。

吏部尚書李裕將所有考生的反應看在眼裏,默默評估著這些考生是否能堪大用,便讓人將大家的漁獲統計清楚。

魚餌不要錢般亂拋,這天底下哪有人這麽釣魚的呢?

除了……

算了!

等著陛下聖裁吧!

那兩個不走尋常路之人想要笑到最後,其實他這位吏部尚書說了都不算,此事還得紫禁城那位做決定。

跟文舉相比,武舉的關注度確實是低一大截,甚至很多京城百姓壓根不知道現在正在舉行武舉考試。

至於本屆恩科的武狀元是誰,似乎都沒有多少人關心這事。

從這裏亦是可以看得出來,大明重文輕武並非說一說而已,亦不怪後麵的熊廷弼在湖廣獲得武解元後竟然還會選擇棄武從文。

隔日,皇宮傳召一位武進士和一位武生進宮。

從午門跟隨小黃門進入,眼前豁然開朗,五座漢白玉金水橋橫亙河道上,前麵的廣場則是一座雄偉的門樓。

武進士俞元讚跟朱祐樘其實有些淵源,其祖籍鳳陽府,始祖俞敏跟隨朱元璋打天下,以開國功臣襲皇州衛百戶。

由於他從小習文,加上天資不算差,故而考取泉州府的生員功名。隻是想要角逐舉人功名幾乎不可能,故而他參加了本屆恩科武舉。

得益於文考成績優越,加上他從小勤於練習騎射,所以在此次恩科鄉試、會試的表現不俗。

作為一個小小的世襲百戶子弟能夠走進紫禁城,這已經實現了祖輩都無法企及的高度,心裏既興奮又緊張。

小門人在前麵領路,突然間意識到不對勁,不由得停下腳步,顯得疑惑地扭過頭,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

若說俞元讚心裏還算有些底氣和見過世麵,但那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連咽口水都費勁,走起路來更是哆哆嗦嗦。

作為最底層的百姓突然被召進皇宮麵聖,林遠揚隻覺得自己渾身都不好了,甚至連走路都突然間不會了一般。

“我扶你!”俞元讚退了幾步,伸手扶住林遠揚道。

他跟一些眼高手低的武進士不同,對這幫武生並沒有偏見。

恰恰相反,在此次會試比試過程中,他對這些有血性的底層百姓有了全新的認識,亦覺得大明軍隊確實需要補充這些新鮮血液。

林遠揚看到伸手過來扶自己的俞元讚,先是微微錯愕,而後便感激地笑道:“謝謝!”

武舉地位低下的表現其實是全方麵的,不僅沒有金鑾殿上唱名,而且召見他們的地點並非奉天殿,而是在華蓋殿。

華蓋殿,這是三大殿中央的宮殿。

朱祐樘來到殿中的龍椅坐下,望向跪在地上的兩個人。

由於兩人年紀和膚色的差距,一眼便知曉誰是武進士,誰又是武生。

後世早已經證明,想要真正實現強國夢,僅僅抓經濟發展還是遠遠不夠的,卻還需要穩抓軍事建設,而人才無疑是重中之重。

“草民揚州纖夫林遠揚拜見陛下!”林元揚是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漢子,顯得十分激動地跪拜道。

他原是揚州府境內一個依靠拉纖賺取微薄收入糊口的窮人,隻是在機緣巧合之下,竟然能夠前來京城參加武考。

現如今,他更是稀裏糊塗地有幸見到了這位天子,這位在揚州府底層百姓中廣受好評的大明新君。

朱祐樘看著這個皮膚黝黑的中年漢子,便淡淡地開口道:“林遠揚,朕聽聞你的那條大魚不是釣的?”

俞元讚一直覺得自己瘋狂撒魚餌的做法不太妥,隻是得知林遠揚的做法後,嘴角不由得微微地抽搐了幾下。

“草民昨日看著兩條大魚一直在草民眼前遊過,便爬上旁邊的柳樹用身體去砸魚!其實草民以前拉纖的時候,看到運河上出現一些蠢魚,便會用石頭去砸,但草民不砸皇宮的石頭,所以隻能用草民的身體,可惜跑了一條!不過草民將魚砸暈後,便用魚釣掛到魚的嘴裏,而那條魚是用魚線拖上來的,所以應該算是草民釣到的吧?”林遠揚平日喜歡與人攀談,而今顯得表達清晰地匯報事情的經過道。

劉瑾的嘴角不由得輕輕抽搐一下,眼前這個還真是一個莽夫,哪能這樣幹的?哪怕是砸暈魚後再掛魚釣,那亦不能算是釣上來的。

朱祐樘並沒有急於表態,便扭頭望向了林遠揚旁邊的俞元讚。

“微臣以為兵者,詭道也!今我方糧草充足,而敵寇匿於山林,當以誘之,再行殲之!今魚餌雖有所耗費,但跟漁獲相比,實為不虧也!”俞元讚發現朱祐樘望向自己,亦為昨日的不當之舉解釋道。

朱祐樘自然知道這是狡辯之詞,便淡淡地表態道:“你們兩人的做法雖有取巧之嫌,然於國而言,勝利即正義!汝等今後領兵,朕不會在意汝等的手段,然有一條當謹記!”

“請陛下明示!”林遠揚跟著俞元讚急忙表態道。

朱祐樘的目光落在兩個人身上,顯得十分認真地告誡道:“汝為大明利器,朕允你們為勝利不擇手段,但大明利器不得傷我中國之民!”

