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化城,占城國新王城。

在此次的風波中,占城國王古來反倒成為最大的贏家。

雖然兩次攻伐死傷慘重,但占城國原本已經被黎朝逼到生死邊沿,結果黎朝不僅正在遭受明王朝的征討,而今亦得到了廣南的地盤複國。

盡管廣南的南部地區劃歸阮金新創的南越國,連同占城舊王都亦劃歸南越國所有,但現在總算奪回占城國的大部分領土。

接下來隻要好好經營,雖然無法恢複占城國鼎盛時期,但亦能夠讓占城國在中南半島擁有一席之地,而不是過著一種朝不保夕的日子。

由於阮金已經下令這裏的軍民全部撤出,所以這一座小小的順化城淪為一座空城。

“我們回來了!”

“這是我們的家園!”

“老天開眼,讓我有生之年能重回這裏!”

……

占城國王古來率領足足二萬軍民遷回順化,在重回這一片故土的時候,很多軍民不由得紛紛落淚。

他們原本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裏,但淪為野心勃勃黎朝擴張地盤的犧牲品,卻是差點被黎軍滅了國。

所幸,在大明王朝的幫助下,他們重新占據這片舊土,回到這個故城中,將在這裏重塑占城國的榮耀。

占城國王古來是一個青年男子,有濃密的胡須,皮膚呈古銅色。在經曆過種種劫數後,整個人覺得成熟而謙卑。

在得知汪直到來的時候,他不僅設下盛宴款待,而且還親自帶領占城的王公大臣們在城門前迎接。

古來雖然貴為占城國的國王,但麵對汪直的時候,一直都是恭敬有加,甚至主動端起酒壺替汪直倒酒。

“占城國王,橫山關隘是你們占城國的地盤,咱們大明還給你是理所應當!其實黎朝已不足為慮,他們的主力部隊被咱們大明軍隊牽製,現在頂多隻能派小股軍隊來擾,你們占城現在需要害怕這一丁點軍力來犯嗎?”汪直很喜歡這裏的大龍蝦,便是抓起龍蝦淡淡地反問。

古來早前是怕明軍出爾反爾,但現在又擔心明軍突然放手,不由得陪笑地道:“還請上使能留下神電衛在關隘內,小王心裏好有個底!”

“神電衛在一裏外的海灘處修建一個臨時營地,到時會暫時駐紮在那裏!若真有什麽緊急軍情,你們即刻派人通知,我們神電衛便會到達支援你們,可保橫山關隘無恙!”汪直喝了一口酒水,繼續安慰道。

現在將橫山關隘進行移交,雖然看似神電衛將辛辛苦苦打下的關隘拱手送人,但其實轉移了風險,同時亦是賣給古來一個天大的人情。

終究而言,大明所圖的並不是地盤,而是在中南半島謀求最有利於明朝的局麵。

古來得知神電衛留在附近隨時支援,亦是放下心來:“如此便有勞上使了!”

“占城國王,你且放心好了,新編的南洋衛會長年駐紮在峴港。一旦占城遇到任何軍情,我們南洋衛定然不會袖手旁觀,但亦得要你多行方便!”汪直咬了一口龍蝦肉,便提前打好招呼道。

古來知道隻有抱緊大明的粗大腿才能穩住現在的局麵,當即便進行表態:“這個自然!”

此次為了複國,他幾乎將手下的軍隊犧牲殆盡。

雖然從各地回來不少國民,但戰鬥力根本無法跟正規軍相比,想要培養出一支正規軍恐怕要數年的時間。

正是如此,他對汪直隻能是言聽計從,牢牢抱著大明王朝這一條粗大腿堅決不鬆手。

“占城國眼下最重要是恢複生產,你們可以多種一些棉花和米糧!”汪直將嘴裏的龍蝦肉咽下,便認真地叮囑。

古來知道今後經濟上隻能依靠自己,便是苦澀地點頭:“一定!”

廣南地區的人口顯得有條不紊地遷移,阮金創建的南越國推行新政,而古來的占城國則著重於防禦隨時來犯的黎軍。

至於明朝全麵接手峴港,將會在這裏修築一座新的大明城,而一批棉布和商品即將進入南越國和占城國銷售。

十月的海風,讓整個中南半島的北部平添了幾分涼意。

明朝的陽謀著實是太過厲害,在得知明廷有意培養新的王室取代黎王室,使整個黎朝的情況突然變得微妙起來。

起初僅僅懷疑鄭家奪位,但隨著事情不斷發酵,陳氏和丁氏都遭到了提防,特別有大家族將自己的家人由王都遷離。

大明的第二步還沒有落下,安南國王黎思誠便已經坐不住了,當即向鎮南關遞上一份聲情並茂的請罪書。

麵對突然送來的請罪書,上麵羅列歸還南珠王和處置鬧事之人的條款,張永當即警惕道:“這會不會是黎朝在故意拖延時間?”