“微臣(草民)謹記!”俞元讚和林遠揚都感受到朱祐樘的愛民之心,當即便是表態地道。

朱祐樘知道追逐勝利還得有底線,對兩個人告誡完畢,便遞給郭鏞一個眼色。

郭鏞宛如朱祐樘的蛔蟲般,當即便宣讀聖旨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新科武進士俞元讚文有兵韜謀略,武能騎射殺敵,欽點為新科武狀元,授職漕運正千戶,欽此!”

“微臣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俞元讚看到武狀元真的砸在了自己的頭上,當即便感激地道。

情況相似,林遠揚雖然做法不當,但同樣被朱祐樘授予武魁的功名。

朱祐樘雖然很希望眼前這兩個被選出來的武狀元和武魁做好表率作用,但亦明白事情不能期待太高,而今最重要還是確立武學的選才方式。

特別新增武生這個功名,其實是開辟了一條新的晉升通道,給天底下讀不起書的華夏子弟一個做大將軍的機會。

像本朝開國第二功臣常遇春,雖然常遇春不識字,但征戰一生未嚐敗績,常自稱能以十萬大軍橫掃天下。

即便現在明朝將領從小學了四書五經,讀遍了兵法,還能寫得一篇錦繡文章,但有誰能跟不識字的常遇春相提並論呢?

正是如此,他這個帝王要掃清士太夫階層所設的門檻,力爭能從不識字的群體中找到另一位常遇春。

“草……微臣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林遠揚得知自己成為武魁和漕運副千戶,顯得感激涕零地道。

自己活了將近半輩子,年少時不免有將軍夢,特別自己從小的力氣便遠超常人。隻是現實很骨感,他這一身天生的力氣隻能用來拉纖。

卻是誰能料到,今年竟然遇到了這一場際遇,自己竟然從微不足道的纖夫得到了武魁的功名,而且還成為了漕運副千戶。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像是做了一個夢。

朱祐樘望著這兩個經自己恩科選出來的人才,亦是進行勉勵道:“你們兩人是朕恩科所選的武狀元和武魁,今後的一舉一動關係到朕的臉麵,還望汝等能成為將士表率,報效於大明朝廷!”

“草……微臣謹記!”林遠揚和俞元讚當即回應道。

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經完畢,便準備離開。

“陛下,草民有一請!”林遠揚看到朱祐樘要離開,卻是突然著急地道。

俞元讚不由得扭過頭,顯得困惑地望向林遠揚。

朱祐樘雖然有意栽培武將,但亦是保持著威嚴地道:“何事?”

“陛下,草民本是纖夫,原本是不打算參加武舉的!隻是我女兒年初被選中,而後還要送到京城,所以我不放心才報了武考來京!現在我女兒被送進宮裏,草民想要跟我女兒見上一麵,還請恩允!”林元揚宛如一個小話癆般,便將自己的企圖說出來道。

事情倒是有些戲劇性,他本來是不打算參加武考,畢竟自己沒有背景,且還需要拉纖養家,所以並不打算做這麽奢侈的事情。

隻是他的女兒突然被地方官府選上,而且還要送到京城。

他雖然有好幾個兒子,但偏偏隻有一個寶貝女兒,心裏始終是放下不去,所以憑自己天生神力,便跑到縣衙很輕鬆地舞動那八十斤大刀。

原本僅僅是想要通過官府報銷吃食和路費赴京找女兒,結果他女兒被送進了皇宮,所以壓根見不著自己的女兒。

咦?

劉瑾沒有想到這個莽夫竟然是誤打誤撞混上武魁,更是沒有想到這個皮膚黝黑的中年漢子竟然有一個被選進皇宮當秀女的女兒。

郭鏞站在旁邊,當即便是訓斥地道:“放肆!宮裏有宮中的規矩,你今已是大明的漕運副千戶,豈可如此壞宮廷的規矩不成!”

“我不是要壞規矩,隻……隻是我不太放心我女兒,怕……她過得不好!”林元揚連連解釋地道。

郭鏞維持皇家的威嚴,又進行訓斥地道:“皇宮裏麵的宮人不愁吃穿,還有月錢可拿,你有何理由要擔心?”

“公公教訓得是,是……是我犯糊塗了!”林遠揚的眼睛閃過一抹失望,但還是主動認錯地道。

朱祐樘給劉瑾一個眼色,便選擇直接返回乾清宮。

現在三百秀女的角逐還在繼續,隻是現在最重要的並非皇後的人選,而今張羅迎娶伊克錫郡主事宜。

既然已經決定要將軍事的打擊目標放在西南,那麽他便有必要跟蒙古盡快修複關係,同時將滿都海最疼愛的女兒納入皇宮。

日期已經敲定,他將在本月十四將伊克錫納進宮中為妃。

隨著武狀元和武魁出爐,武進士和武生紛紛得到吏部授職。

跟武進士相比,武生的待遇明顯是要差上很多,絕大多數的武生僅僅得到一個小旗的職位。隻是從底層百姓到小旗,其實亦算是一個小小的跨越。

若研究本屆恩科武進士和武生的去向,卻不難看出主要的任職方向是漕運和沿海的二十四個海防要塞,弘治毅然是要兵指大海。

正當朝廷在將新鮮血液送到漕運和海防要塞之時,東海總督徐世英率船出海,來到了位於大明東海的參治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