“火速上呈京城,由陛下定奪!”王越在思索片刻後,當即便做出決定道。

雖然王越現在的威望日盛,但一直牢牢謹記著規則,卻是沒有輕易做出決斷,而是將重要的事情上報於朝廷。

鎮南關離京城有萬裏之遙,所幸現在已經修有塘報係統,傳遞時間是大大地縮短。

金秋十月,萬裏稻花飄香。

終究還是一個農業社會,隻有穩定的收成,百姓才能夠安居樂業,而大明朝廷的財政才能變得健康。

自從湖北開始推開全國清丈後,雖然劉忠還沒能完成清丈工作,但今年的全國已經多出了一成的田地,致使朝廷今年秋糧歲入足足增加了數百萬石。

由於明年便是恩科會試,所以全國的舉子紛紛趕赴京城備考,隻需要能夠在明年開春的恩科會試中奪魁。

十月中旬的京城,天氣已經轉寒。

終究是一個沒有受到工業汙染的農業社會,這個時代顯得四季分明,而冬天的時間比朱祐樘的預期更長和更冷。

啊啾!

身穿三品官服的工部左侍郎陳政麵對湖麵吹來的寒風,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而後自知失禮地急忙跪下。

朱祐樘試用這一根由工部左侍郎陳政剛剛送來的新魚竿,大風大浪出大魚,前些天遇到大魚,結果魚線又斷了。

事情證明,僅僅依靠大自然的饋贈遠遠不夠,而想要取得進步,終究還需要人類來創造。想要徹底解決魚線的問題,這個冬天恐怕是要著手於尼龍的研究。

“陛下,這是工部尋得最有韌性的馬鬃毛造的魚線,你且再試一試!”陳政的額頭冒汗,顯得心裏沒底地道。

朱祐樘將魚竿拋出,主動談及另一件事情道:“陳卿,封丘縣河堤偷工減料一事調查得怎麽樣了?”

“還請陛下恕罪,此事還沒有複函!隻是陛下請放心,一旦有了結果,工部必定會第一時間上呈陛下!”陳政輕輕地搖頭,同時很是肯定地回應道。

朱祐樘的眼睛盯在魚標上,便淡淡地詢問:“陳卿,你在工部任職多年,不知你對河堤工程怎麽看?”

“陛下,臣不敢亂說!”陳政不想打馬虎眼,當即便認真地表態。

朱祐樘知道自古貪墨的重災區便是工程,凡是工程多的朝代必出大貪,便是淡淡地說道:“說吧!朕要的是你心裏話,恕你無罪!”

“陛下,地方官員並非聖賢,不說升遷需要銀兩打點,哪怕滿足口腹之欲亦需要用到銀子。河堤工程所用的石料是埋在壩中,故而能夠做得很隱晦!哪怕河堤真的崩塌了,亦可推給刁民取水……呃,當然,大明還有很多清直的河道官員,真正貪墨的官員並不多!”陳政說到一半意識到說得太多,當即便是收一些回來道。

朱祐樘看著一節接一節的魚線,卻是發出感慨地道:“不會有人人都貪,但始終還是有人貪!隻是整個河堤隻要一處不慎,那麽便滿盤皆輸,而黃河改道便因一處而起!”

“陛下乃千古明君,黃河必清,臣以為黃河百年無大患!”陳政對黃河改道的事情不敢去想,連忙進行恭維。

朱祐樘看到魚標動了一下,便是壓著聲音:“話別說得太滿,黃河大患哪處能挺過百年?鹽事、糧稅、漕運還有河道,這都是關乎大明根基之事,工部總攬河政,務必要加強河道的巡查!”

“臣謹記陛下教誨!”陳政知道自己的馬虎確實拍得太過,連忙進行表態道。

朱祐樘發現魚標不動了,便淡淡地繼續開口:“漕運總督周鼐給你送的炭儆銀可不少,你因何上繳?”

“周鼐既是漕運總督,又總攬河政,乃一等一的肥缺。現今他送臣的炭儆銀看似不算多,但朝中重臣並不少,人手一份便是一筆可觀的數目。臣深知此銀必是來路不正,而臣不好打草驚蛇,便先是虛與委蛇,而後將事情由來交由陛下乾坤獨斷!”陳政算是在背後捅了周鼐一刀,卻是扛起正義的大旗道。

朱祐樘其實早已經盯上了周鼐,隻是想要解決漕運除掉一個周鼐根本無濟於事,卻是需要通過周鼐將人一網打盡。

雖然他對周鼐早已經秘密調查,但淮鹽鹽政係統的窩案像是一個警醒,令那幫人變得更加圓滑和小心謹慎。

朱祐樘知道陳政可以信任,便是淡淡地安排:“今年年底河道官員會出現一些調動,若周鼐到時找上你幫助的話,你看他都舉薦哪些人!”

“臣遵旨!”陳政意識到陛下是盯上河道,當即便急忙表態道。

朱祐樘坐在釣魚亭邊上,頂著不斷吹來的寒風,雖然太液池還沒有冰凍,但魚情已經變得十分的糟糕。

在打發陳政離開的時候,坐了半個時辰才釣上來一條小魚,便索性結束了垂釣,而這亦將是弘治元年的最後一次釣魚。

麵對西南送來的請罪書,雖然請罪書顯得聲情並茂,但南珠王竟然都沒有一並送出,卻是知道毫無誠意的黎思誠是故意拖延時間。

就在請罪書送達京城的時候,安南國王黎思誠突然分兵南下,意圖一舉收複廣南處的失地。